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作者:夜散人      更新:2023-06-19 07:45      字数:4963
  “铢衡。”仇落的表情变得森冷阴鸷。“我看你疯的不轻,我在仙界待的舒服,你何必再来搅局?走罢,趁我还没有发脾气,再过一会儿便是我与墨郎的良辰吉时,仙界没有给尊贵的二殿下摆设席位。”说着铢衡折身负手,背对仇落,念着早就背好的腹稿一般流利,“你来见我也算有情,念在往昔情谊,便……”铢衡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仇落的触手伸到角落,将一只衣橱打开,勾出一件血红的纱衣。魔触作怪的拎着衣衫晃了晃,铢衡猛地扭头恶狠狠瞪仇落一眼,被揭了老底一般恼羞成怒地将红纱衣夺下,颤着肩头举到喜烛上,纱衣一点便着,燃得红火被铢衡扔到地上。两人默然无声的瞧着那件纱衣被火焰吞噬,无情的火,将曾经的爱意烧成灰烬。“好了,你滚吧。”铢衡的声音生硬得吓人,仇落望着那团火,眸中星点跳动。空洞在面上蔓延,他失魂地笑了一声,伸手想去触碰铢衡决绝的背影,却终于在咫尺收手。“若那夜是梦,仇落已在梦中对玉照官约定,廿二魂断,不离不弃。”声音凄苦酸涩,仇落冷吸一口气,试图侧面微笑。死寂降临,两厢沉默。忽的燃烧的衣衫边窜过一团白色,仇落睅目,只见方才还趴在地上的绵绵竟站起身子,卯足力气扑向火焰。白犼被烧得嗷嗷叫唤,傻乎乎地用身子妄图扑灭火光。仇落与铢衡同时惊慌上前想要救这只小蠢货,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阵气浪掀退。铢衡狠狠地撞在仇落怀里,一仙一魔眼前出现巨大的白犼,白犼将周遭的摆设都撑飞压垮,稀里哗啦地崩裂声中,绵绵咬着残留的红纱呜呜伏下脑袋。“绵绵,别做这样的傻事!”仇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愤怒,“烧伤自己怎么办?!”白犼见主子不夸反骂便气呼呼地瞪眼,衔着衣衫甩来甩去,口水横飞。仇落嫌弃地叹一声,习惯地护住铢衡,口里嘟囔:“怎么养了个这种傻玩意儿……”“仇落,走罢。”铢衡沉默片刻,又开始重拾被绵绵打断的话题,被白犼这么一闹,铢衡的声线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瘦削的肩头在二殿下怀里颤如薄纸。仇落凝住表情,捏着铢衡的肩头将他掰正面向自己,接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铢衡,今夜之后,你我便无明日。是吗!”“是……”铢衡抖唇,眯眼哽咽,喉管之中更为愤懑绝望地呵道,“是!仇落!我就是为你在哭,为了断自己准备的匕首!那夜梦见与你相见,鬼知道我有多开心。醒来却是空无一人……我累了,我答应和你殉情,可是----可是仇落,你才四百来岁,我活了两千年,一生百味尝尽,可你才、你才……你才大好年华,不该荒废于我!”仇落抽眼,冷声质问:“什么,又要出尔反尔是吗?自责是吗、内疚是吗?!铢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大好年华若没有你,还不如迟暮归去!知道你要与墨染成婚,我活的有多痛苦?你不能这么自私,私心想让我活下去。但我不想……够了,仇落的生命,在失去你之后,便应该终止了!”凛厉的话语充斥绝望的深情,铢衡张口无言,只能默然与已近疯魔的仇落对视。仇落就是地狱爬出的恶鬼,不可自拔地痴迷仙姿,现在,他要带着铢衡一同坠落地狱。扭曲的面容稍作缓和,仇落垂下脑袋,魔角利齿不受控制钻出,温软的舌尖探入铢衡口中,有力的双臂将仙官霸道禁锢在镜台,唇齿依恋熟悉的缠绵,心跳火热。铢衡垂落的双臂猛地搂住仇落脖子,素来被侵略的玉照官这回一鼓作气唇齿反击。举止越发火热,铢衡被推到镜台上满头珠宝哐当撞在铜镜上,簌簌落下一片。唇齿纠葛之后,铢衡小小推开仇落,舔着唇角垂着粉泪露出侵占的冷笑。“玉照官,原形毕露了。”仇落抚下那滴泪,凑在鼻尖微嗅,沉声喃呢,“这样的尤物媚态,怎能让别的男子占了便宜?”“哼。”铢衡扬首,高傲冷艳地轻哼,“能瞧见这番模样,是二殿下毕生荣幸。”“荣幸之至。”仇落眯眼一笑,诚心赞叹,“玉照官今夜美极了,连那骄阳皓月也不可比拟。”☆、新婚夜殉情铢衡真的被仇落带歪,歪的人神共愤。