第4章
作者:黑月BlackMoon      更新:2023-06-18 23:03      字数:5071
  你以前划过船吗?怀袖问。没有,这是第一次。冬月有些忐忑,他是个旱鸭子,以前是不怎么敢玩这个的。哦?也是啊,据说外面现在根本不流行这种娱乐了。又不是比赛划船,这东西能有什么娱乐性呢?和聊得来的人一起还好,要是没话说,那不是很无聊吗。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对水不太擅长,不会游泳的。说是不擅长,其实冬月是有些怕水的,当然洗澡这种是没问题的,但他有过在深水中呛水的记忆,所以是尽量不会靠近水域的。因噎废食大抵就是如此了。那这可就是你的第一次了。怀袖大笑着说道,船开始顺着河道向下游缓缓驶去。恩,如果不是你邀请我,我应该一辈子也不会上船的吧。冬月一边回答着,一边试着在船上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坐好。人类总喜欢不断重复自己喜欢的活动,但其实最独特和最难忘的经历,都是根本没法复制的,下次你可以试试看,试图复制过去的记忆只能产生失落和沮丧而已,这叫收益递减,你发现了吗?所以我从来不那么干,让它永远保持记忆中的样子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你下次来划船,肯定不会有现在的感觉了。那是说对有兴趣的事情,只尝试一次吗?未尝不可呀,你不能理解这种想法吧?浅尝辄止的人其实并不是没有长性或者缺乏耐心,而是担心深入下去就失去了一开始的乐趣,你不这么觉得吗?就是说有了期待,才会失望吧。为了保留初体验的特别感受就要拒绝更多的尝试吗?说起来有意思,但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吧,人是会食髓知味的,会被欲望推动去再次尝试的,放弃的人多半是有些阴影,或者是信心不足吧,无论内心是不是喜欢,都不敢相信下一次的感受会更好,所以索性放弃了,可是这样难道不可惜吗?怀袖听了他的话,笑了,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珍惜这些体验,而现在的人们不懂得珍惜,你其实应该试试。冬月想了想,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个,语气说他不懂珍惜,不如说是太沉湎于过去了,过于珍惜,导致难以前行了。船渐渐驶离岸边,向着远处滑去,船移动的速度很慢,但还是能听到河水的流动的声音。怀袖靠在船舷上,完全不担心或许船体上会有灰尘弄脏他的白衣服。李白,你知道吧?怀袖诡秘一笑。怎么会不知道。唐代的大诗人,谁能不知道呢,虽然现在喜欢的人不多了,但的确还是听说过的。你听过李白是怎么死的吗??怀袖手指哒哒的敲着船身。不知道冬月并不了解这方面的事。传说他的死因是嘴酒之后,去玩水中捉月,结果跌进了河里,把自己淹死了。冬月从没听过这个说法,脸上有一些讶异。有人说他是病逝的,也有人说他死于酒精中毒,因为他爱酒这件事实在是太有名了,但其实有一种说法,说李白晚年喜欢穿着华丽的衣服去江上游玩,一个人喝酒赏月,特别怡然自得,有一天呢,他偶然发现水中圆月的倒影格外皎洁惑人,一时看迷住了。这个时候,突然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那月亮,他急于将碍事的乌云拨开,再看到那月亮,自己倒不慎落水了。他在水中挣扎了一阵就断气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月亮又重新出现在水中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李白就这样丧命了,你说荒唐不荒唐?他的描述与其说荒唐,还有一点儿诡异,似乎那月亮有什么惑人的魔力一样。其实能为追求心爱的事物而死,或许对诗人来说,还挺浪漫的呢。冬月回答道。怀袖听罢轻笑一声,不易察觉的向冬月靠近,直到冬月的侧脸已经感觉他的轻缓的呼吸,觉得有点太近,于是不动声色的后撤了一些。怀袖手肘搭在船舷上,手指抚上他肩膀,接着说:我倒觉得这简直愚蠢至极。月亮的影子根本不是真实的,去捞那月影有什么意义,只要月亮还在,还愁看不到月影?可他呢,压根没有抬头看那真身一眼。冬月没想到怀袖竟然会这样想,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天上的月亮太高了,以人类的高度根本够不着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圆月常有,但李白不常有。如果事情真像传说一样,那的确是很遗憾了。死后成仙了就能和月亮肩并肩了。怀袖笑道。冬月却认真说道:就是这样的死亡才有美感啊,因为有遗憾,才特别让人难忘。你倒不忌讳。怀袖的音色清亮。忌讳什么?死亡,还是遗憾?话题似乎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人活一世都有遗憾,忌讳也只是逃避现实罢了,但是死亡,对于你生活的地方来说不是很忌讳的吗?也不单纯是忌讳,可能是一种敬畏吧,因为对于死亡这件事还有太多未解之谜,如果太过深入的探索,担心会有什么难以控制的后果吧。是吗?怀袖不知不觉靠得更近了一些。