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金十四钗      更新:2023-06-18 23:52      字数:5073
  你骂谁。涂诚不松手,反而又将汪司年的腕子拧得更狠了些。他眼睛深不见底,面无一点温度,这种雪地里的狼才有的凶恶神态唬了汪司年一大跳。不骂谁,不仅不骂谁,还喜欢你,表白你。汪司年怕自己胳膊被拧折了,决定拿出百试百灵的对付少女粉的那一套----手腕被拧在涂诚眼皮子底下,他就顺势改换神情,甜滋滋又笑盈盈地攥起两指,向对方比了个心。涂诚皱眉一愣,手还真松开了。再细一打量这张脸,忽地就认了出来。先前憋着股气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他以前是见过他的。涂诚不喜八卦,不好追星,对这位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印象模糊。只记得自己闲时曾瞥过一眼那部令汪司年爆红的网剧,看过之后只想失忆,最后真就如愿连名字都没记住,只留下八个字:演技惊悚,声音难听。要说为什么会记得自己曾见过他,还属有一回,为防止大型活动中的暴恐事件,他奉上头指示去一场慈善义卖会上当安保。结果就撞上汪司年在他眼前接受记者采访。一年一度的明星慈善夜是圈内一桩盛事,称得上是群星荟萃,富贾咸集,还有一些残障儿童现场进行表演,哭哭啼啼地讲述自己的遭遇,勾得满场明星陪着一起擦眼泪。涂诚知道当晚来参加义卖会的明星,甭管腕大腕小,多多少少都捐出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童年时写的书法,比如演唱会上穿过的服装。又或者干脆手起锤落拍下几件看似无用的藏品,也算献了爱心。所有明星都会跟那些缺胳膊断腿儿的孩子合影,或搂或抱或亲,显得自己既善良又亲切。唯独汪司年盛装打扮却空手而来,从头到尾都露着一脸的不耐烦,也没掏一分钱。记者问他,为什么什么都不捐呢?下半场有想拍下的藏品吗?可能被戳中了抠门的痛脚,汪司年言简意赅地回,关你屁事。他的经纪人也在现场,估摸意识到这样会被挂上热搜,赶紧拉了个唇腭裂的小女孩过来,让记者给汪司年和女孩一起拍张照片。在经纪人的强迫下,汪司年这才勉强搂过了那个女孩,看着还是很不情愿。然而一旦面对镜头,他立马浮起动人微笑,冲镜头后头的记者比了个示好的手势,还是这个恶俗的爱心。涂诚当时就对这位大明星的印象跌到谷底,原有的八个字上再加上一句----行事乖张,为人做作。忆起旧事,涂诚眼里的厌弃之色很快溢了出来,他目光愈寒,声音愈冷:你觉得一个男人这样好看么?汪司年笑得更好看了,他用更轻佻风流的眼神把对方的目光顶回去,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觉得一个男人这样好看死了。随你。像是怕这傻气会传染一般,涂诚转身而去,大步如风地跨出了市局大门。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我呸。汪司年不敢当面骂,只敢在人背后翻白眼。他揉着手腕,忽地有个领悟,这姓涂的家伙有一种气质在,就是装逼装得已臻神境,整个人跟在天上飘着似的,不能着地,着地即死。第三章 你好硬啊经纪公司原本已经派车等在了市局门口,但汪司年担心暴露涂诚的特警身份,又打了个电话,让车回去了。敌在暗我在明,他被老汪关照过现下谁也不能信任,只能信任组织。还有组织分派给他的这个男人。涂诚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停在汪司年身前。一辆黑色的国产城市越野车,看上去有些时间没洗过了,灰扑扑的。汪司年刚拉开车门就皱眉,一股混合着劣质皮革的特殊气味扑鼻而来,他掩着鼻子小声抱怨:什么味儿?涂诚将副驾驶座上一件带血的白t恤扔向了车后座。汪司年磨磨蹭蹭地坐上车,回头往那件衬衣上瞥了眼,血迹已经干涸了,留下一种古怪又瘆人的铁锈色。他耐不住好奇,莫名有点兴奋:这上头是你的血?涂诚发动了车,冷淡地说:不是。汪司年盯着对方俊朗的侧脸:那是?一个逃犯的血。你们火拼了?为什么?涂诚像是不耐烦,但又不得不耐烦,眉头拧着,嘴角抿着,半晌才回答:逃犯持刀挟持人质,自知逃脱不了,就要与人质同归于尽。那逃犯呢,落网了吗----汪司年还有一堆问题,怎料对方冷不防踩下了刹车,他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差点一脑袋扎上前挡风玻璃。这人越不想搭理自己,汪司年就越不服气,越想主动撩拨。用宋丹丹的话来说,他汪大美人走哪儿那都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没受过这么冰冷的待遇。