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背青筋猛地一耸，孔翟双目微微转红。楚尹觉得他是被自己打动，但又好像并非如此，他知道凡事不能过激，只能点到为止，所以及时停口，轻轻把脑袋转向外面，开始思考到了医院之后的打算。孔翟要给他做体检，无非就是为了揭穿他的骗局。但这件事，似乎又有些怪。他是昨天两点多才写好辞呈交过去的，孔翟却在凌晨五点就敲开了他的房门。但那个时候公司都还没有上班，人事部的人不可能大半夜还守在邮箱旁边等着这份报告，就算是经理正好熬夜看剧，要把报告转给孔翟也一定会在上班时间。但为什么孔翟五点前就看到了他的辞呈，甚至还那么迅速的找上了门？楚尹咬了咬嘴唇，心里冒出不妙的想法。孔翟一早就算准了他会逃跑，所以跟人事部打了招呼，楚尹的辞呈一到就立刻转交给他。意识到了孔翟算准他个性的同时，又一个让人不安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调查过自己。那么他究竟对自己了解多少？他费尽心机做过修饰的过去，他也查到了吗？孔翟是不是已经收集到了他足够的罪证？已经准备好再玩一遭将他绳之以法？他偷偷转脸看孔翟，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深沉阴鹜的眼睛里，陡然一个狠狠的激灵。楚尹苍白着脸勉强一笑：“你，你干嘛老是盯着我？”“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招。”楚尹干笑，车内的空调打的有些低了，楚尹出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此刻隐约感到一股凉意，下意识微微缩了缩。孔翟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抿了抿唇。楚尹的手指轻轻伸了过来，戳了戳他的手臂，软声说：“能不能给我一个小毯子？”“没有。”楚尹垂下眼睫，几分钟后打了个喷嚏。孔翟捏着手指一言不发，他甚至怀疑楚尹打喷嚏都是在装感冒。车子终于到了地方，但地点却出乎楚尹的意料，这是一家私人医院。“你真的得了癌症吗？”孔翟开口。终于问了出来。楚尹一切都猜的没错。孔翟的确一开始就料到了他会跑，所以一开始就跟人事部打了招呼。他反复看了那封邮件许多遍，确定了楚尹在撒谎的事实。但他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问：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他像个傻子一样凌晨三点半就来到了楚尹家门前，却又因为怕被他嘲笑而叫来了律师，做出一副上门讨孩子的样子，等到凌晨五点觉得楚尹该睡醒了才敲开了房门。很傻。他也为自己的等待和担忧而感到愤怒。说完之后，他又冷声加了一句：“这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是假的。”楚尹回答的很快，他揉了揉堵起来的鼻头，坦然道：“我是骗你的。”他看向孔翟，弯唇一笑：“孔先生不会是在担心我吧？功力不如以前啊。”他当然知道孔翟不会担心他，但，他就是恶心他。孔翟看了他一会儿，也微微一笑：“那既然来了，就做个全身检查吧。”楚尹被迫抽血、拍片，心肝脾肺都被检查了个彻底，估计是为了惩罚，孔翟还指名要给他做胃镜。“我早上吃了东西。”这点儿常识楚尹还是有的，但孔翟却并不在意：“大不了明天再做一次。”楚尹脸色一变，对护士怒道：“你们是资本主义家手下的屠夫！”一通下来他被折腾的够呛，好不容易从卫生间出来，楚尹脸色苍白地蹲在墙角抱着膝盖，看上去可怜又沮丧。孔翟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那双碧色的眼睛隐约带着笑意：“这边结果出来的很快，我们出去吃个饭，回来就能拿了。”楚尹眼圈跟鼻尖都红红的，哑声说：“滚。”孔翟的手伸到他面前：“把手给我。”“我让你滚。”“别总是让我提醒你现在的处境。”楚尹抬起眼睛，慢慢把手递了过来。孔翟定了一家餐厅，点的菜摆满了整个桌子，楚尹静静坐在他身边，孔翟也没有动筷，“楚尹。”楚尹看过来，孔翟道：“我要吃虾。”楚尹没懂。“剥给我吃。”“你是巨婴吗？”楚尹的讽刺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孔翟将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把椅子连同上面的楚尹拉到了身边，并在他面前放上了一盘红通通的大龙虾，然后翻开手掌，做出请的姿势。楚尹瞪他两秒，认命一样垂下眼睫，孔翟注意到他剥虾的动作快了起来。