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路过的老百姓      更新:2023-06-19 07:12      字数:4850
  说起三水路陈南淮只会比这些半吊子的小混混更熟稔,至于之前从刘辉口中问出的地址,他当然也知道是在哪里。相对于金碧辉煌的三水路正面,隐藏在这片灯红酒绿之下的还有一片不同寻常的阴影。陈南淮知道这里的弄堂曲折,住了许多以这里为生的特殊居民,他们是这里的看守者,负责看场子或是进行灰色行业,他们的人流量很大,并且出手阔绰,但身份永远都拿不出手,陈南淮以前就有那么几个朋友,不过,他们早就不在这里了。他领着两个人走到了一片房屋跟前,这里是数十个小聚落里极为不起眼的一个,小片警对了对手头的地址,确认无误以后,推门进去,这里庭院的大门并没有上锁,门庭甚至有些破败,一个院子里通常住着十几号人,有点权力的就把马仔和打手笼络到一处,如果没什么能耐的,几家几派的人都挤在一个大屋,可能睡在隔壁铺位的兄弟,隔天就得拿着马刀对砍了。当然了在这里,斗殴只是比谁嗓门大,真到了动刀动枪的时候,反而是各个懈怠得很,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犯得着你死我活的嘛?当然陈南淮那时候混堂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畏惧他,因为他下手真的没轻重,不过彼时他也算是在做线人的路上将功赎罪,是好是坏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不过,多少年过去了,还记得他的人恐怕已经没几个了。他叹了口气,看着这里的屋子,有一些还亮着灯。刘辉虽然是个马仔,但也是金牌马仔,手底下张罗着十几号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陈南淮径直走到了那间最大的屋子前,也不多废话,抬起一脚就踹了进去,正看到白白胖胖的刘辉,正露着一身肥肉,和个娘们调情。小片警皱了皱眉头,嘴里骂了句脏话,他的面色颇为不善。在这里并不是慈眉善目就能受到人的尊重,你得比别人更狠,亦或是让人更为看不透,所以之前尚且能笑眯眯的黑面小子,现在也让人望之生畏。刘辉正准备干事儿,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那些个原本还待在小屋里的马仔纷纷冲了进来,手里提着砍刀亦或是铁棍,但小片警随便瞪了他们一眼。那些个前来“护驾”的小弟们都纷纷不敢动了,甚至有些畏缩地退了两步。恶人自有恶人磨咯。陈南淮叹了口气,毕竟对于这些打手而言,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大死了大不了换一个,混混日子不也就过了。周游笑了笑,走出来对着屋内的人说:“你先出去,我们有事儿要和‘拖鞋’谈。”那个已经脱得只剩下内衣裤的女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也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周游走到门口,那双犹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围拢过来的马仔,用低沉又泛着笑的男声说:“不想死的,回自己的屋里去,该锁门的锁门,该睡觉的睡觉,明天醒了,再来瞧瞧你们老大是被人拆散了零件,还是全须全尾地睡大觉好了,希望大家做个好梦。”说着,他镇定自如地把还傻愣在一旁的古德昌拉进了屋里,顺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刘辉显然也没有想到两位阿sir会突然杀个回马枪,陈南淮抽着烟,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帮刘辉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床边,他用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小流氓。“穿吧,穿完了我有话问你。”小片警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刘辉穿衣服的动作手忙脚乱,他知道面前这两位爷可不是什么良民,他们是警察,还是有枪的警察,看起来更是有点他们这一行里不要命的主儿,这也……他越想手下功夫越是忙乱,衣服也穿得歪歪斜斜不成样子,但好赖把要遮的部分都给遮上了,眼前的这尊煞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小片警说:“你回来和阿豹联系了吧,他怎么说。”拖鞋咽了咽口水,他早知道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这个姓陈的警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可他怎么办,他只是个小喽啰,他也很绝望啊。“豹……豹豹哥,他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在上头有自己的网络和关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让我放心继续替他做事。”