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罗再说      更新:2023-06-19 13:15      字数:4578
  ----喝多了。喝酒了。还喝醉了。他的少年或许正晕晕乎乎,抱着酒瓶趴在哪棵树下乘凉。这样子实在是帅不起来。路见星瞧着屏幕发了会儿懵,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手机又一震,盛夜行是连发了三条:----喜欢你,好好的。----喜欢你,好好的。----喜欢你,好好的。李定西喝多了在跟垃圾桶说话,盛夜行喝了酒倒是安静,只是抱着手机说个没完。打字打到最后,他被初夏夜里的凉风吹得稍微清醒些,站起身来甩了甩脑袋。旁边,李定西还在和垃圾桶“诉衷肠”。楼道门口的光依旧很暗,盛夜行看不清眼前的路,干脆就带着李定西往石阶上坐下来。喝了酒,上了头,人往往都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哪怕都站不稳了,还是要趁着喝了酒,壮个胆。医生说要少饮酒,盛夜行已经克制许多,但他今天就是想喝。浑了。盛夜行又回一句:----你知不知道,有些话是因为我想说,我才去喝酒。而不是因为喝了酒才想说。路见星十分钟没回复了。没事,也正常。再过了两分钟,盛夜行快被风彻底吹清醒。李定西已经靠着夜间才被张妈换过的干净垃圾桶,张口唱些盛夜行听不明白的粤语歌。李定西发音标准,也不标准,倒像胡乱哼哼,还有一句华语歌,盛夜行隐约听出来是小时候听的。李定西哼哼唧唧的,用手臂搭上盛夜行的肩膀,小声地唱:“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地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该知足1……”其实他们都知道,比他们辛苦的人多了去了。“……”盛夜行沉默一阵,沉声道:“该知足。”路见星二十分钟没回复了。算了,烟也不想抽了。凌晨三点,两个人差不多被风吹得偏头痛,该回寝室消停了。正要收了酒瓶子去开防盗门,盛夜行看到里面站了两个学弟模样的人,像是溜出来拿外卖的。楼道里光太暗,对方也没看出来他是谁,“外卖?拿进来吧。”盛夜行有点站不住了,不想解释太多,只得说:“麻烦开一下门。”李定西附和道:“谢----谢----”“那门口外边儿有钮,拧一下就成,”另一个男生咬着烟低头玩儿手机,边退边摆手,“自己没长手吗?”“哎你怎么说话的?”李定西虽然喝得多,但也就头重脚轻,意识还是有的。那小学弟一听,“哎哟”一声,冲起来了:“我怎么说?送个外卖屁话那么多!”李定西听得要竖中指了,一脚踹到门上,怒道:“开门!”“我去开门,你站稳。”盛夜行劲儿也有点上来,没多指挥什么,撑着墙去把门锁摁开。趴在门上的李定西没站稳,一下就扑进去,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第57章 急诊展飞赶到校急诊室时,已是凌晨四点半。他本来还在做梦,正梦见自己在明年的某一天经过三轮“比拼”成功过了招飞。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梦见去报道,就被顾群山一个电话打醒,那边说宿舍楼下出了事儿,李定西和盛夜行正在学校急诊室那边处理伤口。路见星他们宿舍在五楼,展飞住六楼,一路从六楼往下跑时,他还犹豫了要不要去叫路见星。想想顾群山说的“你一个人来就行”,展飞忍住了。因为他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宿舍离急诊室不远,那边儿就是开着给他们凌晨看突发状况用的。展飞赶到的时候,季川老师也到了。他扶着眼镜,拖了一件薄风衣,走得急匆匆,险些撞上同样在找人的展飞。师生撞到一起,都心照不宣地打了个招呼,一起朝盛夜行和李定西的休息床位奔去。病房内,李定西正恹恹地靠在床头,侧脸被唐寒拿着冰袋在冰敷。盛夜行倒是要厉害一点儿,大腿和小腿都上了束缚带,挣脱不了,胳膊搭在床沿,才被医生缠了纱布。他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碟子,里面是才挑出来没多久的玻璃片。“盛夜行,你怎么又搞得一胳膊血?!”季川还没等展飞开口,率先着急了。唐寒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发苦,只说:“他都上束带了,就别说他了。”“上束带干什么?又有点儿症状了?”季川问。“打了架非要去骑摩托,定西去拽人,夜行直接把酒瓶摔地上了,”唐寒说得头疼,“两个人磕磕绊绊的,夜行摔垫底儿了。”