前后连着想了想,他故意捡人痛处下刀子:我看你在你们队里人缘儿不怎么样啊,你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点问题----哎,你、你干什么?!涂诚一解安全带,直接压了过去,替大呼小叫的大明星把安全带系上了。逃犯被我击毙了,他的脖子上划了道10公分的口子,颈动脉破裂,血溅了我满脸。涂诚扭头看着汪司年,面无表情,现在去哪儿?仿佛真看见了一张血淋淋的面孔,汪司年被这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看得直发怵,愣了好一会儿,才报出一个地址。涂诚用手机开了导航,距市局有点路程。西郊新开发的高尔夫别墅群,叫天玺豪园,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房价非常惊人,普通的工薪阶层苦熬两三年,才将将够买一个平方。随身携带着铁盒薄荷糖,涂诚倒了两粒到嘴里,然后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正好切到音乐台,里头一个嗓音绵绵的女主持说:下面这首歌兴许会唤起大家一些记忆,司年改编的《刀剑如梦》,送给所有还在为梦想奋斗的年轻人这是这是我的歌。乍听到自己的旧歌,汪司年眼神疏忽一暗,显得十分感慨。他自诩唱功不错,七年前曾参加过一个叫《天空之声》的大众歌手选秀节目,轻轻松松拿了唱区第一,差一点点当时就火了。唱功形象都是头挑,本是大热选手。然而全国总决赛的第一场比赛之后,他就自己退赛了。再回归屏幕,已过去整整七年时间。挺有意思的是,科学上说人的细胞日夜更替,每七年会完成一次新陈代谢。所以他也用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年时间,淬火重生。涂诚不喜欢改编后的这首歌,嫌闹,毫不给面子地把频道切掉了。他换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频道,一个老先生拿腔拿调、一惊一乍地在讲悬疑故事。涂诚直视前方道路,微蹙着眉,也不知是为路况认真,还是投入于这个老套的故事之中。汪司年翻了个白眼,又在心里骂:你个毫无鉴赏力的土鳖!头一天见面已是相看两相厌,一路上两个人都再没开口。高架上出了车祸,堵车堵得厉害,几乎寸步难行。往日里四十分钟的车程,今天开了近两个小时。华灯初上时分,霓虹灿若琳琅。城市的夜景如梦亦如幻,汪司年却没来由地心生悲凉。他蔫在副驾驶座上,神色迷茫地望着窗外,听了四十分钟悬疑故事,听了四十分钟社会新闻,最后听了四十分钟路况信息,这才到了家。熬过狭小空间的对峙,到了自己地盘,汪司年就自在多了,他轻哼小调,快步走在涂诚身前,准备掏钥匙开门----结果钥匙还没插进锁眼,门就自己开了。显然是有人趁他不在时潜入了屋子,汪司年正发愣,涂诚一把将他拽向自己身后,用高大身板完全将他护住。推开门,涂诚刚刚迈脚进去,身后一双手就牢牢钳住了他的腰。汪司年搂他的劲儿太大了,他一时竟动弹不了。涂诚被这双手搂得身体一阵僵硬,按捺下脾气,回头冷冷撇了一眼----身后那人正仰着脸看他,两人目光相撞,鼻尖险些顶上鼻尖。汪司年不退缩也不松手,只瞪大闪动狡黠光芒的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我怕。你不撒手我动不了,强忍住爆发的冲动,涂诚僵立片刻,才以保证的口吻说,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汪司年翻着眼儿想了想,想到那个被击毙的逃犯,觉得姑且可以信任对方,才慢悠悠松了手。涂诚快步进门,刚出玄关,一个藏匿黑暗中的人影就朝他扑了过来。敌人来得快,涂诚反应更快,身子往旁侧一闪,瞬间出招,一下抓住了对方向他袭来的手腕。一边抓腕屈臂,一边反手封喉,来人压根还来不及反应,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擒下了。汪司年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脾气,眼下有涂诚撑腰,胆儿更大了,他冲上去就给人一嘴巴子,嘴里还凶悍地骂:居然想偷袭我,一会儿就挖了你的招子,剁了你的猪蹄,统统喂狗!黑影喉咙被扼住,只能费力地发声叫唤:是是我尹尹白一听这熟悉声音,第二个耳光及时收住。老白?真是老白?打开灯,确认了被涂诚擒住的人就是尹白,赶紧让他把人放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这是我朋友,我哥们,我铁瓷。涂诚见汪司年一再保证来人绝无恶意,才面无表情地松了手。他刚松手,被擒住的这个男人就瘫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须知道涂诚才使了三分力,要再出手狠一点,这人的胳膊当场就得骨折。