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更新:2023-06-19 07:09      字数:4614
  带有锯齿的金属刀,还有一把银光闪闪的小锤子,几根漆黑如墨的皮绳,他们斜斜地躺在被褥上,借着月色,照出床上人的样子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同样的绳索,牢牢地固定在床铺四角。他就像是一只被架上了手术台的白老鼠,似乎在等待着别人将他开膛破肚。月光冷冷地照进屋内,医院小花园里传来的蝉鸣,听在备受煎熬的人耳里,就像是一套阎王爷的催命符。只是,不知为何,也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之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家中的妻儿来。如今像是待宰羔羊一样平躺着的是一个为了工作,早早透支掉自己生命与良心的人。饶是如此,他一合眼,仍是能看到那些上门讨薪的工人们的嘴脸,他们肮脏,贫穷,眼神里带着怯懦,说话也是唯唯诺诺,少有几个义愤填膺的年轻汉子,大声叫嚣。可这又怎么样呢?他不知为何,笑出了声来,还不是被喊来安保公司的人像是拖着死狗一样,将那些无赖一样的工人拖到了门外。曾经有个民工拿着砖头偷偷藏在门后,那个人险些得了手,从那之后,受尽了惊吓的他出入都额外配备了保镖,商人变得更小心了,唯恐一不小心就丢掉了性命。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想着,如果不出意外,现在他应该就出现在了一场慈善晚宴上,他将是那场晚会的主角,过往里衣着光鲜的商人主持这样的大会已有多年,因为这个,他觉得自己死后应该能像大和尚所说的那样,顺利升入佛国,功德无量,阿弥陀佛。体态虚弱的他,听过许多歌功颂德,就连当地最大的纸媒,都用最醒目的版面写了“民族良心”四个大字。男人越笑越大声,他忽然惊恐起来,他并没有想笑,可是面部的肌肉,却不受控制一样,不停地鼓荡起来,他的嘴巴大大地咧开,嘴角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他的笑声就像是门外的夜枭声。受困在床上的他猛然发现,也许那些像是夜枭一样的叫声,都是……人,都是像他一样,被捆住了四肢,绑在冰冷的铁床上的人。他笑得就连眼泪也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顺着面颊,有一些溜进了耳孔里,可他来不及处理,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他歪过头,看到不知何时,在窗户的一旁,落地的窗帘底下,一双洁白如雪的鞋子正静静地露在外面。一双,两双,三双……他数了数,却怎么都数不清。男人一歪头看到一个人像是鬼影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床头,“他”穿了一件在医院里最常见不过的白大褂,只不过,看上去却有点肮脏,星星点点的黑色块,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变味道。他的脸上却带了一个有长长鸟喙的面具之上则是一顶像是绅士一样的高礼帽。中年人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他感到自己被托举了起来,他就像是离地飞行一样,跟着那个鸟面人遁入了黑暗之中。心中惴惴不安的他感觉这一行人不断下行,他们的脚步很快,走了很久,仍是不到尽头。这是要通往地狱吗?他被自己这个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想因此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抬着他的人却一拳重重打在了他柔软的肚子上,一口酸水猛地吐了出来。他不敢再随便发出响动,原本不长的脖子也全数缩进自己的病号服里,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诵经的声音。远远地,他看到一片红色的烛光,映照着黄褐色的木板,一片鲜红如血。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是要送我去西方极乐吗?逃脱无路的人眼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光十色的光景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压抑着心头的悸动,他本就觉得自己可以前往净土,他捐了那么多钱,修建浮屠,重修败落的寺庙,他给名山大寺进香,给佛母佛陀修缮金身。菩萨们时时都庇佑着他,让他财运亨通,不被那些贱人所伤。如今是功德圆满,所以派了使者前来接引吗?