一仙一魔携手逃到远离玉照殿所在,躲到安静僻远的却云湖畔。这是铢衡最喜爱的地方,现值仙界冬年,气候寒冷,可却云湖边还算适宜,微风兰蕙,举目浩瀚星空。火,从心底烧到四肢百骸。身躯跌落芳华,香草柔软。大地为铺上天做被,皓月星烛,微风相随,虫鸣来贺。“……仇落,呵呵哈哈哈哈,唔……”铢衡拽紧兰草任由高洁脆弱的兰花随着自身晃动,清冷的风吹散语言却吹不走眷恋情热,仇落咬住了自己的珍宝,犹如战车在深邃火热的领地驰骋勇进。修长有力的手指将铢衡紧紧拽好,两只即将亡命的蝶燃烧生命地抓紧分秒狂欢。“疼吗,疼吗……”仇落低低笑起来,温柔却又森冷,“铢衡,就算死,你的魂魄里也要刻下这股痛楚。这是我的爱意、你可别忘记了,是谁如此痴迷与你,是谁想要与你一同消失泯灭。世间不容你我,你我便化作万千尘屑,纠缠在这天下万千角落,叫他们再也分不了拆不散!”铢衡眯着眼睛,眼底光芒乍现。仇落感受到那股绞紧之后便将铢衡抱起,搂在怀里。血眸贯穿,香肩狠颤。铢衡呜咽一声,仇落勾起唇角满意地笑出声。此时远处已传来声响,极目望去,之间远处仙光点点满是人头攒动。“哼。”仇落冷哼,不可一世的表情重覆俊面。分开之后,仇落取出一颗眼睛大小的宝珠为铢衡堵住。“玉照官,收好仇落的礼物。”铢衡面容滚烫,酸软的手指牵着散乱的嫁衣,仇落总是体贴,先将铢衡打理规矩,又翻出之前揣着的玉佩,将阳龙玉佩挂在铢衡腰间,滴上自己的鲜血。接着稍理着装将另一块凤佩挂上。铢衡咬破手指,将仙血印在凤佩之上。仙族人马很快将至,他们没有再逃离的想法,只是心有觉悟相视一笑。仇落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摸出来,略微思考又丢到一边。魔指一勾凝出泻月剑,犹如月练的快剑飞上虚空,只准铢衡后背,与相对仇落身后的落雪三叹相鸣呼应。两柄佩剑迎风颤声,哀鸣不绝,却又萦绕一丝洒脱音色。仇落盘坐在地,让铢衡能舒舒服服坐在自己怀里,接着将仙人霸道完全的包裹住,两柄利剑直准异主,蓄势待发。“衡儿,君天。”仇落低低发笑,轻柔地吐纳铢衡芳香的气息,缓缓说着,“天地作证----”铢衡接道:“星月为鉴。”“我仇落,愿与仙族玉照官铢衡结为夫妻,以其为君天。”铢衡羞涩地抿唇,亦相随同念:“我铢衡,愿与魔族二殿下仇落结为夫妻,以其为丽人。”“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不求携手白头,但求同化天地。”铢衡阖眸,虔诚叨念:“愿上苍感愿我二人苦情,若有来世,愿化草芥野木、池鱼鸳鸯,平凡恩爱,不受世人阻碍。”龙凤双佩光点明亮微微浮起,仇落咬了咬铢衡的耳廓,轻声告别。“衡儿,愿你我来世再见。”铢衡落泪笑叹:“……愿你我,来世再见。”告别落完,仙气魔气同时触发,落雪三叹与泻月剑分别向仇落与铢衡身后冷厉刺去!……一瞬间,肉体穿刺疼痛消弭。一瞬间,爱恨苦闷,皆随风逝去……愿风。……!恍然回神,二殿下猛然惊起,浑身湿个透彻,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下意识想要打量四周却是漆黑一片,没等仇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自己的身子却忽然清朗的说出话语来。“都湿成这样了,还是不要逞强了。将衣衫脱了吧,本主又不会对一具尸体怎样。”仇落迷茫地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这慵懒不羁的语气,是谢天机没错。忽的,他恍然大悟。是了,因为身为主体的他即将魂飞魄散,原先的术法也就消失,那缕魂魄回归原身。也就是说,现在的谢天机,已经死了。这是那段他称之为天大笑话的记忆。漆黑潮湿的洞穴,两具无言的尸首,其实谢天机的肉体早已毁坏,只是术法强撑才能行动如常。铢衡的仙尸为何心甘情愿自首还是个谜题,谢天机当时不肯说。他见对方不语便随性地去捉弄,扯着一角湿透的黑袍迎面就是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对仇落来说并不意外,因为铢衡就是这样的性子,烈,烈得让人痴迷。两人话不投机被困在一地还不知合作同出,仙尸似乎被摔断了腿行动不便。谢天机占了大便宜,不仅将人按住扒光,还耀武扬威要去将那只可怜的面具也摘下来。仙尸咬唇拼命躲避,但在面具脱离的那一瞬间,笑嘻嘻的谢天机瞧见的却是一脸绝望。“……”两厢寂静。唯闻水响。谢天机率先发现了这桩惊天秘密。