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已经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梁漪解开安全带, 问：“那你这次回亓城，有跟他见过吗？”这个问题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忘记问了。纪涩言闻言表情一滞，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她拿着包跟梁漪并肩往电梯口走, 又说，“我只见过我爸妈和我大姐。”即使她回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一，但是家里过年的氛围跟以往一样, 根本不存在，而且对于她的回来，其他人也一点都不关心。前几天回公寓的时候, 都不会遇到别人, 因为时间太晚了, 有时候在半夜一点，现在却因为正常的下班时间, 跟她们一起等待电梯的竟然有四五个人。在这样的窄小的空间里, 梁漪把纪涩言跟其他人拉开距离这件事已经是本能了, 现在纪涩言又在角落里站着，她的身前只有梁漪一个人，替她挡着来自陌生人的摩擦。纪涩言看着梁漪的后脑勺，嘴角翘了翘，在电梯上升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手慢慢放到了梁漪的脑袋上轻轻动了动手指。梁漪转了转自己的脑袋，想要躲开却躲不开，她没转过身，就这样背对着纪涩言，出声问：“怎么了啊？”“没怎么。”纪涩言收回自己的手，“你发质很好，我很羡慕。”梁漪轻轻“哼”了一声，说：“那当然。”纪涩言低声笑了下，她跟梁漪没有离得特别近，但尽管是这样，她也可以闻到梁漪头顶传来的发香。真是奇怪，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洗发露，但是梁漪的却明显比她的好闻。纪涩言还来不及求证这是为什么，电梯就已经到了她的公寓楼层，梁漪也已经偏头过来提醒她：“走吧。”“嗯。”纪涩言立马收起自己的疑惑的表情。本以为纪嘉迅来的时间会晚点，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刚出了电梯就看见纪嘉迅一个人靠在墙边，戴着耳机低着头看着手机，嘴里念念有词，看他的这副模样就连猜都不用就知道他在打游戏。“我盒子正前方！正前方那个伏地魔！”“扔雷扔雷扔雷！”“右边还有个awm消音......”他玩游戏玩得认真，直到纪涩言走到了旁边要输入密码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姐姐已经回来了，他关了手机摘下耳机，笑着喊：“姐。”纪涩言没有应声，但纪嘉迅自己倒是一点不见外地又开了口，他在喊梁漪：“小漪姐姐。”在一边的梁漪露出一个微笑：“你好。”纪嘉迅摸了摸自己的发顶，脸上多了一丝羞涩，他看了眼自己亲姐的冷淡的表情收敛了点，但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离梁漪又近了一点，欢喜的模样让人一览无余：“你可以教我打游戏吗？”梁漪“啊？”了一声，有些诧异，她知道纪嘉迅极有可能是自己的观众，但没想到纪嘉迅的开场语是这样的。纪嘉迅偏头自己“呸”了一声，随后收起自己刚刚的不稳重，正色道：“没有，我开玩笑的。”纪涩言全程没有说半句话，直到现在纪嘉迅说完了她才对着梁漪道：“进去吧。”梁漪点了点头，自己先进去换鞋了。“姐。”纪嘉迅站在原地捏着手机，一双跟纪涩言相似的丹凤眼里闪着一丝祈求，“我今晚可以住你这里吗？”纪涩言平静地问：“你自己没房子吗？”她记得很清楚，去年纪嘉迅过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家里送了他一套复式公寓，地段就在亓城的市中心那边。“可我想住你这里。”纪涩言摆了摆手：“没得商量，自己住自己的。”“姐......”纪涩言打断他的话：“别叫我姐。”她转过身进门换鞋，补充了一句，“叫我六姐。”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嘉迅在她面前不再叫“六姐”，而是一个单字，但是称呼其他哥哥姐姐还是跟原来一样，纪涩言也不是没猜过原因，这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跟纪嘉迅的年龄差最小，因此在纪嘉迅的潜意识里跟自己是最亲近的。纪嘉迅没听他的话，自己一边从鞋柜里拿了个一次性拖鞋一边说着：“姐姐姐......”梁漪洗完手出来就听见这些内容，她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疑惑：“他有事求你吗？”一般而言，只有在有事求别人的时候才会一直喊对方的名字，这也被称为......撒娇。纪涩言摇头：“没。”她往后看了眼，又折回头来继续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用管他。”就算纪嘉迅是家里备受宠爱的那一个，可这不代表她纪涩言就得用同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小少爷。纪嘉迅已经停止了自己的碎碎念，他自己先去洗了手，接着自己主动地拉开了冰箱，似乎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甚至他还吐槽：“这冰箱里的菜的种类怎么这么少。”纪涩言跟梁漪两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纪涩言在后来就吩咐了请的阿姨以后不用再买菜来放到冰箱里了，因此现在冰箱里有的都是之前云冉他们做饭后剩下的。