他妈的掐死我了,我骨头都快断了尹白捂着脖子,连喘带咳,半晌才把气儿给捯匀了。他仰起脸,忿忿地冲汪司年嚷,我就开个玩笑,你哪儿找来这么个玩意儿,出手这么狠?!身边刚死了人,正是惊弓之鸟最惶恐时候,这样的玩笑汪司年也生气,不客气地又朝尹白踹了一脚:谁让你瞎开玩笑,该!来人叫尹白,圆脸圆眼,一笑还有两只大酒窝,长相颇秀气。其实他跟汪司年差不多年纪,但汪司年习惯了叫他老白,两人相识十年之久,落魄的时候甚至一起摆过地摊卖过衣服,彼此知根知底。汪司年没火的时候常受尹白救济,现在汪司年火了,尹白也跟着鸡犬升天,不再干他时尚买手的工作,直接成了大明星的服装顾问,自己的品牌店也经营得风生水起。踹完对方一脚之后,汪司年伸手把人拉起来,他介绍完尹白再介绍涂诚,就按老汪吩咐地说:这是我新招的保镖,叫涂诚,宋筱筱不是刚出事么,我一人住这儿不安全。保镖?尹白个头比将将一米八的汪司年还矮了不少,抬头才看清楚涂诚的脸。这一看清就了不得了,他目瞪口呆,将涂诚由头到脚连着打量三遍,非常夸张地惊呼道,哇,你这保镖够帅的啊!误会的解除,带来的是天性的释放,尹白不等汪司年开口,就擅自伸手捏了捏涂诚的胳膊,连连啧声之后,又带着满脑子绘声绘色的龌龊思想,摸了摸他的胸肌。从没被个同性这么骚扰过,涂诚被这小娘炮摸得神情相当魔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青半白又一阵,却苦于不能当场翻脸,只能咬牙强忍。汪司年看出这人不自在,却佯装没看出,憋着一抹坏笑,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纵容尹白继续对其非礼。尹白跟他一样是弯的。奈何两人撞了型号,这么多年来也没擦出一点逾距的火花。汪司年听尹白说过他是个制服控,所以格外乐得慷慨,本来么,时尚圈遍地是基佬,可十个男的九个娘炮,难得出现这么个雄性荷尔蒙四溅的肌肉美男,理当让兄弟爽爽。涂诚是想发火的。打从尹白那只不规矩的手摸上他的胸膛开始,他就强忍着自己不动怒,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攥起的拳头上关节咯咯作响。见这架势,汪司年担心这人下一秒就得把尹白摁在地上暴揍,忙收拾起看热闹的笑容,满是歪理地跟人讲道理:你是我汪司年的保镖,不能穿这么破破烂烂的跟在我的身后头。老白这是量体裁衣,高定是来不及了,但明天给你弄一身像样的成衣还是可以的。对对对,咱们司年好面子,穿你这样铁定不行。尹白颇懂见风使舵,立马从兜里掏出一根卷尺,笑得一副欠揍的样儿,对着涂诚一通比划,你这身材不当模特太可惜了。其实不必汪司年打圆场,涂诚任务在身,本来也没打算跟这小娘炮一般见识。摇摇头,叹口气,他无奈又顺从地抬起手臂,好让对方量他胸围。这样的肉体委实太好,假借量尺寸之名,尹白上上下下摸了个过瘾,这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他正儿八经地酝酿片刻,然后仰脸望着涂诚,特别真诚地说了一句蠢话:你好硬啊!第四章 八尺与一丈忽然间,外头风起,树上一只倦鸟聒噪一声,涂诚眉头一紧,一把将杵在跟前的尹白推开,快步跑向落地窗边。天际尽头挂着一弯孤月,像黑幕上撕开的一道口子。涂诚看见,一辆躲在丛丛灌木之后的黑色本田似乎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悄无声息地驶去了。涂诚视力很好,只匆猝一瞥,就记住了车牌号。尹白被推了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当涂诚突然跑开是因为受不了跟同性肢体接触,他悄悄把头凑向汪司年,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嘻嘻哈哈的态度说:恐同即深柜,你这保镖肯定不是直男。涂诚听见了,转回头,一语不发地看着沙发上头凑着头、一脸gay相的两个男人。汪司年虽然好看得紧,但其实不带女气。尹白就不一样了,在看惯了钢铁硬汉的涂诚眼里,这人坐无坐姿,站无站相,简直就是一滩和了水的泥。出于物以类聚的考虑,涂诚对这大明星也愈发瞧不上眼。他没追过汪司年的剧,也没听过他以前唱的歌,但知道他如今风头无二,火得莫名其妙。所以他不明白现在的女孩都什么审美,怎么就为这样一个雌雄莫辨的男人要死要活。他面无表情地对汪司年说:有人在监视你。汪司年听了这话也害怕,面上失色严重,却故作不介意,自己安慰自己道:不会吧,兴许只是狗仔呢。是不是狗仔,回头让老汪查查车牌号就清楚了。涂诚不能在外人面前给自己市局的同事打电话,所以大步来到尹白面前,生硬地赶人道: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