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易修罗      更新:2023-06-19 10:36      字数:4794
  路南为了掩饰情绪,把手里的爆米花桶推给他:“你吃。”凌川捡了一颗丢到嘴里,眼睛乌溜溜一转,借着影院的昏暗光线搂过路南后脑靠近自己,与他双唇相接,舌头灵活地一送,把爆米花喂到他嘴里。路南含着他喂过来的爆米花哭笑不得:“你也不怕后面的人看到。”“这么黑,谁看啊,”凌川笑得像做坏事得逞的小朋友,“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什么?”“是不是充满了勇气?”凌川摆出一个奥特曼的手势,“来自小川的爱的力量。”路南稍微舒服了些,疼爱地拧了下他的耳朵:“别闹了,开始了。”塘主的脸出现在大荧幕上,接着是老旧的校舍、摇曳的窗户、肢解的人体和惊恐的面孔,搭配着恐怖的音效逐一登场,尖叫声时不时传来,凌川就着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兴奋时还会发出咯咯的笑声。“哈哈哈哈,‘邓眼珠子’,哈哈哈哈。”凌川被片子里小朋友的外号逗得乐不可支,拍着路南的手背想跟他分享吐槽,却发现接触到的皮肤冰凉一片。“你冷吗?”凌川扭头一看,从进来后第一次吓了一跳,尽管光线微弱,仍能看清路南因恐惧而瞪大的眼睛,“你怎么了?”路南没有反应,凌川推了推他:“路南,路南?”荧幕上“邓眼珠子”的脸突然放大数倍,绿色的腐烂的孩童面孔,凸出的眼珠仿佛要夺眶而出,连凌川都下意识闭了下眼,耳边传来尖叫却是属于路南的。“喂!路南,你怎么了!”凌川忙用力推他,路南这才像从梦魇中惊醒,猛地一个抽搐后瘫倒在座位上喘息。他的尖叫在影院内引发了小波骚动,凌川扭头发现仅有的几个人都在往他们这个方向瞅,当下也不管电影还没有放完,连忙扯了扯路南的袖子把他拽了出来。明亮灯光下的路南脸色苍白,脚下发软到不得不倚墙站着,捂着嘴巴不停地干呕。凌川拿纸巾帮他擦去眼角泛出的盐水,口中埋怨:“你害怕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没想到你会怕成这样。”路南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对……对不起……”“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早说你不敢看恐怖片我们可以看其他的,也怪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凌川拍着额头,“但是我记得你以前不怕的呀?”路南虚弱地摆摆手,似乎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凌川无奈地低头看了眼手中唯一幸存的爆米花桶:“怎么办,爆米花才吃了一半,可乐也没喝完,都丢在里面可惜了。”路南稍微好些了,对连累凌川没看成电影有些愧疚:“我再陪你看部别的吧。”“看什么呢,”凌川咬玩着下嘴唇,“实在对好莱坞的特效片没兴趣啊……啊对了,看那一部吧!”这次路南是跟着他一起买票的,知道不是恐怖片才放下心来。“忠犬八公,据说这片子很感人哦,买票还送纸巾呢。”两个人又一次坐进了电影院,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里,柴犬八公在暖炉旁诞生了……一个小时后,凌川对着身边抽泣不止的路南叹气,路过的散场人群对这奇怪的一幕产生了好奇,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凌川只能装作看不见。“喏。”凌川又递过去一张新的纸巾,他们送的那包纸巾早在电影院里就被路南用光了,他不得不又问旁边的人要了一包,饶是这样也止不住路南泛滥的眼泪。“真的有那么难过吗?”凌川不解,“为什么我看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就是主人死了,他的狗守着地铁口不肯走吗?”听到这句话,刚刚有所好转的路南又失声痛哭起来,吓得凌川忙安慰:“好好好,我不说了,来擦擦,别哭了。”两场电影看得都不如意,俩人连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闷闷不乐地往家走。凌川为了让路南开心点主动牵住他的手,连进了小区都没避嫌。“看,那不是钱家那小子吗?”路过邻里的议论声飘到他耳朵里,“果然是个变态啊,他妈上个月才没的,转眼就跟男人搞到了一起。”“这算什么,我告诉你啊,那天追悼会刚一结束,他们两个……”说话的人换成耳语。“噫,真恶心,”听话的人大声谈论,像是故意要凌川听到,“怪不得他老子在葬礼上说那种话呢,据说他妈就是被他气死的,造孽哟。”