“回你那去。”纪涩言忍无可忍，她正在点着外卖，但纪嘉迅太扰人了，她到现在都没看见中意的外卖。梁漪自己也在手机上翻了半天，也是不知道该吃些什么，近期因为要跟着习惯纪涩言的作息，她似乎已经将附近的外卖吃了个遍，现在看着这些点过的店就有些头疼，但是看了眼时间，现在刚好是饭点，于是梁漪又滑过一个店以后，问：“要不我们出去吃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没有。”梁漪话音刚落，纪嘉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有想吃的！”他走到她俩面前，眼睛亮亮的，“我想吃麻辣烫。”纪涩言一个眼神都没给：“你就想吧。”纪嘉迅的嘴角往下压了压，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眼里还渐渐地蓄起了水光。梁漪见他这幅可怜样，拉了拉纪涩言的袖子，打着商量：“要不就吃麻辣烫？我现在也有点想吃这个。”-麻辣烫的店是纪嘉迅推荐的，就在他学校不远处的一条街，店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看起来很干净，不论是墙壁还是桌子，店员都擦得很干净。梁漪和纪涩言共点了一份，纪嘉迅自己点了一份，他对此还有些异议，但是一看到纪涩言的眼神，就没有再吵着要跟她们吃一个碗里的。“都放学了，现在这边来的人要少点，要是刚碰到放学的话，这里人还要排队。”纪嘉迅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介绍道，“我都是老顾客了，一会儿报我名字，老板保准把我腿打折。”纪嘉迅的人设跟梁漪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会是很心高气傲的小男生，没想到是个话多活泼的小男孩，要不是因为长相跟纪涩言真的有很相似的地方，梁漪可能都会怀疑他们关系的真实性了。“我上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你们知道吗？全班第二，跟第一名就差两分。”“开学的时候还摸底考试了，这次就不一样了。”纪嘉迅一个人像是讲相声一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把尾音拉长，对着梁漪挑了下眉，有些迫不及待：“小漪姐姐，你快猜结果。”梁漪配合地试着猜测了一下：“这次你就第一名了？”“没有，我这次比他低了三分。”梁漪被他这答案逗笑了：“那你下次加油。”“好！”纪嘉迅眼睛都笑弯了。梁漪轻轻碰了下纪涩言的手肘，问道：“你以前考试呢？”“第一。”这个回答不是纪涩言本人说的，而是纪嘉迅，他看着梁漪，认真地道，“我姐一直都是全校第一。”纪涩言自己说过自己她们家读书最厉害的，但梁漪没想过这个“最厉害”是多厉害，直到刚刚纪嘉迅的爆料她才知道。说起来原身曾经也是经常第一，后来因为学校的那些事情成绩下滑了不少，这点梁漪在看着那些记忆片段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唏嘘和遗憾。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纪涩言开车将纪嘉迅送回了他的小区门口，纪嘉迅因为要上学的原因都没在家里住，那边离太远了，这里要近不少。纪嘉迅先下了车，但他没着急着离开，而是敲了敲纪涩言的车窗，一脸正经：“姐，我有事要说。”纪涩言看着他的眼睛，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跟梁漪说了一声下了车。看得出来纪嘉迅是有意避开梁漪，因为他带着纪涩言走到了十米开外的一棵树下。风在吹着，树叶在飘动着。纪嘉迅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左顾右盼了一番后，还是有些犹豫的模样。纪涩言面色平静，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什么事？”她知道纪嘉迅会突然找自己没那么简单，但是思来想去也猜不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纪嘉迅今晚一反常态居然可以说这么多话。这个是她的亲弟弟，在他以前还小的时候，还会跟在她身后，像个小跟班，摔倒了以后自己也不哭也不会说话，会像在客厅的时候那样，很委屈地看着她，直到她愿意给他擦眼泪。是什么时候起，关系越来越淡越来越不像家人的呢？纪嘉迅的手已经放了下来，他将它们垂在两侧，眼神一下变得凌厉了点，跟在面前表现出的傻白甜模样完全不一样。“小舅要回国了。”他眼眶比纪涩言的先红：“我长大了，可以揍他了。”第86章梁漪很能明显地感觉到, 纪涩言跟纪嘉迅谈完事情以后, 情绪的不对劲。纪涩言在车上的时候抿着唇不发一语, 看似专心地开着车实际上目光有些闪烁, 到了停车场以后也没像之前那样说下车而是沉默地打开车门, 自己先往电梯的方向移动。梁漪也正是从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 在路上的时候也没有出声去打扰纪涩言。有时候, 人的确需要安静的空间来想事情, 哪怕梁漪不知道纪涩言正在思考的事情是什么。只是, 梁漪看着纪涩言的跟以往没有不一样的平静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有些古怪。有可能是因为, 纪涩言在她的面前鲜少在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吧，就算再苦再累, 纪涩言在她的面前也会有其他的不一样的表现，而不是跟最初刚认识的那样，声音没有起伏表情也有些淡漠。