“看来你们还真是手眼通天,贩毒吸毒都能‘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就想这么多缉毒警的血都是白流了?说你们是畜生,你们还真是不把自己当人了?”“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替人办事,两位大哥放过我吧……我真的是没办法啊。”陈南淮知道这些人永远都不过是顶在前头的炮灰,拖鞋虽然是个小头目,可在所有人的眼里,也就个块头大点的炮灰,到时候推出去顶缸的必然就是这些人里的一个。也许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关于阿豹的消息,你知道多少,现在上头要彻查这件事,华侨城的人都指认你和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干系,如果你能够戴罪立功……”陈南淮正说着话,忽然身后的大门吱嘎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屋内的众人下意识地门边,却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的面相看上去有些阴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良久,忽然开口道:“听说,这里有人在找我?是你们吗?”第104章 镜中双生(八)陈南淮在见到阿豹本尊之前,对这位凶名赫赫的地头蛇多有猜测,也就差三头六臂这种想象了。不过,面前的这一位实在有点超乎小片警的想象,他的气质颇为温和甚至有点文质彬彬,只不过面色实在说不上友好。陈南淮倒是觉得,他在这里闹得这么大动静,这儿里里里外外的都是这帮人的地盘,既然是狡兔三窟,也是整个体系内尚且算有点脑子的人,那么安排个把个监视人员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何况,自己的手下看起来也不是个狠人。陈南淮扫了一眼市内,相较于刘辉整个人的粗鲁与愚昧,整间屋子的布置却颇为整洁,甚至有所规划,陈南淮不得不承认这里维护的,比他那个狗窝都要好上一些。刘辉连滚带爬地走在阿豹身旁,一把握住男人的脚踝,一边哭一边叫道:“豹哥……豹哥你要替我做主啊!”阿豹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但这种情绪的波动一闪而过,却被周游看在眼里。地头蛇一脚把“拖鞋”踢到一旁,真就像是踢了一只肮脏油腻的拖鞋,他大步走到了屋内,也拉过一把长凳,就这么面对面地与陈南淮相对而坐,仿佛在这场对话里,警与匪的关系变得荒谬绝伦了起来。“我见过很多痞子,流氓,下九流,甚至是罪犯,他们有不少在我手底下讨工作混一口饭吃,你这样的人并不罕见。”“我也见过不少像你这样装腔作势的小流氓,在进了监狱之后,都会哭爹叫娘,既然你亲自来了,那么也算省了事儿,我们毕竟本来就要去找你,说说吧,你的事儿。”“你们想听什么,又有什么筹码?听了不该听的事情,有些人命不够硬,可是听不了的。”陈南淮知道这种存在于黑暗地带的人往往都有一种自负,自命不凡,他们觉得自己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弄潮儿。就连警方还有那些大企业都是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货色,而且这个阿豹的身份并不一般,他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受过良好的教育,穿着得体,和一般的黑道有许多不同,他的说话方式也颇为傲气,绝非寻常委曲求全的模样,更多的是一种嚣张一种跋扈,就连面前坐得是警察,他同样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谈条件。“听说你们要杀我?”“我们也是收钱办事,更何况,对咱们这一帮子老兄弟来说,有个不开眼的条子踏进了我们的地盘,还要探我们的老底,警官,乖乖束手就擒?这不是在等死吗?野猪死之前尚且知道奋死一搏,何况是人。”“不知道我的命值多少钱。”“十一斤尚好的白面儿,挺够格,那是我们其中一家供货商的主意,陈警官应该最近也是得罪了什么人吧,下了这么重的本钱。”“这么说,你是承认贩卖毒品了?”“陈警官,屎盆子可不能乱扣,我直说事成之后,又没说现在就有,何况华侨城那帮废物,我又没有真指望他们能得了手是吧,按照你们上头的法案来讲,我也就是被抓进去关个五天就出来了,能有多少事儿?”陈南淮感觉到这个阿豹的话锋一转,就连态度都变成了一个惯于讨价还价的商贾,分毫不让,寸土必争。他只觉得一阵荒诞,但确实他手上没有这一伙人的把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游,魔术师表情悠闲并没有太多紧张感,看到小片警看他,露出个嬉笑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也是在对牛弹琴,但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阿豹为什么会亲自找上门来?陈南淮觉得这本来是一种以退为进,可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待价而沽,说得极端一些,如果哪一天匪徒都要和警察谈条件了,那必然是走投无路了。