楚尹剥好虾猛地抬手朝他鼻孔塞去，嘴角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扬起来，伸出手的手腕就被孔翟一把抓住，他将楚尹的手朝下按了按，张嘴含住了对方指尖的虾仁。四目相对，楚尹刚刚亮起来的眼睛又沉下去，他缩回半扬的唇角，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卓尔还没有吃午饭。”楚尹道：“我要回去给他做饭。”“让人送过去一些。”“你对着黑白的菜色能吃的下去吗？”楚尹把剥虾的手套拿下，冷声道：“这些菜品再好看，卓尔一个人也吃不下去。”“你自己留着慢慢品尝吧，我要回去陪卓尔。”楚尹刚站起来，手腕陡然被一把抓住，他那里早间被攥的红色已经转为淤青，立刻疼的立刻抽气：“孔翟！”他被拽着手腕强行拉回座位按下去，孔翟看着面前的菜品，张开五指放开他，道：“你如果学不会讨好我，我保证他以后都见不到你。”楚尹压抑着怒气给他剥了两个虾。完了又按耐不住愤怒，抓起筷子狠狠朝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故意把嘴巴吧唧作响，见孔翟没反应，又得寸进尺地把脖子伸过去对着孔翟的耳朵狠狠吧唧嘴。孔翟用餐姿势优雅，咀嚼无声，完全不为所动。楚尹边吃边大力吧唧，几分钟后就下颌肌肉酸痛，两边脸颊也累的拾不起力气。他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对着一桌子的菜揉了揉自己的脸，总算老实了下来。这家医院仪器都很高级，检查结果出来的特别快。楚尹身上倒是没有大病，但骨骼上的问题却不少。膝盖处有关节炎，腿骨、臂骨、胸骨，包括盆骨都有过陈旧性骨折的现象，从骨痂情况来看这些伤势都不轻。“他倒是把自己养的很好，外表半点儿都看不出来。”孔翟皱眉：“你是说他跟人打过架？”“这个不好推测。”医生笑道：“不过作为第三性来说，他骨骼的伤势有点太多了，估计顺产很难，孩子是剖腹的吧？但看他身上好像没疤。”孔翟不语。“他还有胃溃疡，挺严重的，这个要务必注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毛病了，低血糖，有点儿小感冒……最近流感，这都不是大问题了。”“对了，关于您的眼睛。老师认为这跟楚尹本人的激素水平可能有关，能刺激您的眼部组织，甚至对您的视觉短暂造成影响，以至于能分辨出他所处周围的色彩……但具体怎么回事，我们目前也给不出特别准确的解释，有些人天生就是特殊的。”特殊的……孔翟咀嚼着这两个字。楚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安静的等着，孔翟出来的时候他立刻抬起了头，见他神情复杂，挑眉道：“怎么，没查出癌症你很失望？”“你是真的不怕我把你公开到黑名单。”又是陈述句，楚尹意识到他话里的威胁，淡淡道：“你想做我也拦不住你。”他说的好像很不在意，但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泄露了他的真正想法。孔翟道：“明天我会派人去接卓尔。”楚尹猛地看过来，神情像是忍耐什么。孔翟转身道：“可以回去了。”他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风声，孔翟条件反射地侧身回头，一掌劈在了他踢过来的小腿骨上。一回合，楚尹抱着腿蹲了下去，嘤嘤着半天没站起来。孔翟在他跟前蹲下：“听话一点对你来说很难？”“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楚尹抬起脸，眼圈微红：“你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孩子，你只是知道我抢不过你，在用他当诱饵报复我……孔翟……”楚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哭着说：“你怎么这么坏啊？”“你根本不打算跟我机会公平竞争，最差不就是见不到他吗？那你带他走好了，你把他带走好了！”走廊处的电梯打开，医生看看他们俩，出来的脚又退了回去。电梯门重新合上。孔翟下颌绷紧，沈着脸给他擦了擦眼泪，楚尹哭的真情实感，孔翟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他皱起眉，陡然被他一把抱住了头，心头一震，下一秒，对方的膝盖骨陡然狠狠撞上了他的下巴，楚尹动作太快，孔翟猝不及防，毫无反击之力的被他一个过肩摔了出去。电梯又一次打开，医生看着面前的一幕，又默默重新关上电梯下了楼。楚尹站起来，目光定定看着孔翟，眼圈还红着，气势却已经截然不同：“我很害怕失去卓尔没错，但你要是觉得你能一直利用他一直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让我讨好你对你服软……”“我劝你做个人。”孔翟撑着走廊的椅子站起来，抬起来的眼神森寒阴鹜。