空气的组成成分在此刻好像都是“沉默”，进门以后纪涩言先走在前面，她的后背对着梁漪，自己先去卧室拿了睡衣出来, 接着什么话也没讲，去了浴室洗澡。梁漪看着浴室门垂了垂眼睑, 随后轻轻叹了声气, 她不知道纪涩言变成这样的原因, 想要安慰都无从下手, 这让她有些苦恼和忧愁。纪涩言洗澡的时间一般都不会超过四十分钟，而这一次梁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纪涩言在浴室已经待了超过一个小时了，就算浴室有排气扇，但是纪涩言这么久没出来，梁漪的担心都写脸上了。梁漪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浴室门口，对着里面轻声喊了声：“言言。”她问，“你快好了吗？”浴室里的水声一直在响着，站得近了听得更清楚，门的材质是磨砂玻璃，有点厚，只能看见里面的灯开着，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梁漪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没有等到回答，她舔了下唇，又担心地开口问了句：“你快好了吗？”而这一次，她等来了纪涩言的回应：“好了。”这两个字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可能是因为隔了距离的原因，毕竟纪涩言公寓的浴室有点大，再加上纪涩言平时说话声音音量也不高。可是，梁漪似乎听到了纪涩言的跟以往不一样的声线，要说具体不一样在哪儿的话，可能就是......有些哭腔。越是回想越是这样觉得，梁漪的担心翻了好几倍，正当她要再想办法让纪涩言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浴室的门传来了打开的声音，右边的缝隙逐渐大了起来。纪涩言的头上围了毛巾，脸上还有许多的水珠，梁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发现里面有些泛红，但她还没开口，纪涩言就笑了下，说：“水温刚开始出问题了，所以在里面待久了点。”她用手背抹了下自己脸上的水珠，“你进去吧，我吹头发。”她的语气正常到不能再正常，这让梁漪以为自己刚刚的想法不过是错觉，可是梁漪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看着纪涩言，温柔地问：“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纪涩言摇头：“没有。”她把毛巾取了下来，微微低了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擦着手的动作，“我去吹头发了。”“好。”从梁漪来到亓城开始，她们晚上就是一直睡在一张床上的，这让梁漪已经习惯了晚上睡觉身边有人在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从浴室出来以后，没在客房看见纪涩言的身影。梁漪擦着头发从客房出去，她瞟了眼主卧的门，看见下面的细小的缝隙里传来了微弱的光，就算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但这也可以证明纪涩言就在主卧里待着。梁漪没有开口也没推门进去，她转身轻轻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装作没什么事情发生一般，继续吹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只开着小台灯，拉开被子钻进了没有纪涩言的被窝。她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既然纪涩言已经主动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想受到打扰，那么她不可能多此一举还要走进去问具体的原因的，可是就算是这样，梁漪还是难免会有些难过。是不是她一点用处也没有呢？纪涩言才会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选择一个人相处，这让梁漪也有些无助，她突然想到自己到了这个世界以来，一直都是给纪涩言添麻烦的那一个，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都是她的事情最多。梁漪自己也知道，纪涩言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不可能会觉得自己麻烦，也不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是她现在多想了。旁边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内的台灯昏黄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梁漪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现在脑子里浮现了许多的画面，这些画面基本上都跟纪涩言有关。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相互依偎那么久了，虽然一开始两个人只是被所谓的合约而牵制着的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