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黑月BlackMoon      更新:2023-06-18 23:03      字数:5388
  他和怀袖还不时的去山里转转。这里其实景色很美,往山的深处走,穿过郁葱茂密的树林,有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地,那地上开满了各种野花,远处是高大繁茂的柳杉和银杉,尽头是覆盖着白雪的高山,有河水缓慢的顺流而下,河水清澈,颜色还会随着天空的颜色变化,晴朗时,天空是明亮的浅蓝色,河水碧蓝,而到了傍晚,远处的山林和云彩都会染上橙红色的霞光,然后渐渐过渡成粉红色,浅紫色,直到深蓝色丝绒一般的夜幕随着夜晚一起到来,在这过程中,河水也会随之变换颜色,如梦似幻。在这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他得时不时也帮忙照顾菜园,不过多半是和怀袖一起,种种蘑菇,收收菜。而祝遥总喜欢自己待在房间,与各种电子设备相伴,完全是个沉默寡言的宅男。日子一长,他一开始的不安也渐渐消失了,就连祝遥的冷淡,他也习以为常了。这里的日子很平静,吃得好睡得香,似乎不再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了。能吃能睡是多重要的一件事,且看多少夫妻虽然从未真正了解过彼此,但一日三餐一张床,也能相伴到老,你就知道了。规律的生活,让人能有勇气面对现实,即便是无能为力也能一笑置之,除了生死,都不算大事。当然这不光是吃和睡的功劳,还包含着岁月的打磨和漫长的陪伴。他也渐渐习惯了和怀袖一起行动,虽然起初,冬月对于他的兴趣完全是因为长相,即便到了现在,有时他还会感叹两人真的像,那种感觉十分微妙,除了偶尔会被捉弄,搞得他十分头疼以外,怀袖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他从不多问,也不会给你讲道理,如果你愿意说,他倾听,你不说,他会逗你开心。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他对这地方渐渐熟悉起来,关于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开始有所了解。当然,这个村子里,每个人也有不同的职责,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他们并不需要为生存物资和钱财而发愁,但还是有一些必须的工作,比如之前屋子里做饭的女孩子,其实与这房子里的师兄弟两人并不是受雇的关系,而是因为她擅长而且热爱烹饪所以,会这些活儿就给她了,相应的,在她需要其他不擅长的领域需要帮忙的时候,其他人也会来帮助他。可以说,这就像以物易物,跨过了钱这一道手续,以服务换服务。这事儿之所以能成,主要取决于这里能够自给自足,而且这里的人对财富没有太大的欲望,而且是自愿留下来,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祝遥擅长编程和维护科技产品,经常很忙。而怀袖这个人呢,起先他还得意洋洋的说自己的工作就是玩耍,完全就是骗人的,根本不像话。其实他是个医生,这是后来才被冬月发现的,偶尔会有一些村子里的人因为身体不适上门来找他,而药剂也是通过怀袖出去去购买,能在村外遇到他,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会定时出去采购一些物资。说起冬月的职业,他曾经是个绘本画家,画童书起家,出名了之后却渐渐不满足于此,放弃了原本的童书领域,转而描绘一些成人取向的,充满残酷和暴力的故事,说起来可惜,他曾有两部得意之作,一度颇为风靡,但没有多久就被封禁,停止发行了。之后那段时间他颇受打击,没有信心,也没有人愿意再出版他的作品,在网络上也被封禁,只能换个马甲创作一些不痛不痒的作品,甚至给别人的小说画插图来谋生了。如今在这里,他实在也想不出这绘画的技能还能有什么用处,但他觉得,现在或许可以静下心来,从头开始创作了,就算一时还没有灵感,也不会焦虑或者担心,毕竟这里没有读者和观众,也没人催稿了,根本也没有人会在意。奇怪的是,他从提到过自己会画画,某日怀袖外出的时候,却顺便给他买了画画的工具材料,但对于结果,却不曾过问。冬月问他怎么会买这个,他却回答说,看他闲着就烦,给他找点事儿干。平日里祝遥经常窝在房间里,一般只在吃饭时能见上一面。所以大多时候,冬月还是和怀袖待在一起。晚餐后的时间总是慵懒闲适的,怀袖喜欢看电影,冬月有时也会陪他,但祝遥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看过一次电影。怀袖不在的时候,他通常是在自己房间看书,或是构思他的新作。祝遥的房间经常传来哈巴涅拉舞曲的调子,不知他总在哪里做些什么。冬月听着那曲调,总是觉得十分熟悉,但他对音乐并没什么造诣,只是觉得似乎以前好像常听见这旋律。偶然一个深夜,他还没睡,正趴在窗边构思着自己的作品,却见夜空中有流星划过,不由得看住了。待到回过神来,却见院子中站着一个人,正仰着头遥望着星空,这样的夜晚,极静极美,可是,在那一瞬间,那个背影显得说不出的孤独。冬月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到,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自然之处,比如说对水声的敏感,对这里一些某段音乐,或者匈牙利炖肉的口味,觉得似曾相识。