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作者:我想吃肉      更新:2023-06-19 06:53      字数:4443
  谢麟道:“应该的。”两人先说了给“程肃”善后的事情,继而谈起程素素以后和谢麟私下见面。已经定亲了,这样的见面不少人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提倡不鼓励,也不狠拦着。像程犀这样点头允许的,实是开明。接着,便是说到御史这次对二人的弹劾了。谢麟也坦言,内里未尝没有郦树芳的手笔。郦树芳肯定是不想谢麟风光的人之一。谢、程二人,哪个身上都带着一身的官司,谈不上谁连累谁。谢麟道:“既然有人看不过眼,你我便都上表谢罪,将官职辞了就是。”朝廷不可能真的计较,必须是下旨严斥挑事的御史嘛!程犀道:“东宫正在用人之际,陛下深思远虑,我等岂能坏事?”谢麟道:“一切但凭圣裁,道灵,该对圣上有信心才是。”就是对圣上信心不足!程犀话锋一转:“你与林光之那里?”“他?”谢麟一撇嘴,想起孟章的提醒,生生将轻蔑之意咽了下去,“长公主应该知道,我说出来要打要杀,总比那些面上不显,却在心里记恨的人要好。”程犀心道,这个意思,也还要传给林家知道才好。两人说完正事,谢麟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程犀还想留他吃完,谢麟道:“家中还有些事,下回罢。”程犀不便苦留,亲自将他送走。转身回来便见程素素换好了衣服,巴着门框看他。程犀想斥两句,想到她今天做的两句诗,心又软了下来,问道:“有什么事?现在学会吞吞吐吐了?”“三天后出殡哈,我想去。”“嗯?”“给自己,烧点纸钱什么的。”“唉,去吧。”程犀也就不计较了。他还得跟李绾说一说,简单准备个假葬礼,“程肃”十几岁年纪,算夭折,场面本就不会很大。又是“远亲”,不用惊动父母。有人问起,程玄与赵氏肯定会说“这个我不太明白,事情是大郎在管”。程犀做戏还做得挺足,将“程肃”的同窗们也邀了来,发了个讣告。用程家在城外的小庄子草草办了个白事,一口小棺,里面装的是一套衣服。程素素坐在马车里,跟着出城一趟,烧了一回纸。这里面,心情最复杂的要数二蔡了,一直欺压他们的人死了,是该高兴了。等参加了葬礼,却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报复吗?感觉一辈子都打不赢,可对方就这么挂了,实在是太不甘心了!这都是什么事呀!二蔡哭得尤其惨,惨到程犀侧目:幺妹真的欺负他们很惨吗?怎么倒像是死了恩人一样?法事也不用劳烦别人,道一亲自过来办了一场法事。念经的时候越念越生气,忍到了“程肃”的同窗们都走了,才骂程素素:“你们真是会弄鬼。”装死的事情,他真的不想再搞第二回 了。程素素自知理亏,一声不吭。道一原不是话多的人,骂一句便过了,将程素素一拎:“你那天闻到的味道。”“咦?”这事儿没有跟程犀讲,程犀有些茫然,手还是不自觉地将妹妹给解救了下来。道一松开手:“师祖静室潜进了一个人。”程素素大惊:“什么?”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那里说过的话,生怕是什么间谍之类的。程犀也很关心:“是什么人?”“教匪生乱,逃荒的一个孩子,”道一忽然有点别扭,“朝廷要将他们再发遣回去,她不愿意。静室等闲无人,偷吃点贡品,厨房里再偷一点,脚步倒轻!”然而身上的味道出卖了他!程犀道:“为何不愿回去?教匪乱后,兼并缓解了一些,成丁、半丁,都可按人数分些田地,或垦荒。三年免租赋。”这个他很清楚,不至于过不下去的。道一沉默一阵,然后说:“女的。”程素素对自己的事儿不上心,对别人的八卦却很上心,好奇地凑了过去:“师兄,你脸红了哎!”“拣来打算养徒弟的!”紫阳一脉的传统,拣(或者买)活不下去的孤儿当徒弟回来养。“哦?