路南脸色发白,想把手抽出去,却被凌川赌气紧紧抓着:“我都没怕,你怕什么。”“我不想你被别人说闲话。”“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与我何干?”凌川反过来宽慰路南,“我一点也不在意,真的,他们再怎么议论我,我都当耳边风。”可路南还是不愿意:“小川,不要住在这边了好不好?”“那去哪里?”“去我家住,那边没有这么多无聊的人。”见凌川还犹豫,路南又劝他:“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姨,这边不卖也不租,我陪你隔三差五回来打扫一下屋子,看看阿姨,行吗?”凌川见路南处处为自己考虑周到,不好弗他的意,自然也就答应了:“好。”两个人简单收拾了行李,当天晚上就搬到了路南的公寓,路南住在十八层,距离顶楼还有六层楼的高度。凌川隔着落地窗遥望下面霓虹灯亮、车来车往,看着看着便突发奇想。“你家里有啤酒吗?”“有,你要喝?”路南意外,“你不是不喝酒吗?”“突然想喝一点,这栋楼的顶楼上得去吗?”路南把凌川带上了天台,因为高,夜风把二人的衣角和发梢都卷了起来。“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夜景,突然想试试。”凌川爬上围墙坐了下来,脚下便是百米悬空,他闭上眼,张开双臂,看上去像是在体会飞翔的感受。“啊,好舒服。”凌川静静享受了片刻晚风,睁开眼才发现路南并没有在身边。“你人呢?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从这里俯视下面特别棒。”路南僵硬地走过去,紧张地几乎要同手同脚了。“我的啤酒呢?”凌川把手往后一伸,路南机械地把手中的啤酒递给他,然后无比艰难地模仿凌川的样子爬上去,坐到他的身边。“咔----”易拉罐被打开的清脆声响,吓得路南整个人都跳了一下,他的手紧紧抓住墙沿,手背上的青筋暴涨得吓人。不过这一切凌川都没有看到,他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呷一个啤酒,回忆一桩往事。“我以前是不喝酒的,你知道的,因为我爸么。”他摇摇头,“不对,应该叫那个男人,他不喝酒的时候已经不怎么算个人了,一喝酒简直就是魔鬼。”“拜他所赐我从小就对酒很排斥,直到前两年因为无聊尝试了一下,发现人在喝得晕乎乎、似醉非醉的时候,那感觉特别好,你说我是不是有家族遗传啊?”说着说着他又笑了出来。“要吗?”他冲路南举杯,发现对方又有些异样。“你怎么了?”路南挣扎着摇摇头:“我不用。你喝了酒又坐在这里,很危险的。”凌川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点啤酒算得了什么啊,不会醉的。”他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良辰美景,不要提扫兴的人了,还是说你吧,我记得小时候你曾经说过长大要当建筑师。”路南也被他带到回忆里:“小时候不懂,以为建筑师可以随心所欲地盖房子,想盖一栋大房子,把你和阿姨接过去,我也住在里面,让你爸再也找不到你。”凌川咯咯笑了起来:“初中的时候你又跑去学散打,说要当警察。”“大概是觉得逃避没用,当了警察,就能把坏人抓起来。可是后来发现警察也是不能随心所欲抓人的,就算报了警,也只是批评教育几句,而之后你的下场会更惨。”“所以你跑去当了律师是吗?”“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护你的途径了。”凌川转过头,深情地凝视着路南。“从小到大,你的每一个愿望都因我而起。”路南与他四目相接,暂时忘记身处何处。“因为我的愿望就是你。”两个人慢慢向彼此靠拢,阖上眼,在拔地而起的大厦边缘,交换了一个缠绵缱绻的吻。唇舌交织之时,路南品尝到了从对方舌尖传来的啤酒花的芬芳。一吻终了,从黑暗中重新睁开双眼,对方的眸子便成为了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阵风吹过,将二人的身子吹得晃了晃,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的路南,十指紧紧扣住身下的水泥墙,表情与方才判若两人。“嗯?”凌川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路南再也不想逞能,趁着身体没有彻底僵掉之前,很不体面地半爬半栽下了围墙。凌川对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我看你才是喝醉的那一个吧。”路南也不管他说什么,站起来后即刻冲他伸出手:“下来。”