他一度觉得这就是常见的déjà vu,直到一日傍晚,怀袖出诊迟归,祝遥正和冬月一起安静地吃晚饭,却接到怀袖的电话,说遇到了麻烦,让祝遥过去帮忙,冬月看天色已晚,不知道什么事情这样紧急,主动提出一起去,祝遥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车开得很快,不多久便到了一栋西班牙风格的房子面前,很快在屋子里发现了全身湿漉漉的怀袖,在他身旁空旷的地板上还躺着一个女人,身上也是全湿透了,一动不动。她怎么了?冬月问道。应该是游泳的时候呛水了,我正从病人家往回走,听见这边有动静,可等我发现她,下水去救的时候人已经不动了。说罢,怀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还活着么?祝遥俯下身子,手放在那女人脖子上,摸了摸脉搏,摇了摇头。一阵沉默之后,冬月跟在两人身后,到后院的露天泳池看了看,这里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似乎的确是一起悲惨的意外。仔细看,这院子和他们的住所氛围完全不同,草坪修的特别整洁,院墙边有两棵枫树,泳池附近栽种着低矮的雪钟花,十分清雅宁静。现下主人已故,那雪钟花垂着白色的头颅,像是在哀悼那一缕芳魂。躺在地上这女人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面部能看到细微的皱纹,起码有四十岁了,看起来也算不上是养尊处优,身上穿着白色蓝点的连身泳衣,一头盘发已经湿透散乱,肌肤惨白,双眼始终紧闭。没有奇迹发生。怀袖蹬蹬跑上楼,不知在哪里找了一条毯子,将她身体盖好,然后又去打了个电话,不知联络了什么人。冬月心里有些不大爽快,虽然是素未谋面的人,但见到生命的逝去总归让人不好受。怀袖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暂时没什么可做的了,便三个人一起回家去了。第二天一早,怀袖和祝遥早早地出门去了,家中只留冬月一人吃早餐,常来做饭的姑娘叫钟小圆,神秘兮兮的对冬月说:他们带林畅畅的尸体去小白楼了。她所说的小白楼说的就是他曾经被告诫绝对不可以去的白色建筑。那白楼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带尸体去那?是停尸房吗?差不多吧,大家都很忌讳那个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虽然我也不太知道里面有什么玄机,但听说除了那两人可以进去,其他人只有死了才能去的。女孩的语气像是在讲都市怪谈。冬月想要再问,可这女孩却什么都不说了,只是说什么是禁地,让他绝对不可以去。这不就和怀袖一样了吗?现在如果再去问怀袖的话,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吗?死亡带来的沉重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家里的两个人也没有表现出悲伤的情绪,那场悲剧就像一粒砂石丢进湖水里,只泛起一点点波澜就弥散殆尽了。☆、纹身时间悄悄流逝,冬月在山里过上了小日子。天气稍微一凉,怀袖就请村子里的裁缝送来了冬月的衣裳,那是两身外装,一些内衣,还有薄厚不同几件居家服装。试穿之后,如有不合适,还可以送回去调整一遍。这些,自然也是不用付钱的,怀袖和祝遥帮过他们,这还是交换。说起来这种互帮互助和所谓人情关系也差不太多,金钱作用越强的地方,人情越淡薄,而这里似乎是相反的情况。可这样一来,冬月便欠怀袖和祝遥不少了。这天冬月正试着新衣服,谁知须臾之间,天突然变了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不妙,可能要下大暴雨了,送衣服的小裁缝便说先回去,如果要改他过两天再来取便是。片刻过后,果然雷声大作,接着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拍打在地面的声音,敲打在房顶和玻璃上,此起彼伏。一刻钟后,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冬月应门,是怀袖回来了,他全身已经湿透,头发上淌着水。这雨太大了,车我停路边了,跑回来的。怀袖道,雨天路滑,山路难行。他站在门口的脚垫上,脱掉了脚上已经湿得不成样子的鞋,接过冬月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略长的湿发,接着把外衣脱了,露出柔韧的躯体,草草擦过了身体,仍有水珠顺着他深褐色的头发,流过脖颈,接着滚动到他肩胛骨之间,再顺着线条优美的腰背,消失在腰部下方。冬月的视线被那水珠吸引了,可顺着水珠他的视线注意到了什么,他颈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抬眼凝视着他颈后,那地方趴着一缕湿软的头发,掩盖着一行黑色的印记:vrsn----尚未看清后面的字,怀袖朝他转过身来站定,正对着冬月,笑着把毛巾丢给他,说:谢啦。然后就向屋内走去,冬月想要追上去看,然而怀袖已经侧身进了浴室。那字母是什么?像是个有特殊含义的纹身,那些字母又是什么含义呢?