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蜀七      更新:2023-06-19 05:21      字数:5058
  红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一切,内心却充满了鄙夷。这里的女人们以自己成为皇后的宫女骄傲,她们把自身的荣辱系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叫她们生就生,叫她们死就死。跟曾经的她何其相似?她曾经也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男人身上。但后来她发现,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活得快活。就好比她如今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要为家族的荣誉,也不是因为被逼无奈,她是自己选择了这一切。所以她可以面对这次选择带来的所有好处和坏处。这些女人却不行。如果皇后倒了,她们也就完了,甚至她们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红袖站在茶室里,身后放着数不清的茶叶,室内弥漫着浓烈的茶香,她的手腕很细,很白,她穿着宫装,梳着最普通的发髻,脸上没什么表情,周围的宫女各做各的事,没人发出声音,安静的好像身处墓穴之中。皇后的宫殿,说来体面,但只有皇后的宫殿有什么可体面的?皇帝在谁那,谁那才体面。外头的人都说皇后慈善,可没人想过,如果皇后真的慈善,为什么李娘娘如此盛宠却没有产子?皇上年轻力壮,龙精虎猛,宫里还不是没有皇子皇女,李娘娘也正当壮年,每日都有太医请安,受宠最多,男女相合,乃有子,这才是自然。红袖嘴角含笑。她不怕皇后凶残贪婪,就怕皇后无欲无求。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恐怖的人。这个人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别人又怎么在她身上谋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她越凶狠,红袖就越可能爬上去。红袖深吸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还得继续蛰伏,徐徐图之。第101章 101“将军, 那边来人了。”亲兵站在帐外,此时天还未亮, 大雾弥漫, 天暗如墨, 陈柏松睁开眼睛, 分明是才醒的人, 眼底却没有丝毫困顿, 清醒的不像是刚睁眼的人,他披着大袄坐起来, 套上鞋袜后走出去, 冷风一激, 更精神了些。陈柏松眺望远方,问道:“派的谁来?”亲兵:“是个老东西, 胡子一大把。”陈柏松皱起眉头:“问你身份, 谁问你年纪了?”亲兵一愣:“说是被抓的那位张大人的爹。”陈柏松:“先把人安置了。”亲兵点头,直接下去了。陈柏松这才回去重新穿衣服, 在军营里他穿着盔甲, 盔甲重达三十多斤,每回穿戴都是麻烦,得让两个亲兵一同上手, 才能迅速穿戴整齐,每回脱下就是大汗淋漓,里衣全湿,在军中又没有条件每日净身, 陈柏松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臭了。亲兵举着胸甲给陈柏松穿戴,凑近了以后鼻子一动,笑道:“将军日后若是娶妻,怕是新婚夜得把新娘子给熏死。”另一个亲兵也笑:“将军愿不愿意娶妻还两说呢,咱们将军英雄盖世,哪有女儿不爱的?”“这你就不懂了?女子都爱文绉绉的书生。”陈柏松穿戴好盔甲:“你们既然话这么多,今日就在这帐内待着,好好说说话,一刻也不许停。”亲兵对视一眼,连忙说:“将军,我跟他可没什么说的,有说闲话的功夫,还不如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您说是?”陈柏松迈开步子,亲兵紧随其后。他数月前打下了汝宁,林渊那边还没有派人手来接,只能先由他来守着,陈柏松虽会打仗,却不会管事,他想的法子也简单,把兵驻扎在城外,不许士兵进城祸害百姓,也不许里头的人进出,汝宁是个大城,里头的田地粮食足够,就是围上几年也饿不死。至于汝宁原本的官员,如今都在军营里被严加看管。汝宁难打,陈柏松跟他们周旋了半年时间,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有来有回,颇费了些周折才拿下来。不过最后能拿下来还是运气好的缘故,汝宁城大地丰,里头的富户无数,兵力强劲,粮草充足,而且城墙高耸,他们要是硬撑,陈柏松还真没有什么好法子。毕竟攻城艰难,即便有攻城器,里头的不开城门,拿命跟他们硬撑,陈柏松的十万大军,最后还是得回去。十万人,光是吃就得吃多少东西,拿不下汝宁,光靠运来的粮食也很艰难。幸而汝宁那边先不愿意拖,若是一直拖下去,陈柏松反而无计可施。