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都是菩萨的考验吗?此时被五花大绑的他已经被抬入了屋子里,不远处放了一部老式收音机,正喑哑地唱着梵曲,赤红地灯光将整个房间都映成了一片血海。他忽然惶恐了起来,传说,地藏王的光辉照射整个地狱,可地狱仍是地狱……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突兀地响了起来:“争名夺利,不择手段欺诈,诱惑大众,衣冠禽兽者,入大叫唤地狱!”判词一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他上下唇一疼,两把烧红了的铁钳已经夹住了他的上下唇,不顾他发出来的微弱惨叫,将他的嘴一下扯开。而此时,被强行打开嘴唇的商贾惊恐莫名地看到另有一个做黑衣打扮的使者铲起一盆黄红色的粘稠液体,一步步往他走来。……周游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有许多不可说。他有些困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附近的天水广场,飞起一群绕场一周的白鸽,阳光微微洒在他的身旁,也不知道许光跃的事情,后续怎么样了,而他到底有没有受伤。全世界都在通传凶手被缉拿归案的消息,唯独那些字里行间,没有你的姓名。这一场狂欢的盛典里,你又藏在哪里?周游笑了笑,自己不也榜上无名,还被送来了一所有些古怪的病房里。他冷静了下来,调整了一下靠垫,让自己睡得稍稍舒服些许,思考起这一系列事情的来龙去脉。众所周知,在工作之中受伤的警务人员,往往都会被送往左近的五四支队医院收治。而他并不是如此。周游被送来恒生医院的当天,他就醒了,他的伤口并不重,只是大量失血和精疲力尽让他一下子昏迷了过去。可当他听闻住处的时候,周游就像是许多n市的当地人一样,在乍听到“恒生”的时候,心里均是微妙地“咯噔”了一下。在周游的记忆里,如果硬要在平平常常的n市,评选出个十大灵异地界的话,向来不受陈南淮待见的警察总局,与n市北花镇殡仪馆,还有“恒生医院”绝对能分列三甲,毫无疑问。只是名次不分先后,毕竟每个人都说其中一处的厉鬼很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好把盘桓在其中的恶鬼喊出来打一架,决出个子丑寅卯来吧?不过,据周游了解,这里和市警察局一样都始建于民国。可不同于警察局的改建,这所大名鼎鼎的医院原本就是当时政府所设立的地标性建筑,当时这里纠集了一大批有才干,又有抱负的医学人才,率先在n市提出了“中西医结合”的理念,一时之间,名声大噪。只不过,也因为这一层特殊的关系,随着时日偕亡,恒生医院由原本的执牛耳者,转而日薄西山,人才的不断流失也加剧了这一过程,直到最后,只能沦为新晋医院的陪衬。直到千禧年之初,一位香港侨胞回到n市投资,这位侨胞正是当时医院元老的子嗣,他将整间恒生医院翻新重建,又大肆引进国内外的专业精神科、外科方面人才。一阵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座历史悠久,传承广远的老旧医院能够借此老树开新花,重回昔日巅峰。可没想到,始自改建落成,这座旧日建筑里,却不断出现耸人听闻的恐怖传闻。这其中的流言众说纷纭。从重重鬼影在医院夜间游荡,到眼睁睁看着已经咽气的人死而复生最后逃出医院不知所踪,再到最为离奇的恒生医院底下连接着十八层地狱这种荒诞无稽的说法。但最为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不同于那些人云亦云的传闻,所有人都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恒生医院绝不是什么善地。而且更荒谬的是,这些人最后都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不是离奇失踪,就是精神失常再次被送入恒生医院之中,而这些精神失常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是还在恒生医院里,还是……因为一切事情都发生在深夜,阴阳交界之时,久而久之,也就出现了一个奇观:恒生医院这台精密的机器,虽然照常运转,但仅限于白天。一到夜里,所有人都会像是逃难似的离开这座建筑,除了被迫无奈值班的工作人员,就连护士和医生都不例外。也因为这件事,这也导致了住院部几乎废止。这也是周游的疑问所在,为什么自己没有被送去情理之中的对口医院,反倒是被送进了一个有诡异历史,且住院部几乎废弃不用的医院里?不过,周游对于都市传说并不陌生,他本来就是个神秘事件的爱好者。之前他参与世界巡回表演的时候,也见识过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秘闻,对于周游而言,这种犹如空穴来风的事件背后,往往是一个如同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的机缘巧合。