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离回想起盘瓠之典故，他也就知道，为什么葫芦娃对他和老爷子都有着天生的亲近。

  而又为什么也只有老爷子和他有资格将宝葫芦籽取下，甚至需要山神化作穿山甲来引导。

  无他，这样宝物，本来就是属于盘瓠一脉的。

  想明白这点，也就明白了山神的立场。

  “你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葫芦籽的归属，所以，对你而言，敌人不只是蛇蝎二妖，甚至说，他们可以说是你的同盟。”

  江离走向葫芦藤，催动《盘瓠炼体术》。

  气血勃发，展露足以比肩将级御灵师的气血，甚至还不是一般的将级御灵师，这三日的时间，江离可没有闲着，那青果，又被他炼化了两颗。

  但即便如此，他也至多能够肉身对抗二三十年的小妖，对生而就能手撕大妖的葫芦娃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但偏偏就是这气血勃发，让葫芦藤上都没有苏醒灵智的六娃七娃都开始摇曳。

  那种与他若有若无的联系感，越发强烈。

  “果然如此。”

  江离再也无需山神的回应，因为葫芦娃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想。

  这宝物，天生就是属于盘瓠一脉的。

  但山神想要争夺葫芦娃，其实也不是不行。

  盘瓠是人，但也是神。

  盘瓠的重宝之中，已然有了神性与人性共存，后又因为镇压炼化蛇蝎二妖的缘故，其中多了一抹妖性。

  也即是说，神，人，妖，三大阵营，其实都有可能彻底掌握葫芦娃。

  只需要抹除其余两性即可。

  葫芦娃世界，就是葫芦娃世界，其故事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是葫芦娃身上三种性的争端。

  “葫芦籽孵化出的葫芦娃身上，固然神人妖三性并存。

  但归根结底，占据主导的，还是人性。

  他们生而懂伦常，称老爷子为爷爷，称我为兄长。

  而神与妖，是没有道德伦常这一说的。

  你身为山神，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你一定要放出蛇蝎二妖，三性之争，人性独大，想要磨灭人性，则必须连弱以击强。”

  江离沉声道：“你之所以隐居幕后，让葫芦娃世界的十万大山之中，只能留老爷子一个人类。

  除了你说的那些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一定会让老爷子死在妖精的手中。

  到时候，妖性将与人性对冲。

  而十万大山之中，再无人，只有神，无人则无人道，无人道人性何以依凭？

  说到底，人在于集众，离群索居者非人。

  没有了妖性，人性又是无根浮萍，到时候，你便是这盘瓠重宝葫芦娃的唯一主人，好算计，好算计。”

  一番话说尽，江离感慨万千，身后的葫芦娃们都开始气愤填膺，对着那山神头颅喝骂。

  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吹起了，气血狼烟冲天而起，十万大山之中，蝎子精也是一脸震惊。

  只有金蛇精，目光闪动，自嘲道：“枉我自以为聪明绝顶，居然不过是这原本属于我等妖气化生的十万大山之山神手中玩物。”

  而身为葫芦娃世界唯一的超然存在，山神此刻反倒平静了下来。

  “你确实很聪慧。”

  山神开合巨口，缓声道：“只可惜，你不该说出来的。

  少年，你以为有了南极仙翁的炼丹炉，就可以横行无忌？

  这到底是用来炼丹的炉子，不是用来攻敌杀伐的法宝。

  八千年前，这炉子从天而降之时我能镇压，如今我也能镇压。

  那葫芦藤中，最根本的七娃还没有诞生灵智，你现在住手，我留你性命，让你滚出十万大山，如何？”

  江离都被气笑了：“让我滚出十万大山，你凭什么？！”

  “就凭人道已经没有出路了。”

  山神平静道：“天意更易，不再属意于人，甚至于，人已成天意所憎。

  那青蛇精吞人十万，成就盖世妖王，只花了十数年不到的功夫，至今横行天地，无人能够制约。

  只有同样非人的吾，才能对抗他们。

  至少，本神算不得邪神，不会用人来血祭，就这一点，本神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你和这老头，必须死一个，但本神可以承诺，当本神手持葫芦籽，横扫寰宇之时，愿意寻尔等之神魂，为尔等册封神位。”

  神位？

  江离看向身旁的老爷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葫芦娃的续作之中，老爷子确实被封做了土地。

  这位山神，或许也确实说话算话？

  个屁！

  “若不是我读过两年书，还真要被你的强盗逻辑给说服了。”

  江离嗤笑出声：“你不过是一个窃贼，想偷别人的宝物，被戳穿之后，却还要高高在上，好像我们才是过错一方，将这一点些微的承诺当做施舍，想要平息你所做之事的影响与后患。

  你真的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到底是从妖气中诞生的山神，你根本不知道人的道理。

  或许的确，让你执掌葫芦籽，你会兑现你的承诺，你会镇压妖邪，你会做一个不以人为血祭的正神。

  这或许是一条轻松，好走的路。

  但是可惜，我们人，就是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我们就是喜欢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

  你说人道没有出路，我就将出路走给你看看！”

  江离反掌，那已经焚烧了不知几座雄峰的丹火之中，金色的液体与玉色的浆液滚滚倒回而来。

  在江离的意念之下，分成两股，一股悉数由玉色浆液组成，被江离吞服，另一股金色长河则悉数浇注在了第七颗紫色葫芦之上。

  江离的灵光，也直接灌输在了这颗还没有诞生灵智，灵光最微弱的葫芦之上。

  这是启灵！

  “葫芦藤中，三性混杂，作为继承了那颗宝葫芦神通的葫芦，你也是三性最矛盾的那一颗。

  那山神想要将葫芦籽据为己有，撕破脸皮之后，没有降生且最矛盾的你，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我就偏要将他的希望掐灭。”

  江离的灵光，与那处于萌芽胚胎之中的灵光交融。

  “降生吧七娃，秉承我的意志降生，秉持人的意志降生。

  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让人的意志冲破十万大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