汝宁共有五万大军,这五万大军还没有算辅兵,并且各个都是年轻力壮,没有拿老弱病残充数,手里的武器皆是锋利之器,更何况他们背靠汝宁大城,能守能攻,见势不妙就躲入城内,派出弓箭手驰援。陈柏松走入大帐,入帐便瞧见端坐在里头的老头,老头穿着布衣,衣料粗简,半点不像富贵人家出身,留着一嘴的花白胡子,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假模样,可惜陈柏松见惯了陈半仙那一伙人的假模假样,实在升不起什么尊敬之心。“老丈前来所为何事?”陈柏松坐到案后。老头站起身来,朝陈柏松拱手道:“见过将军,老头我今年七十有四,没几年活头了,今日前来,是想为我张家求一个恩典。”陈柏松目光如炬:“哦?老丈道来。”老头沉着道:“敢问将军,为何不领军入城?”陈柏松笑道:“老丈来求我一个恩典,却质问起我来了,也不知如今谁是胜者,谁是阶下之囚?”老头也笑:“将军不必拿这话来臊小老儿,将军若是有胆气,只管领军入城便是,何必在这城外荒芜之地驻扎?将军只要放了我儿,小老儿在城内也有几分薄面,必然叫各家管好各家人,迎将军入城,里子面子都有了,将军何乐而不为呢?”“我那儿子也不是什么紧要人物,将军放他一马,两下便宜,这难道不是好事?”陈柏松点头:“却是好事。”老头面色不改,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老丈有几个儿子?”陈柏松问道。老头:“小老儿身子不好,儿子就这一个,否则今日也求不到将军头上来。”陈柏松笑道:“老丈既来了,也不必忙着走,先去与您那宝贝儿子见一面再说,一叙父子之情。”老头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柏松便招呼亲兵:“带这位老丈去见见张大人,收拾了住处,先住几日再说。”这话落音,老丈还想再说些什么,亲兵却已经站在了老丈的面前,两个亲兵都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狠,身上还有一股久经沙场的杀气,老丈只能闭上嘴,跟着亲兵们朝外走。“大人,我那儿子可还好?”老丈跟在亲兵身后,连连问道。他可只有一个儿子,跟城里其他大户不同,没了一个儿子,还有第二个,就是一连死几个,也不怕没儿子继承香火延续家族,他就只有那么一个,而他自己也七十多了,就是想再生,也生不出来。亲兵嘲笑他:“你刚刚在我们将军面前不还翘得很吗?以为我们将军怕了你了?要我说,就该把你儿子阉了,用他那东西泡了酒送到你面前,你才晓得我们将军不是好惹的。”老头的脸都绿了。他想破口大骂,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他有求于人,就要把姿态放低。亲兵带他穿过帐篷,来到一块空地面前,这里自然建不出牢房,但囚车上的囚笼还是做得出来,不过这就比在牢房还要憋屈,牢房好歹还能走动,牢笼最多就侧侧身,吃喝拉撒都在这笼子里,当兵的想出了一个办法,为了方便清理,笼子里放着干枯的稻草,几日换一次。老头一瞧,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儿啊,儿啊!”老头扑到囚笼前,看着坐在里头的儿子,一身的脏臭,简直臭不可闻,原本体面的儿子,如今胡子盖了满脸,人倒没怎么瘦,但如今看上去,完全是个野人了。老头痛苦流涕:“儿啊!”“野人”张大人也扑到牢笼前,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爹,爹,救我出去!这里不是人待得地方!”老头保养得不错的手拉住儿子的手:“儿啊,听爹的,再忍一忍,爹肯定救你出去,那将军不松口,爹说了,他只要放你出去,爹就迎他进城。”张大人瞪大眼睛:“他想要什么?他这都不答应,他到底想要什么?”“儿,你在这儿这么久了,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关着你们?”老头小声说,“他关着你们,必定是要用你们换些好处,就是不知道他究竟要什么好处。”张大人也压低了嗓门:“不是求财,就是要人!”“既然他不愿意进城,肯定是要金子和女人,爹,给他,都给他,叫他放了我。”老头连连点头:“都给,都给,只要能把你放出来,爹什么都给他。”张大人也松了口气,他知道家里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但是也一直担心家里不敢拿出全部身家来救他,毕竟他还有儿子,儿子虽然还小可能会夭折,但那也是张家的骨血。甚至他还想过,如果他没有儿子,或者儿子死了,说不定他得救的几率会更高。“看够了?”亲兵翻了个白眼,提着老头的胳膊把人给提起来,“看够了就走,真以为军营是你家,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待多久待多久啊?”老头连忙说:“就走就走,兵爷,我儿子没受过什么苦,他也没干过什么坏事,你们别把他关在这儿了,让他跟我一个帐,行不行?我们堵在军营里,跑不掉的,我们也没想跑。”