铢衡早就死过一回,不断冒充他作祟的黑斗笠,就是他怨气充斥的仙尸。但他不决定告诉仇落,因为知道真相的仇落,会直接暴走采取极端为铢衡报仇。知道对方身份之后,谢天机心里又气又恼,一股哀痛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铢衡已经被他伤透了,缩在角落抱着断掉的腿骨,默然空洞地盯着漆黑的远处。面具,他不戴了。已然见骨的眼眶恐怖无比,浑浊的眼眸再也不是当初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丽。花了大半天思考整理,谢天机准备向铢衡摊牌。“呐……我不是有意的。你喜欢仇落,只是因为他对另一个你很好……是吗?”谢天机蹲在仙尸跟前手足无措地组织语言,“我是说……”仙尸瞪眼,怒不可遏,举起腿骨就朝谢天机劈头盖脸一阵敲打。谢天机护住脸蛋被敲得嗷嗷叫,嘴里还在作死的念叨:“你喜欢他,因为他爱铢衡。不对……我是说,你也想要有人像仇落一般对待你是吗?我、我可以的!”仙尸恼羞成怒,喉间浑浊咆哮。谢天机冷静下来,一把将毫无还击之力的仙尸按住,眯眼微笑:“你与我都是尸体一具,凑在一起刚好。你也清楚,我身体里有仇落一分魂魄,我们在一起未尝不可。”仙尸瞪大眼睛面露嗤鄙,谢天机却并不在意,只是缓缓俯身,安抚受惊的幼兽一般轻声安慰:“我是说真的,试一次,好吗?”仙尸不言,只是习惯地咬着唇角,偏过脑袋不再挣扎。那是铢衡经常有的小动作,害羞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咬住唇角撇开目光。谢天机得到仙尸的默许可谓是轻而易举,因为仙尸委屈惯了,满腔怨恨别无所有,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想要安抚他,但那只妖怪为了保护他在他眼前炸做粉碎。谢天机是第二个说要对他好的人。哪怕只是聊做安慰,哪怕是谎言,在如今这般处境,他不愿再放过哪怕一丝可以得到关爱的机会。囚困地穴的那段时间,他们融为一体。谢天机很好,比仇落对他好上太多。可他终究,就是仇落。“我得去找寻仇落,魔族施法阻挠于我,看来妖仙边界已然出事。他虽然聪明,却容易失控,你……便别跟来了。”谢天机吐露这段话时私心满满,窥看回忆的仇落不由长叹。谢天机动心了。仙尸感受得到。他一向固执又烂好心。所以他一定会追上去,跟随谢天机共赴一条没有归途的亡命之路。☆、铢衡骗了他惨月失色,天地无声。长剑泣血,哀鸣阵阵。风,腥得呛鼻,呛得人落泪。伤痛已去,空怀离落,蜂拥而至的仙族将相拥殉情地两人强离拆散,弥留之间,仇落瞥见自己已离远铢衡,他的所爱已是阖眸垂首,无力地软倒在一身喜红的墨染怀中。象征消逝的银屑漫天飞舞,仇落张口却已无声,心头滴血身肢早已失去气力。“……不要……离开……我……”“不要……拆……散……”铢衡……!视线逐渐模糊,现场一片慌乱,仇落再也撑持不住沉重的眼皮,视线最终无法抵达铢衡,翻飞红光之中,怅恨阖眼。这世间一切,终归,不过是痴人说梦。三月之后。暮雪犹如鹅毛。魔界王城已是素白一片,举目缟素不见其他。清冷的仁明殿里炊烟一缕,冷风刮过芳华正盛的梅花林,吹拂满院沁人香气。今年的冬天十分闹热,来了五个小娃娃追着玩闹、或是堆雪人打雪仗,裹着厚重狐裘的美人也加入了小孩子胡闹的行列,热粥香气四溢。面容惨白的二殿下倚在门框边手握这一块染血玉佩对着身侧低低发笑,温柔的眉眼犹如春化的池塘。“衡儿,怎么不随他们去玩儿?还在生气?”铢衡咬着粉白的唇瓣依旧一脸冷傲:“一群小屁孩。”话正说着,一团飞来雪球擦着铢衡面庞而过,仙人微蹙眉头却是恶狠狠瞪了仇落一眼。仇落轻轻一笑:“那随我去屋子里,你我好好玩耍。”“得了吧。”院子雪地里传来斫冰脆生生的呼唤:“二叔叔,你单站着做什么?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啊!”仇落“呿”了一声,挑眉半笑:“铢衡嫌你们幼稚,我若和你们一起胡闹,他又该生气了。”“……啊。”斫冰面上僵了僵,接着眯眼露出灿烂天真的微笑,“那你劝劝婶母。”“嘘。”仇落将食指竖在唇前,小心翼翼瞥一眼身后的空屋,接着神秘兮兮地说,“别唤他婶母,叫衡叔叔。”几个小孩变了变脸色,互相交换眼神不敢反驳。斫冰捏着雪球笑嘻嘻地说:“衡叔叔就是害羞,偷偷看我们玩不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