亦或是一个不可告人的……惊人的阴谋。周游看着这座沐浴在日光里的城市:n市并不大,哪怕现在一跃成为世界级的港口,他仍是一座小城,如果不是因为某些事情的存在,周游甚至难以想象这座生他养他的城市里,蕴含着怎样的邪恶。这里能够孕育出如此巨大的恶果吗?周游摇了摇头,他侧过脸,却看到有一个短发的身影手中提着一盒水果,像是在纠结什么,不停地抓耳挠腮,像极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猢狲。日光倾泻在他的脸颊上,将他的小黑脸晒得通红,周游抓过一旁随意摆放的苹果,咬了一口,清脆。那个纠结万分的身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闭眼已是迈入了医院地界,那莽莽撞撞的模样,在周游看来,当真像极了爱情。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案件完结啦,想再找个时间修一修,很希望能得到小可爱们的建议呀!第28章 悬空魔术(二)周游看着面前正拿着水果刀对苹果挤眉弄眼,不知何从下手的小片警,笑着说:“我又没这么精细,擦擦就能吃了。”说着,他伸手取过陈南淮握着的被戳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咬了一口,还邀功似的把口子拿给男人看了两眼,样子像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陈南淮斜着眼瞥了他一眼,他总觉得周游一人千面,原本想好无论他露出什么表情,都无动于衷。可他一副娇憨的情态,却叫他万难抵挡,只得劈手抢过那个少了一个小边角的苹果,没好气地说:“都没洗过,上头多少农药,你也不嫌脏。”“你满地打滚,今天不是睡草坪,明天不是躺狗窝,可比苹果脏的多了,就算这样,我还不是乐意和你挤一台破车,脏有什么可怕的。”“我每天斋戒沐浴,焚香烧纸,比你都要干净不少。你也不瞧瞧你,连内裤上都粘着猫毛,邋里邋遢,有什么脸说别人?”周游一听,原本白皙清秀的脸蛋,不知怎么就飞起两片红晕,也不顾陈南淮在旁,心急火燎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满脸通红地瞪着正老神在在,还有空翻个白眼儿的小片警,急吼吼地问:“你怎么知道的?”陈南淮不紧不慢地取过放在一旁的小杯子抿了一口。“我猜的。”他当然没有那么料事如神,只不过,陈南淮自然也不会和他说,曾经有那么一回,他忘带家门钥匙,无家可归,只好沦落到去李道长家留宿。李道长家也没余粮,不管他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一脚把他踢去和“大王”共挤一张床。隔天醒了,满裤衩子全是猫毛,像是条猫毛裤。问起李道长,他倒是不咸不淡地来看了一句,说这是养猫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甜蜜的痛苦。不过,也不知道为啥陈南淮近来觉得,谁人都可以讲,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不应当在周游这个小滑头面前提起李兰舟。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陈南淮也不知道,如果真要说起来,也只能用“男人的直觉”来做解释了。“据说是s市的执行部门弄错了医院住址,稀里糊涂给你送到恒生医院来了,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真,我都觉得是不是开救护车的吃了这儿的回扣。部队医院在城西呢,这儿在城北,差着十万八千里,又不是孙猴子一个跟头随便来去,哪有这么容易搞错。”周游还没开口,陈南淮已经把他的疑惑说了个清楚。“阿坏,你觉得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陈南淮并不喜欢这个称呼,虽然之前并没有人叫过,曾几何时,他跌跌撞撞地踏入一切黑暗里,也无人牵引他从这片浑浊的泥淖里走出来。“正义”就像是高悬在天边的字眼,陈南淮拆开信纸,透过纸张看着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唯独只有两个字“冷眼”。世界上循规蹈矩的人很多,陈南淮看着面前的线人,没来由地,忽然浮现出李兰舟的一张脸。李道长未尝不是心怀正义,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一条看上去艰难险阻的路,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利己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