而阿豹用的手法,便是陈南淮往日里玩的炉火纯青的套路。“诈”,他在诈这两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警察手上的底牌。甚至在衡量自己触怒警方之后,自己可能落得的下场,这一切都是一场铺垫,铺垫的是自己最后的未来。他或者是一条好狗,也可能是一位枭雄,是与虎谋皮者。陈南淮快速想了想方案,随机低声应道:“你是没什么事儿,但保不齐有人要死在牢里,或者,看不到出狱的那一天了。”他感觉到面前的人沉默了下来,这条地头蛇的表情仍是轻松,但却一时之间哑了火,陈南淮有一种直觉,他赌对了,但这场赌局里到底赌的是什么,他却没有丝毫头绪。“陈警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胜利者?”面前的人语气里多了几分疲倦,他的眼神却仍旧如同鹰隼一般锐利。“我知道你们来华侨城是为了查些什么,你们在城里布下线人,无孔不入,我们同样也有找到你们后门的手段,这不稀奇,我和你们交换的是这个。”后门。陈南淮听到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放心了些许,他生怕的是自己的队伍里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叛徒,但很显然,他们只是找到了一个洞悉他们行动的法子,钟富那三百六十手的电子工程师手艺确实得回炉重造一下了,赶明就得给陈寅上个折子,打发他去学习得了。“咱们不是蠢人,我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为了蛇头来的吧?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们,我们也在找他。”陈南淮看着阿豹的眼睛,他的眼睛细加看去,就看得到许多血丝,这是熬夜以及疲劳,甚至精神到了一定的临界点才出现的情况,他这阵子过得定然不大顺心。“蛇头失踪了,我们不得不去寻找别的货源,以往的好货都在蛇头手里,说得不好听些,我们都是他养的狗,他给我们骨头吃,自己又独占最大的一份,所有人都恨得他牙根痒痒的,但又离不开他。”“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听下去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阿豹的表情有些严肃,但此时,陈南淮已经能看到一些无可奈何了。“蛇头本来也是外来户,但他失踪了,这里七个盘口的货量很大,暂时没有一下子断掉,但却得不到补充,陈警官,我知道这是要枪毙的事儿,但我也知道,你和那些警察并不一样,你是何老的弟子对吧?蛇头消失之后,就像是压在我们身上的一座山突然不见了,有几个盘口的老大胡闹了一阵,结果反倒是发现,没有货源举步维艰,我这儿还好,像是阿发,春红他们手头已经没有货了。”“你别不是想从我这儿拿货吧?”陈南淮干笑了两声,这普天之下还有人不知道他是何天峰的弟子吗?这谁这么大嘴巴见人就嚷嚷?“陈警官,你之前上电视的‘英姿’可是全市区的大小黑社会都看了个清楚,放你这张脸在墙上恐怕比钟馗都要来的辟邪。”陈南淮也不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还是真心诚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粗糙的大脸,得,不都说钟馗长得狗都嫌,你这是在说我长得丑呢,还是长得丑呢,还是长得丑呢?“原本我们也不过就是回到了原本的样子,我看我的厂子,春红继续当她的鸡头,但很多时候,钱往往是被人按着脑袋挣的。上周的时候,阿发打了个电话给我们,是我们所有人,原本蛇头下面的盘口人人有份,他说有事情要谈,召集所有人一起吃顿便饭。我们以为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吃完这顿,咱们这群在n市混日子的盘口们也得分行李散伙了。”“那时候没去突击检查,真是吃了老鼻子的亏了。”陈南淮哑然失笑道。豹哥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当时在场的都是老相识,可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他没有告诉我们他的真名,这里暂且叫他‘牙膏’,他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纪不大,穿着甚至很普通,就是个读书仔,可阿发却对他毕恭毕敬。”“新的蛇头?”“他手上有货。这是阿发第一句和我们说的话,所有人都呆住了,谁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里内?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人前风光,背地里被人骂成豺狗,那天我们详细地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个叫做‘牙膏’的是一个学生,他是一名导师的手下,被派来和我们接头,他们有自己的制毒方式和实验室,产量巨大,在蛇头失踪之后,他们也想要在n市分上一杯羹,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