意识到自己打不过他，楚尹顿时头皮发麻，虽然对方还没说话，自己气势却矮了半截。“你、你看什么看？”第十五章意识到自己无法抑制的磕巴已经输了气势，楚尹考虑要不要现在认怂。孔翟拍了拍袖子上的灰，两步跨到了他面前，楚尹被他破天入地的气势吓得大喘气，背部撞到墙壁，退无可退。那双眼中带着慌张惊惧甚至委屈。孔翟的怒火又被一下子浇灭，他不得不承认他正在轻而易举地被楚尹影响情绪。他想表现的狠一点，至少要让楚尹觉得他很可怕：“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楚尹点点头，看上去十分赞同他的话。孔翟捏紧手指，骨骼咔咔作响。楚尹听到声音就浑身都疼，身体瞬间紧绷起来。他觉得自己会被孔翟吊打。但孔翟最终也没碰他，他重新后退一步，转身走向了电梯。楚尹愣了愣。他不是很想跟，他觉得孔翟是考虑到了医院里面打他可以得到及时治疗，估计是想把他拖出去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有点拉肚子……”孔翟吐出一口气，大拇指擦过食指戒指上凸起的金色貔貅，重新转过来道：“我陪你去。”“……”楚尹一脸不自在的道：“那还是算了。”孔翟把楚尹送到小区楼下，全程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楚尹是着实松了口气，到了家就立刻下车走人。孔翟摇下车窗，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眼圈渐渐有些发红。他收回眼神，车子缓缓滑了出去。楚尹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听到声音的楚卓尔立刻跑出来：“爸爸！”楚尹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吃饭了吗？”楚卓尔摇摇头，楚尹看到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熟悉的红发男人，对方穿着黑色西装，眼神不善的笑了笑：“黄先生回来了。”楚卓尔伸出小手捂住楚尹的耳朵凑近说：“他老是说爸爸姓黄，我纠正好几遍了。”楚尹微微一笑，“布兰迪先生在跟我们开玩笑呢。”他把楚卓尔放下来，跟男人一起笑呵呵的出了门，双方的表情顿时变得冷酷起来。“楚先生是算准了我们少爷肯定会找上门吧？你要是能把这算计的心思放在工作上，自己都能创业开公司了吧。”楚尹轻笑着摆摆手：“过奖了过奖了。”艾德脸一青，“你不要以为少爷跟以前一样好骗，他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的！”见楚尹依然笑盈盈，完全不受影响，艾德愤怒地转身离去。楚尹目送他走进电梯，还轻轻挥了挥手，见艾德瞪着眼被电梯门挡住，才收起笑意回了屋内。楚尹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自私自利，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会为了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委曲求全的人，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孔翟找上门来要报复他，他可能会把楚卓尔拉出来做挡箭牌。可如今看着正在吃饭的楚卓尔，楚尹却发现不是那样。他希望楚卓尔好好的，快快乐乐的。他舍不得他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他想永远永远的保护他。“卓尔。”楚卓尔疑惑地扬起脑袋，楚尹趴在桌子上，微微一笑，道：“如果爸爸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你一个人会害怕吗？”楚卓尔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孔爸爸吗？他想让爸爸离开把我带走，然后给我找个后妈吗？”后妈……楚尹心里刺痛了一下，道：“如果是的话，卓尔怎么办呢？”“我把他们家的钱都偷出来，给爸爸买大房子，大飞机，大游泳池，大跑马场……等他们没钱了，我就把他们都赶出去，还跟爸爸一起住。”楚尹扑哧笑了，他捏了捏楚卓尔的脸颊，道：“不愧是我楚尹的儿子。”楚卓尔咧嘴一笑，低头吃了一口饭，重新扬起小脑袋：“可我不会跟爸爸分开的吧？如果孔爸爸真的很想要我，那我们正好组成三口之家不好吗？”“你喜欢他吗？”“爸爸喜欢我就喜欢。”楚卓尔道：“爸爸不喜欢的人我通通……”他胖乎乎的小胳膊交叉做出拒绝的姿势：“都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