哦!啊!我要当师叔了!”程素素惊喜极了!这是亲师侄啊,大师兄的亲徒弟,还是个姑娘,有伴儿了!道一的脸,有点阴。作者有话要说:史先生:窝勒个去!你是谁?大师兄:窝勒个去!你是谁?第68章 大事小事师兄的事无小事。“程肃”已经入葬,大家便在灵堂的干草上坐下来, 听师兄讲那拣徒弟的故事。道一语言简练, 程素素连猜带润色, 还原了整个过程。道一并没有考虑到这么早就要拣个徒弟来养的, 然而师门传统, 徒弟就像龙卷风,总是来得那么得猝不及防。程素素说有点奇怪的味道,这味道其实很淡, 淡到扫个屋子泼点水, 一般人都闻不到。冬天嘛!连味道都仿佛被冻住了。然而程素素不是一般人。何况, 躲在玄都观里的这位, 呃, 小师侄?连这个条件都没有,已经好几个月没能好好洗个澡了。就让程素素给闻了出来了。程素素顺口给道一提了一下, 道一回来自己也留意一下,毕竟是紫阳真人留下的静室, 程玄还时不时去住几天。这姑娘躲得很谨慎, 道一又唯恐有什么阴谋,暗中布置, 又不宣扬。额外花了两天功夫, 终于将人抓住。抓到的时候, 还以为是一个男孩子,一个小偷。这就很不需要客气了,道一在街上混过的, 知道这些人里不能说没有良善,然而小机灵、小贪心、不诚实等等毛病,比条件好的小孩子更明显也更难管教。本想将人赶出去的,却又改了主意——躲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对玄都观构成破坏?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先审一审!私设刑房之类的事情,老实道士是不会干的,但是有几间关门下弟子小黑屋,难道不是应有之义吗?抓到的这个小脏猴子,不是京城人,虽然也努力说着官话,却能听出口音来。听他用词,偶尔比程素素还要斯文一点。道一板着脸,说要将他送官,才问出实情来。这孩子亲娘早死,与父亲相依为命,他爹给人当账房,他跟着认点字、会看个账。教匪才兴那会儿,他爹精明,见势不妙,爷儿俩卷铺盖就跑。一口气往北,想再找个账房的差使,一直找到京城,未果,死了。不少寺庙道观会容留种种原因一时不能回乡安葬的人停灵,费用当然视情况而定。然而老家打仗,归程无期,只好给他爹在京城郊外找块地方先葬了再说。埋完了,还剩点钱,接着就遇到了偷儿。当时玄都观摊上大事儿,一团糟,他就潜到玄都观里来了。朝廷平叛,要遣返流民回原籍,她就决定,先窝藏在玄都观里。道一不敢全信他,也不知道他在静室这些日子,到底听到了多少内容,是不是别人派来的探子。又问不出别的来,便想以收他为徒的名义,将人拘在道观里,徐徐观察。若是没有问题,那就当真徒弟养着,露出狐狸尾巴,贫道就要斩妖除魔了。拣了,就要好好养,哪怕是存疑的,也要给他洗一洗,换个干净衣服。当年,程玄拣到他的时候,他也脏兮兮的,浑身是刺儿,丫环婆子不敢靠近,然后就被程玄揪过去涮了。这一涮就……当年是涮出师徒父子情来,如今……“啊——流氓!妖道!”然后就是现在了。“哈哈哈哈!”程素素坐在一堆干草上,笑得快要歪倒了。道一老羞成怒:“不许笑!”“好好好,不笑,不笑,哈哈哈哈!”师兄的脸色真是太精彩了!程犀兄弟也笑不可遏。道一别过脸去,不理他们了。终于,程素素笑够了,问道:“人现在还在观里吗?”“嗯。”道一不开心地点头。程素素从地上爬了起来:“那走吧,去看看哎。”“你又要做什么?”道一十分警惕。程素素莫名其妙:“一个姑娘放你那儿,合适吗?你能将她怎么样?当然要我出面啦。再说了,哪儿不躲,偏躲这儿,不担心吗?你把人给看了,打算怎么收场?走投无路偷两口吃的,那得给人个交代。要是有意打探消息,就得撬开她的嘴,知道背后的人。”程犀道:“大哥,让她一起去吧。”没有比程素素更合适的,执行这个行动的人了。无论是问话,还是安抚。————————————————————————————————一行人回京之后,直奔玄都观。依旧是在静室。