冬月站起身来,此时,船已经行驶到了河中央,他正扒在船边,看着碧绿的水面下的游鱼,但这地方也太安静了吗?连鸟鸣都没有。说起来死亡这事,人还是会觉得恐惧吧,而且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延长生命,终究死亡还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这是自然规则,万物都有其终结,和这相比,活着的事情才更重要啊,死去的人还有什么未来呢。话音刚落,冬月突然感觉背上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向船外,他猛然回头,除了怀袖还能有谁,此刻怀袖的表情和往常完全不同,仿佛带着一丝怒意。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冬月大惊,用力挣扎着想要保持平衡。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命绝于此的时候,后背上那股压迫的力量却消失了,然后一股温柔的力量揽在他腰上,把他带回了船里。接着这始作俑者口中迸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冬月觉得简直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生气。开个玩笑,吓到你了吗?怀袖刚刚的怒意稍纵即逝,现在已经恢复了平常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容。冬月吓得够呛,终于松了一口气,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带着点情绪说道:再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啊,真是的。接着又埋怨地瞪了怀袖一眼。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那人却像无事发生一眼,从船舱拿出钓具开始钓鱼了,冬月这次长了记性,和他拉开了距离,坐得远远的,并且找了一个远离船边的位置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再对方被捉弄。渐渐天色有变暗了,怀袖终于收了竿,收获颇丰。虽说是出来钓鱼,倒是自己差点为了鱼,一想到这冬月就心有余悸,毕竟他是真的不会水。船很快驶回岸边,怀袖把装满鱼的水桶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却没有向回去的方向开,而是向山中更深的方向驶去。作者有话要说:☆、图书馆冬月觉得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不知道要被带去什么地方反而让他更加不安,于是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里?怀袖不答,安静的开着车,冬月觉得他今天变得很奇怪,也不敢再追问了。山路难行,还七拐八绕的,冬月一开始还怀抱认真记路的想法,后来便索性放弃了,不过也无妨,因为这山上几乎只有一条主路而已。开了不知多久,怀袖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从后备箱拿了鱼桶,下了车。这周围都是密林,冬月紧跟上他,虽说是紧跟,但他现在并不敢靠的太近,但这里实在偏僻,除了跟着这没头没脑极不靠谱的人,他也别无办法。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怀袖脚力果然惊人,为了跟上他,冬月追得呼哧带喘,二人绕过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不远处伫立着一坐暗红色的西式小楼。在这松林密布的山间,竟然十分和谐,丝毫不觉突兀。走到小楼门前,冬月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那门似乎有识别装置,自动打开了。冬月跟着怀袖走进一间会客厅,这屋子四周全部是包木墙面,配成套的古董家具,装饰以水晶和瓷器摆件,以这个时代来说,光是维护的成本也是不菲了,大厅中已有人等待。你来了。屋内传来分外柔和的女声。那是一个打扮庄重得体的中年女人,坐在扶手椅里,并未起身,正温和的看着怀袖。好久不见了,兰姨。接着将那桶鱼拎起,用手指敲了敲水桶,里面的鱼顿时有所反应,不安分的翻腾着,发出水声。那女人笑道:又去抓鱼了?收获不错呢,晚餐就用它吧。说罢就来了个年轻姑娘将鱼桶接走。敢情中午不吃鱼了,但晚上还得吃,那为什么不早说呢,冬月倒松了口气,这半天怀袖很奇怪,说的话也难懂,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人家还不理他,眼下这个兰姨倒像个好相处的。今天你怎么会有空过来,还有客人?那女人的目光落在了冬月身上。怀袖如常微笑说道:嗯,他刚来的,我带他来你这瞧瞧。冬月于是自我介绍了一番,也跟着怀袖唤那女人兰姨,但对于为何来此,当然略过不谈。