凌川扶着墙沿,没有去拉路南的手,反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路南的心要停跳了:“小川!”凌川笑嘻嘻地展开双臂,竟像走独木桥那样在上面走了几步:“你相信吗?我现在完全不会害怕诶。”“小川,”路南的声音抖得厉害,“下来。”他伸出去的手也在抖,凌川闹够了,从墙头跳了下来,正好跳到路南怀里,转眼就被紧紧抱住不撒手,凌川这才发现路南全身都在抖个不停。“我不知道你恐高症也这么严重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凌川还有心思嘲笑他。路南把怀抱又紧了紧,凌川像哄孩子一样轻抚他的背:“好了,没事了,别怕,我这不是下来了吗?”“再也不许上去了。”路南颤抖着,但却又强硬着命令道。凌川感到好笑,嘴上应着:“好的好的,我再也不上去了。”路南维持了这个姿势半天才能再次行动,两个人回到公寓,凌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每一处来。“这是什么?我平时没闻到过你用香水啊。”他从路南的玻璃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瓶子,瓶子蔚蓝色,拿到灯下还能隐约看到里面流淌着奇妙的光团。“那不是香水,只是一个装饰物。”“装饰物?”凌川好奇地拉了拉瓶盖,“怎么打开?”“打不开,密封的。”“一个密封的瓶子,什么都装不了,奇怪。”凌川又将它对着灯光望了望,确认打不开,失望地放回了原处。第6章 我的哭包男友(三)路南与凌川的父亲面对面坐在咖啡厅,桌上摆着若干份打印文件。“这是你放弃房屋产权的协议书,签下它阿姨名下的所有债务都不再与你有关。”他又推过来一张支票:“这是你的赡养费一次付清,也写在协议里,以后你不能以任何理由向小川要钱。”他从上装口袋中掏出钢笔放在桌上,又打开了一旁的印泥,然后冷静地等待对面的反应。姓钱的男人抓过支票来看了一眼,火道:“就这么一点,打发要饭的吗?”路南眼神冷漠:“在我眼里,乞丐尚有值得怜悯之处,而那种情感用在你身上显然是浪费。你的养老金只有这么多,是坚持产权选择债务,还是拿着支票乖乖走人,你自己裁决。”男人在路南逼人的气势下竟然感到了无端的恐惧,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路南的正面威胁,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对方不再是那个挡在钱川前面,叫着“叔叔别打小川”的小孩子,今天的路南,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而日落西山的自己已无能力与之抗衡。他再次不甘心地看了眼协议,抓起钢笔在每份文件末尾丑陋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依次按上指纹。“可以了吧!”他凶巴巴地问。路南检查了一遍,满意地将其装入文件夹,从容盖上印泥,收回钢笔,双手纹丝不抖。“你可以拿着你的支票走了。”男人反感他那幅稳操他人于股掌的样子,恶狠狠道:“在小川面前吓得跟狗一样,你演那么像给谁看啊?”路南不屑地抬起眼皮,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脸上表情大变,紧缩的瞳孔仿佛见了鬼。男人被他吓得也下意识回头去看,没有看到鬼,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路南紧张地站了起来:“小川。”“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凌川没什么表情地看看路南,再看看姓钱的男人。“没事,我们走吧。”路南想先一步带他离开,凌川却眼尖看到了尚未被取走的支票。“这是什么?”凌川手一捞,男人想去拿却慢了一步。“那是我的!”他不满地想要把支票从凌川手里抢过来,对方手却往后一撤。“你给他钱?”凌川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路南,情绪依然不见起伏,而路南却勃然大怒。“只是一次性付清他的养老金而已,不然到老了他照样有理由问你要!”与他相比凌川的态度淡定多了:“谁要你给他钱的,这种人有什么好管,我小的时候他从来没养过我,老了凭什么要我去管他?”“赡养父母是法律义务,你不遵守就会留下隐患,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去法院告你!”“那就让他去告啊,”凌川无所谓地说,“我还没有告他不赡养妻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