程素素第一次见到了李墨,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奔波劳碌,让李墨显得瘦削,眼睛里却透出一股警惕的机灵。看起来,骂完“妖道”之后,“妖道”并没有“妖”了她,还让她洗了个囫囵澡,给她找了身干净道袍换上了,头发却是拿支荆钗草草别起来。“妖道!”一见到道一,这女孩子就两眼喷火。道一颇觉理亏,毕竟……咳咳。听过道一描述的程犀等人,也有些尴尬。打定主意,不能让这个可疑的、有可能听到秘密的人走脱,却也不能不承认,道一的某个举动,是很……那个的。李墨的脸像她的名字一样,迅速地黑了起来,准备先发制人,单手叉腰,就要开骂。冷不丁却打了个寒颤,被电击一样地拧过脖子,看到一个一深身缟素的小姑娘正在看着她。一点也不穷凶极恶,甚至没有愤懑,没有轻蔑,只是一眼,将李墨看了个透心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仿佛被一刀捅了个肾。程素素问道一:“师兄,这位就是?你叫什么?”道一才要回答,程素素第二个问句已经直冲李墨去说了。这个人很可怕,李墨本能地预知了危险,合作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墨。木子李,笔墨的墨。”道一与程犀对视一眼,压下同情,默默缩在一边,看程素素的发挥。总觉得幺妹好像,打开了一个了不得的世界。程素素点点头:“我刚给自己出了个殡,脸色不太好,别在意,请坐。”刚给自己出了个殡?!李墨以为经历许多、见识过许多的黑暗之事,自己不会再对什么人、什么事吃惊了,今天她发现,她错了,她还是会感到恐惧的。父亲死的时候,她更多的是茫然;朝廷要遣返流民还乡的时候,她是积极想办法躲起来;被“妖道”捉住的时候,她一时羞愤之后,也是想着可以凭智慧绕过去。“妖道”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其实是个好人来着。李墨只敢坐椅面的三分之一,两只脚还撑在地上,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样子。接下来,就是一问一答的时间。李墨从她爹叫李僚,真的就是原来知府的幕僚(道一:……)说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一与程犀颇觉惊奇,程素素在他们面前,鹌鹑得一塌糊涂,怎么就这么能吓人了呢?李墨见程素素一直面无表情的,有些发急,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君王,你们可以查的!”说着,直往“妖道”那里看,早知道就不先声夺人骂他了,老实跟他招了多好。她当时也是羞愤,想镇住道一这个面皮冷、心里婆婆妈妈的道士,然后好脱身的来着。道一在椅子上挪动了两下,程素素先看了过去,道一又坐直了。程犀还能挺得住,问道:“为什么不愿回家?”他方脸大眼,颇有威严的样子,李墨反而松了一口气,用一种终于得救了的哭腔说:“回家也要自己回,被朝廷赶羊似的赶,能不能活到家里,还是两说呢。也不能让我带上我爹的寿器呀。”“家乡亲人呢?我给你盘缠。”“大人,父母双亡之后,亲人就比仇人还要可怕了。仇人要你的命,亲人杀了你还要拿肉卖钱哩!”李墨口气十分焦虑,“我爹在世的时候,可给知府大人帮忙断案理卷宗,我在一旁看着,越是乡下地方越可怕!占了田产房舍,给口剩饭养到十三四,找个光棍卖了,拿聘礼,还是人人都说的大善人,抚养亲戚孤女还管嫁呢。”程素素垂下眼睑,等程犀问完,才说:“你说等太平了想扶柩还乡的。”李墨一噎,刚才那不是,还存着想从这里脱身的念头吗?谁这么被逮着了,不想跑啊?!“那个……那个……”她这回是真的急得快要哭了。这货就不是人!别真是出完殡的鬼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