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躲在陈平安后面的小八直勾勾的盯着猴子。

  此刻他表面平静，但是内心却早已掀起翻天巨浪。

  虽然从未见过妖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猴子，他内心之中自然而然产生一种天然亲近感。

  现在的他很想直接冲过去拥抱一下猴子。

  可是他知道这么做非常不礼貌，更不合适。

  猴子是妖王，而他只是猪妖一族里面最不起眼的小猪妖。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君王。

  一个是犹如蝼蚁一般，低微到尘埃的小妖猪。

  怎么看，两人就是飞鸟与鱼的距离，那道看不见的鸿沟根本不可能会产生什么交集。

  看来最近是做梦做多了，不但认了人族为师父，现在看到妖族之王，不但不下跪，反倒是开始想着套近乎。

  就在小八愣神的时候，其他猪妖则是下意识的冲着妖王猴子跪拜下去。

  这种规矩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面的烙印，一时半会还真的没办法改正。

  哪怕明知道今晚众人是要来会会妖王，甚至可能会对他有其他想法，这些人还是忍不住的看到妖王本尊之后想要服从。

  反倒陈平安则是如临大敌一般，准备随时动手。

  谁也摸不透妖王的脾性，不敢保证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猴子看了看紧张起来的众人，无奈的耸肩笑了笑，然后歪头看到了躲在身后的小八，眯眼笑了笑，非常自然的问道：

  “小八？你什么时候跟师父汇合了？”

  小八：！！！

  什么情况？

  妖王竟然认识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认识猴子嘛？

  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啊。

  自己从未见过妖王的啊，妖王可是一直活在猪妖老一辈嘴里面的传奇啊。

  就是这个人以一己之力挽救妖族于山海关战役，后来又是这只猴子，带领整个妖族整顿改革，提升实力，平定叛乱。

  妖族现在之所以能够如此安稳和平，猴子功不可没。

  现在猴子在妖族的威望可谓是空前绝后，就连最初妖族妖王也比不上的那种。

  如果说最初妖王给了妖族生命，那么猴子就是让整个妖族真正站起来的妖王。

  妖族各族之间哪怕有很多摩擦和矛盾，但是在对待妖王猴子这件事情却是出奇的一致。

  家家户户供奉的并非神仙，而是活着的妖王猴子。

  猴子也凭借着妖族的香火功德，不断的磨炼自己，提升实力。

  现在谁也不敢保证猴子真正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只有作为妖王身边最亲近的人，猫妖知道，现在的猴子只会比当年大闹天宫的猴子更强。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大闹天宫的话，或许猴子这次就可以获得最后胜利。

  就是这样一个传奇，竟然对一个小猪妖关切问候。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奥特曼从光芒之中走来，跟小朋友亲自打招呼一般。

  就是这么神奇，就是这么让人激动不已。

  小八极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然后不断深呼吸，可是发现这一点用都没有，只能撇头冲着身前的陈平安笑了笑。

  “师父，我现在好像有些过于激动，整个心脏感觉都要跳出来，怎么办？”

  “无妨！”

  猪妖高手们也是回身纷纷侧目。

  “小八，你什么时候跟妖王结识？”

  “我没有，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

  小八犹豫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开始产生错觉，难道自己真的认识妖王。

  只是在脑海中努力回想，发现只有猴子的片段画面，根本没有完整记忆。

  或许这些也只是因为从小听族内爷爷们故事，进而产生的好奇幻觉吧。

  反观猴子听到小八的回应，脸色有些神伤，神情有些落寞，这份落寞里面充斥着无奈。

  “没想到当初堂堂天河兵马大元帅，现在竟然沦落至此，不但记忆全失，连尊严都不要了啊。”

  “王，我很敬重你，请你不要羞辱我！”

  小八有些不太开心的皱眉道。

  “我羞辱你？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当年兵马大元帅的风采，当年的你总管天河水土，属下八万水军，何等威风。

  所有神仙看到你都要尊称一声元帅，现在呢？

  恐怕在你们猪妖一族，叫你一声小八都是高看你吧？”

  猴子则是非常怒其不争的骂道。

  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内心在滴血，是那种切切实实滴血的那种。

  想当初几位师兄弟和师父，在这天地间逍遥自在，何等快活。

  无视天地规则，藐视天庭，调戏地府，想想都让人神往。

  可是现在几位师兄弟，投胎的投胎，转世的转世，失忆的失忆，消失的消失。

  为何会成为这般模样呢？

  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得罪天庭吗？

  凭什么天庭可以决定我们的一切？

  “师父，你忍心看着我们几个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嘛？”

  气极反笑的猴子直接眯眼盯着陈平安一字一句问道。

  一直暗中防御的陈平安没想到猴子会突然没来由的这么问道。

  说实话，到现在他记忆虽然在恢复，可都是断断续续，根本没有完整记忆。

  现在猴子对于他的恨和愤慨，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非常努力想要回忆起关于五百年前的事情。