亲兵笑了:“你这老头挺有意思的,得了,跟我们走,将军不发话,这军营里没人敢应承你,哪怕你拿着金子都没人敢要。”老头掏怀里的动作一顿,拿在手里的金子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亲兵:“老爷子这边来,您都一把年纪了,待在这儿气味也不好闻。”不说还感觉不到,一说,老头也觉得这里的气味难闻,张家在汝宁也是大户人家,该有的都有,家里仆从上百人,要做什么都不用他们这些做主子的亲自动手。这里有屎尿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熏得人头都是昏的,头晕眼花。张老爷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就晕了。亲兵扶住他:“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不好好在家享清福,出来干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对不对?”张老爷捂着嘴,怕自己吐出来。他看着亲兵脸上的笑容,想要朝这个人狠狠地啐一口,然后叫人把这个拖出去打板子,最好直接打死了事。可现在,他只能对着这个泥腿子出身的兵说:“兵爷,我缓缓,我缓缓,缓缓就走。”张老爷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手一直在抖。那个陈将军,到底要什么?钱,权,美人?第102章 102汝宁这样一个大城, 里头的大户之多,高邮都难以相比, 大户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靠着联姻和合作互为臂膀, 和平时期争强斗狠, 陈柏松一来, 他们就扭成了一根绳。既然汝宁已经不归朝廷管了, 他们自然想从陈柏松手里要点好处。是自己跪下,还是先站着要好处, 大多数都选择了前者, 他们不觉得陈柏松会把他们都杀了。在他们看来, 自己跟百姓不同,百姓是猪狗, 他们则是当权者需要拉拢的对象。张老爷进军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新的当权者想要接手一个大城, 自然需要他们这些人的帮忙,还有谁比他们更了解汝宁吗?不过他们大多也只是面上强硬, 放着狠话, 礼物却源源不断的涌进军营。陈柏松看着眼前的箱子,叫亲兵打开。三十多个箱子,由不同的姓氏家族送进来, 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精致锦缎,后头还站着一群女人,这些女人大多是家族里的世仆, 颜色不一定算好,但是在军营这个看不到女人的地方,一群当兵的垂涎三尺,就是如花,也能看成天仙。“嘴再硬,给钱倒是给的快。”亲兵有些不明白,“他们话说的那么狠,怎么还给我们将军送礼?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另一个亲兵在旁边嬉笑着:“这你就不懂了?那些大户肯定是一起出的主意,难道其中有人敢不从?怕得罪别的大户,只能跟将军对着干,又怕将军记恨,自然要私底下给将军送礼,这些人都这样,当别人是傻子。”陈柏松拿起一件珍珠衫子,珍珠是稀罕物,年年给大都上供的都不多,民间更少,大户人家有这么一件,足够叫人艳红羡慕,在没有人工培育的年代,珍珠的产出原本就少,再从这些珍珠里寻找个头大小相当,又足够圆润的,更是难上加难,光这么一件,有时候拿着钱都买不到。“汝宁富裕。”陈柏松把那珍珠衫子丢回箱子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派人去请这几家的族长来,就说我要与他们把酒言欢,共商大计。”亲兵一愣:“将军,干什么给他们这样的面子?汝宁都打下来了,以后就是咱们南菩萨的地盘,他们算什么东西?还要将军亲自去与他们应酬?他们不配!”陈柏松:“你说什么废话,叫你去就去,你是将军我是将军?”亲兵连忙认错:“属下……”陈柏松:“快去。”亲兵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人走。另一个亲兵站在陈柏松旁边,他脸上最带着笑,腮边带肉,小眼睛塌鼻子,脸上还有斑,年纪看着不大,但是人精明,他小声说:“将军,何不叫他们把晚辈也带上?”陈柏松摇头:“总不能全叫上,军营里也关不下。”那些大户人家的族长敢来,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果他们死了,他们就占着大义,虽说如今谁拳头大谁有道理,但南菩萨善名远播,真被他们抓住了这点,南菩萨从善变恶,百姓就会变心,天下的义军不止只有南菩萨一家,何必去因小失大?那还不如把人关着。“他们不愿归家,在军营流连忘返,难不成还是我们的过错?”陈柏松笑着说,“不过虽在军营,他们的家人总要尽孝,军营不养闲人,他们要留下,自然要吃饭,粮食哪里来?未必还要我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