他想着或许在他冲过热水澡之后,还有机会看到完整的字母,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冬月在客厅坐立不安,一会儿捧着茶杯要喝,一会儿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杯子随手放下,接着又闭上眼叹气,结果一杯皮卡迪利红茶放到凉透,也没有喝下去。二十多分钟之后,浴室传出怀袖的的声音:阿月,你要不要洗,水温正好,很舒服的。下过雨后,阴凉潮湿,身上却腻腻的不舒服,不如也去洗一下,他这样想着,就看到怀袖披着浴袍走了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啤酒,倒进冰好的玻璃杯里,舒服地叹了口气。冬月与他擦身而过,想要看看那颈后的纹身,可是浴袍和洗后蓬松的头发已将颈后那处好好遮盖住,这样一来竟什么也看不到了。埋头走进了浴室,打开龙头,热水马上淋在身上,非常爽快,每个毛孔都在发出舒服的叹息,他想着如果自己直接去问怀袖那颈后纹身的事会不会显得太唐突,他来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平时也偶尔去村子里走动,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其实只有怀袖和祝遥这对师兄弟,祝遥依然沉默寡言,行动神秘,抛开外表不谈,俨然是个宅男,难以捉摸,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可抛开这些不谈,其实他长得非常有看头,眼廓深邃,眉眼英挺,有种凌厉淡漠的俊美,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是这个人话少,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偶尔说话的时候,还会说一些让人很难回答的话题,该说是过于深奥以至于把人问住了呢,还是说他涉猎的问题太偏门,让听者难以插入话题吧。说起来聊天话题,要么是谈话的双方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要么是每个人都要接触的日常话题最好下手,但冬月不敢和祝遥聊这些,总感觉像是冒犯了他,即便他并不会有反感的表现,冬月也还是会忐忑不安。而怀袖相比较之下就亲切多了,不仅爱说话,还时常要他陪着一起做各种事情,其实不过是指使他做这做那,还喜欢开玩笑,有时候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会让冬月不知所措,但这种紧张又能很快被轻易地化解,闹过一场二人反而更亲近了。而且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即便如此,尚且没有亲密到可以分享彼此秘密的程度,所以彼此之间都默契的不去碰触红线。下这样大的雨,晚饭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这儿没人送外卖,也指不上别人帮忙了,冬月麻利的去菜园摘了些菜,然后又用冰箱里的存货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暴风雨的晚上,三人吃着火腿土豆沙拉、番茄牛肉酱意面和炸猪肉丸子配甜酱。餐桌上不知谁起的话头,竟聊起了之前死去的那个女人。冬月问道:这里死后是土葬的吗?祝遥沉默的吃东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还是怀袖回答了他:并非如此,尸体会被用特殊方法处理回收,有专人负责,档案上会记录下来。没有人祭奠吗?冬月问道。在这里死去的人没有墓冢的,想缅怀的,随时随地都可以,有这个心就行了。这难道不奇怪吗?虽说外面也不流行土葬了,但连个墓碑都没有吗?但一般来说会认为墓冢是很重要的吧?冬月道。或许吧,不过咱们这里是没有这种风俗的,去墓地祭拜的时候,就能想起亲人朋友的样子吗?可能有的人可以,但也有许多人不能,倒是故地重游,睹物思人的时候,更能回忆起已逝之人。而且这里又没有她的亲人,当然也没人给她立墓冢了。祭奠这东西之所以能流传下来,还是因为人们相信人有灵魂,而在人身死之后,灵魂不知去往何处,墓冢下保存肉身,墓碑则是证明。怀袖接着又说:那些死后的仪式,也不过是寄托在世之人心中的遗憾罢了,你想要的话,可以去立个衣冠冢嘛,不过大概也没有人会去祭拜就是了。冬月神色有些黯然,如果不是土葬,看来尸体就是在那座建筑物里被用某种方式销毁了吧。你不是说过,人还是多想想活着的事情比较好吗。两周后,冬月新作的初稿完成了。这天一早,冬月带着亢奋的情绪起床,麻利的穿衣梳洗,迅速的下楼吃早餐,然而饭桌上却少了怀袖。怀袖呢,还没起床啊?祝遥从咖啡杯后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答道:没见到,不如你他房间去叫他吧?冬月小跑上楼,在怀袖屋前轻轻敲了房门,没有回应。推门进去,却发现床铺整齐冰凉,不像有人睡过,他难道昨晚根本不在?或者是一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出去了?他又下楼将这消息告诉了祝瑶,他并不十分惊讶,转身拨电话给怀袖,但没有接通。接着又拨通了昨天怀袖出诊的村民电话,得到的回答更加让人不解,对方声称自己身体很好,没叫过一声,而且怀袖并没有来过。这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