  五百年前，难道就是楚河师父告诉自己当初一个人面对天庭的时候吗？

  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猴子竟然连小八都知道。

  还有小八为何已经把猴子忘记。

  看现在的情况，好像所有人都把记忆忘却，只有猴子还有记忆。

  自己为何要跟猴子决裂，难道真的是跟自己的身份有关系。

  不会真的因为玉帝乃是自己的生父，所以在猴子抵抗整个天庭的时候，自己选择跟他对立？

  可是那为何后来自己又要一个人走上猴子的老路，对抗天庭呢？

  自己到底为何又会跟玉帝决裂？

  玉帝当初是否有念及父子之宜？

  还有自己生母地母那个时候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是否有阻止我们父子反目成仇呢？

  为什么记忆碎片里面，她好像在暴风哭泣，又好像很绝情的在斩断一切？

  明明她可以在天庭安享一切，可是为何又去地府呢？

  身为天庭之主，又为何不阻止这一切发生呢？

  身为天庭之主，想要阻止应该一点难度都没有吧。

  可是现在这一切真实发生，那就说明玉帝当初并没有阻止。

  这到底有为了什么？

  小八这个时候又在哪里？

  记忆碎片里面关于面具人，关于小白龙，他们现在又身在何处。

  脑袋越来越疼痛，但是记忆碎片却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猴子，你还记得面具人和小白龙嘛？”

  陈平安皱眉沉声问道。

  “师父，那你还记得他们吗？”

  我记得他们吗？

  我明明记忆碎片里面有他们的身影，但是为何缺好像又一切都不记得。

  为什么我脑海里面竟然连生父生母一点记忆都没有，却又有这些徒弟的画面。

  小八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沦落成小猪妖。

  猴子当年面对天庭，竟然还能全身而退，现在更是成为妖王之王。

  还有面具人和小白龙呢？

  他们最后如何了？

  身为他们的师父，为何我没有拯救他们。

  为何我能心安理得投胎转世为小知客，每天过着超度凡人的小康日子？

  往生录并非是时空管理局给我的金手指，而是原本就是我自己的宝器？

  可是这样逆天的仙器为何没有人抢夺？

  还是说因为有猴子在，所以我很安全，就算投胎转世也不敢有人打我的注意？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猴子这么多年默默的付出和努力，还真的让人唏嘘啊。

  难道这五百年，他一直都在想办法找回我们吗？

  “五百年以来，你一直在找寻我们吗？”

  一直面无表情的猴子，在听到这句质问的时候，突然瞳孔放大，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眼前的陈平安。

  “你不是记忆全失吗？为何还记得这些？”

  “我并非真的全部记得，只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想让我问下你，但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果然一直在寻找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的记忆深处，竟然再次出现天庭，可是天庭后面却叠加着地府。

  还有从黑暗深处不断传出来的痛苦嘶吼声。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很明显，但是又好像是被隐藏一般，根本看不清真容。

  嘶吼声可以说听起来非常凄惨，但是却有那么熟悉。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绝望吗？

  为何自己现在内心会如此感伤？

  “猴子，我要是说我来这里就是专门为了寻回记忆，你能帮忙吗？”

  陈平安很突兀的问道。

  “从你们踏入万妖国地界开始，我就知道你们的一切，难道你们真的觉得我们妖族跟蛮族一样，就是一群不用大脑思考的妖吗？”

  猴子冷笑道。

  “不会，只是这次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跟你见面时候想要说的话，但是刚才那些话，却又像是酝酿许久，脱口而出。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当然更不清楚你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希望我的出现，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造成困扰又如何，不造成困扰又能怎样？如果不是你，我原本就在五百年前死去，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痛苦吧。

  明明是你召集我们在一起，但是为何又是你第一个率先背叛我们。

  难道我们的生死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得珍惜吗？”

  猴子慢慢闭上眼睛，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陈平安诉说。

  “这些年苦了你们了，这次我来了，不管有没有找到记忆，我都希望能跟你们在一起，不管这次你面对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陈平安很坚定的笑道。

  “不管我们面对什么？”

  “好一个不管我们面对什么，那我想问问你，如果让你再次面对玉帝，你该做如何选择？”

  “你也知道这些？我的身世不应该是秘密吗？”

  陈平安有些郁闷的吐槽道。

  “或许只有在你眼中，你的身世才是秘密吧，至少天庭和地府很多人都知晓。”

  猴子嘴角微扬幽幽笑道。

  此刻的他，笑意之中充满了愚弄和嘲笑。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是做何选择，但是现如今的我恐怕会选择当面跟他对峙，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记忆碎片里面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陈平安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应道。

  “这次不光是我，我的师父和老师，也会选择与我同在，当然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也可以相信猪妖一族会跟我一起！”

  “没想到这么快就把猪妖一族收服啊，果然还是你，可是那又如何？现在我拥有整个妖族支持，但是我依然不敢保证，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猴子有些伤感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还有在我心里，天庭并非无敌的存在，他们终归到底不过是一群得到成仙的凡人而已。

  哪怕他们历经的苦难和岁月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可是又如何？”

  陈平安盯着猴子幽幽笑道。

  “很早之前我就听过一句话：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当我尝试之后，发现这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那你是否听过另外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猴子：！！！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听起来好霸气的宣言。

  这一刻，一直在突破边缘的猴子好像是得到新的感悟，竟然当场进阶突破。

  原本引动的天地异象也因为楚河及时发现，布下结界，才没有被注意到。

  猴子闭着眼睛感受这句话带给他的无上感悟。

  他好像一下子重新置入到无尽的岁月长河当中，在这条河里面，有亲人，有师父，有师兄弟，有功法，有修仙之道，还有女猴子......

  最后的最后，他再次看到天庭，以及那位坐在凌霄宝殿之上的玉帝。

  “臭猴子，你命该绝，不要负隅顽抗！”

  “凭什么？这五百年来不过是一场骗局，虚无时间当中为何会苦？为何会喜？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我要众生都明白我意，要天庭一切，全部烟消云散。”

  “你可知道凌霄宝殿对于天庭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只想踏碎凌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