看样子过一会是要下雨了呢,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雨天走山路太危险了。好啊。怀袖随意应道,像是早有此意。冬月颇有些不自在,因为给刚认识的人添麻烦,并不是他的为人之道。没有提前打招呼真是抱歉,打扰您了。冬月扣着手指说道。不用客气,像自己家一样就好。你们累了,随便玩一会早点休息。兰姨柔声说道。怀袖朝着兰姨点了点头,便抓着冬月的手腕走出了大厅。这座房子墙壁很厚,天花板很高,垂挂着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的七彩闪光将这屋内的一切渲染出一丝奇妙的的不真实感。怀袖拉着他走进一间屋子,那是一间极为宽阔的屋子,除了两扇窗户以外,周围的墙面全部是高至天花板的木质书架,屋子中间摆着几张沙发和一张写字台。这么多书啊,这里是什么地方?看不就知道了,图书馆啊。说着他拉开书架边缘,竟然是一扇推拉装置,里面还有好几层,满当当的都是书,里面那些书看起来已经相当有年头了,就是那种厚重的皮面书,应该不是常见的书本。能被如此收藏,想必不是凡品了,冬月这样想着。那兰姨是?也是这里的住民,你可以理解为图书管理员吧。怀袖继续在书海中翻找着什么。这里还有这种身份啊。这里和外界也没什么不同,有也不奇怪。除非怀袖抬起头,欲言又止。除非什么?没什么,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也不知道这里的饭食合不合你的胃口。怀袖道,突然转移了话题。听到这话,冬月虽察觉一丝不妥,怀袖对自己似乎在刻意隐瞒些什么,但这时他也确实觉得饿了,饥饿感压倒了理性,便作势不再多想,拿起身边的一本书翻开来看,那是一本写着奇怪文字的书籍,不是英文,也不像是拉丁文,他完全看不懂,但是里面的种种动物及人体插图,暗示着这大约是一本关于解剖学的古老的著作。他把书塞回原处,又拿起一本看起比较新的大画册,打开是各种绚丽的插图,是介绍各种草药和花卉的书。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过了一阵,门突然被敲得咚咚响,是刚刚那年轻女孩来说晚饭都准备好了,请他们到餐厅用餐。到了餐厅,兰姨已经落座,一身墨绿色丝绒镶蕾丝边百褶裙的精致装扮,怀袖则是非常随意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冬月被安排在他对面。和在怀袖家里不同,在这里用餐让冬月觉得有些拘谨,或许是太过重视,被安排的太周到,反而让人无法放松。这一餐菜色很西式,烟火腿蛋虾黄瓜吐司、烟鲑鱼吐司、奇异果凤尾鱼吐司作为开胃菜,香煎鲑鱼配白芦笋沙拉,汤是炖得浓稠的甲鱼汤,培根风琴烤土豆、香蒜面包条,南瓜香肠意粉,奶油蒜香烤蘑菇,豌豆泥,还配有佐餐的灰皮诺葡萄酒。兰姨间或与他们聊一些琐事,诸如到了果树成熟的季节但最近空气闷热果子闷坏了不少,又或是哪一家的年轻姑娘很久没出来走动诸如此类的平淡家常话,怀袖偶尔接上一两句,而冬月插不上嘴。她说话的时候,耳畔两颗硕大的黑珍珠耳环会散发紫红色的光晕,或许是由于喝了些酒的缘故,冬月觉得眼前的人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餐毕,兰姨说最近睡眠不好要早些回房去休息,便只留下怀袖和冬月二人,自己回屋去了。怀袖和冬月坐在小客厅喝茶,音箱中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睡眠不好只要吃上几片助眠锭剂就好了,提前几小时泡温水浴或是听轻音乐也压根无济于事,你现在是不是在这样想呢?怀袖拿过冬月手里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钳住他手腕,冬月一时间动弹不得。你别闹,你今天好奇怪,不用这样拉着我,我不会逃跑的。冬月无奈的挣扎,又要被这家伙戏弄了。可明明是他自己跟来的,虽然一开始只是为了追怀意,事实皂已经证明她并不是怀意,他当时不是就应该离开,但自己却莫名其妙留了下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或许因为怀袖和怀意长得相像,或许是名字当中相同的字让他相信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又或许因为昨日怀袖待他格外亲切,总之,关于这个人,他放不下,就像觉得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你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冬月不满道,稍微拽平了自己被拉皱的袖子心想难道对方就是没缘由的作弄自己而已?怀袖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转身推开窗子,走到了露台上。晚风凉爽,吹散了一些醉意。冬月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看穿了,坦白道:我是跟踪你来的,可我没有恶意,现在我知道是我认错了,你到底想怎样。哦?你跟踪我,还把我幻想成你的女朋友,就这么算了?怀袖像是觉得极为有趣,表情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