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苑

  老夫人看着秦宋微微起伏的胸膛，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徐若白望着老夫人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一时五味杂陈，心中思绪万千。

  老夫人轻轻的抚摸着已经晕过去的岑璧的头发，将他扶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缓缓起身，走到小鱼跟前，重重的跪在地上。

  小鱼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老夫人却慢慢道，“徐姑娘，我知道你在这里。”

  徐若白惊讶的看着老夫人，神情呆滞，竟不知如何反应。

  老夫人接着道，“徐姑娘，我知道阿璧曾经做过许多对不住你和小白的事情，他将你们害到如此地步，你也一定十分愤恨。我也不会替他辩驳，只是他如今的这个果，却也是由于我的因。我向你请罪。”说着便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徐若白脸色苍白的看着老夫人颁白凌乱的发髻，一时无言。恍惚记起小白曾说过，老夫人很慈祥，对她也十分亲近，她很喜欢跟老夫人在一起。如今这个让小白有母亲般温暖的人，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徐若白感觉心里似乎塞了一团棉花，异常憋闷。

  老夫人重重地磕完三个头，没有等别人回复，也知道没人回复她，“我这一生杀人太多，以前我从不相信这世间的善恶报应，如今却也尝到了恶果。徐姑娘，我知道你和小白都是好姑娘，我也明白，梦魂阵中，你未杀他，亦是对他最大的惩罚。”说着看向岑璧，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坠月噬魂阵将破，他的魂魄正在承受魔气侵袭之苦，我不求其它，只求你让我结束这一切，可以吗？”

  徐若白有些震惊的看着老夫人，感觉手心都是汗，可她也知道，这是她的错觉，鬼怎么会出汗呢？

  “可以吗？”老夫人眼神殷切的看着小鱼旁边的位置，似乎在等一个救赎。

  徐若白知道老夫人看不见她，可她还是觉得老夫人在深深地凝视自己的眼睛。

  自己如今的魂魄是小白拼尽全力，散尽修为来为自己聚集的。如果说小白的死要有一个交代，她自己亦是有责任的，望向昏迷不醒的秦宋，忽然升起一阵无力感。

  初次遇见小白，还是在徐若白七岁那年。

  她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父亲心思都在朝堂之上，母亲也在她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姐姐。

  可姐姐早早就定下了和储君的亲事，一直在宫中教养，她们姐妹俩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但徐若白明白姐姐是最惦记她的。

  可她的病情突然加重了，没有原因，就像冥冥之中的注定。姐姐求了国师批卦，说是唯有常住青阳城才能去病灾。

  徐若白一向不相信那长胡子老道的话，但为了姐姐安心，便也乖乖来了。

  七岁的年纪长途跋涉，竟也安全到达，且一日比一日精神。

  她们便是这时相遇了。

  徐若白初遇小白时，小白还是一只没有化形的白兔子，只是调皮下山玩了一遭，竟被徐若白直接抱回了徐府。

  小白没见过什么人，听着山上老参讲的故事，以为自己要被吃掉，得这空儿就往出跑，结果次次被逮回来。徐若白天生身体虚弱，终于稍微能跑能跳了，就天天追着小白兔玩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道兔子恐惧的心声。

  她在京都没有朋友，到了青阳城更是没有，周围的丫鬟嬷嬷都把她当做一个易碎品，不敢有丝毫违逆。

  渐渐地徐若白就能把自己的心事都念叨给小白兔听，小白兔虽然不能化形，但听着她的唠叨，觉得她可怜就留下来陪她，就这样她们成了好朋友。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小白兔陪着徐若白一天天长大。

  日积月累，在小白兔心里，徐若白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她一心想要长久的陪伴她，于是借用徐若白的影子幻化为人，所以就有了和徐若白一模一样的容貌。而徐若白也从不在乎小白是妖。

  小白经常偷偷带徐若白于舞鸣山玩闹，还专门收集老参掉了的头发给她煎药，渐渐地徐若白的身体终于好转起来。

  青阳城虽好，可京都却也有徐若白的家人。

  看着姐姐越来越少的信件，徐若白担心不已，所以想找个由头回京看看。

  但京都能人众多，为了小白安全，只得将她留下。

  可小白心思单纯，不通人情，以为徐若白回京就不再回来了，而自己毕竟是妖，难以融入凡人生活。

  徐若白走后，小白悄悄地回了舞鸣山，不想给徐若白添麻烦。可又舍不得她，就想先独自和凡人生活一阵时间，适应适应。

  也就是在此时情窦初开的岑璧邂逅了懵懂无知的小白。

  小白虽然在徐府待了十年，但和徐若白一样甚少接触生人，她们去的最多的就是舞鸣山。

  为了能够去找徐若白，她一心想融入凡人的世界，岑璧的出现刚好可以帮助到她。

  来到岑府，岑璧的温柔，老夫人的慈爱，秦宋的友善，这一切都很让小白觉得很美好，似乎“人间”也不是那么难以融入。

  这一切都止于她发现的一个秘密。

  妖的感觉都比较灵敏，当她在岑府嗅到魔族的气味时，还以为自己鼻子坏了。可渐渐显现的魔息让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魔，可为了岑府上下，她还是打开了自己封印的妖力，去一探究竟。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看见岑璧，那个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暖的人。

  魔气伤人，她果断出手，可她才只有两百年道行，法力低微，本以为会葬身于此，却没想到自己妖的身份竟会成为岑璧成魔的契机。

  当小白反应过来时，竟已经被关了起来。她受了重伤不能向外传递消息，只能干着急。

  而徐若白回来后，不见小白，急得在舞鸣山四处寻找，刚好用小白送她的一半妖丹救了遇险的长生一命。

  之后在秦宋那里知道了有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便找了长生来问仔细。

  知道了小白在岑府，她虽然素闻岑家大少爷温润有礼，是个君子，却也放心不下。所以晚上偷偷潜入岑府找她。

  夜里的岑府，显得鬼气森森，徐若白越走觉得不舒服。

  就在她快要到达长生说的地方时，被一个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打晕过去。

  她醒过来后，就见到了岑府的老夫人。等她说完来意，老夫人只是深深地望着她说，你可知道她是妖？

  徐若白脸色骤然发白，心里一阵慌乱，只有一个念头，小白有危险！

  等她冷静下来，思索一番，轻轻点头。

  不知为什么，她直觉老夫人不会加害小白。

  老夫人有些许欣慰的看着徐若白，告诫她，让她救走小白后立即离开。

  徐若白虽然不解，但也明白这和岑璧分不开关系，于是也不便多问，跟着负剑的蓉儿离开。

  在密道里，徐若白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白，两两相望，都感觉恍若隔世。

  蓉儿握着九幽剑，魔气倏然四散，不敢包围过来。就这样她们逃了到了岑府后面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