季川显然觉得事情还没这么简单,“就这样?”“就这样。”李定西出声。展飞看那些快碎成渣的玻璃片,瞠目结舌:“哥们儿你这……摔玻璃厂里了?”被数落的人半阗着眼,疼得都没精神了,哑声道:“累。”“操,怎么打个架嗓子还哑了,喊的?”展飞上前一步。从外边儿接了温水的顾群山端着一盘纸杯进来,递了一杯放在盛夜行床头,问道:“老大你还喝水吗?”“谢谢。”盛夜行困得快睁不开眼了,但消毒水的味道实在刺鼻。顾群山递完了温水,绕去李定西的病床边,试图接过唐寒手中的冰袋,“我来吧老师。”唐寒手也举酸了,便把冰袋给过去。“对方什么人?”展飞瞄一眼顾群山。李定西说:“高一的学弟。”展飞:“牛啊,你俩被学弟给干趴下了?”“怎么可能!”李定西反驳。“那两个学弟呢?”顾群山好奇道。季川老师是个护崽的,越看自己学生越心疼,在旁边嘀咕一句:“互殴的话,性质就有点恶劣了……这样,我明天得把人叫去德育处问话。”“还不算打起来!”捂住侧脸的红肿,李定西疼得直抽冷气,“我一开门扑进去,他以为我要揍他,直接给我来一拳,打完了才发现是我,想跑又被老大眼疾手快给拽住了。”“然后?”展飞问。“老大一拳砸人肩膀上!那小学弟准备还手,一看是盛夜行,都他妈要吓撅过去了……”李定西说,“当时那学弟的表情就‘我操怎么是你’。”“意思是,一共就两拳?”展飞打断他。李定西点头,继续回忆:“嗯,老大喝了酒站不稳,就放那小学弟上楼去了。”“还好没出大事儿……”展飞松一口气。他接到消息时,都以为两个人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好兄弟一生一起走了。“……放了。”展飞无语。“小问题。”盛夜行摆了摆完好无损的那一只手。他当时喝了酒,又有点儿买醉的意思,脑子里混成一片,根本没想太多。好在自己控制住了,李定西也拉住自己了,不然还会酿出更大的事。唐寒不允许他再骑车,盛夜行也挺自觉地把兜里车钥匙摸出来上交,说等过几个月再去取车子。今天太冲动。也太丢人。束缚带是他自己要求上的。粗略一算,盛夜行也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用这东西。以前总感觉用这个把自己绑在病床上,就像是被钉子定在耻辱架上,现在倒觉得这是个好东西。眼见着唐寒老师连打三个哈欠,盛夜行开始赶客:“都凌晨五点了,看过了你们就回去休息。”“明天周末。”顾群山弱弱反抗。“没什么大事儿的话,我和季川老师先回教室公寓,”唐寒接过展飞递来的背包,叹一口气,“夜行,你和路见星最近相处还好?”“挺好,”顿几秒,盛夜行说,“老师,今晚的事别告诉他。”隔壁床的李定西叫起来:“那不行,见星儿一个人在寝室呢。等两三个小时他就醒了,发现没人怎么办?”盛夜行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外宿了。市里那些住不重样的大酒店戒了,以前每个周都翻出去住一晚的小旅馆也不去了。“行了,展飞你和群山先回去。”盛夜行说。顾群山往外看了看天:“等七点,我把他接过来?换我和展飞。”盛夜行最终还是只有选择妥协:“……也行。”他的路冰皮儿足够敏感,靠借口完全“哄骗”不了。况且手上的伤口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路见星肯定会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算了,先休息会儿吧。等天蒙蒙亮,盛夜行醒了一次。学校急诊室配备的病房里,展飞睡在陪护床上,顾群山挨着李定西,手里的冰袋早化成一袋子凉凉的水。夏天天亮得早。盛夜行躺着,却睡不着了。他看了看自己又被包成粽子的手,以最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你说告白就告白吧,犯病就犯病吧,怎么还能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成这个样子?昨天下午,舅妈还来了电话,说首都那边儿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医生,说可以让他飞过去看看,可能要在那边待一小段时间。或许三五天,或许几个月。盛夜行问那还读不读书了,舅妈说治病比读书重要。电话这头的盛夜行没多说什么,只是应下来。他不能说,舅妈,我觉得治不了了。再怎么折腾也没用的那种治不了。可他不忍心去打击家人的信心,还是他在这世界上仅剩的亲人。发了会儿呆,窗外的天空彻底亮了。盛夜行看了看病房里的挂钟,时针已走向上午七点。叫醒了展飞和顾群山,盛夜行说让他们把路见星接过来,来的路上可以简单地尝试着去告诉他怎么回事,说话慢一些,尽量用一点儿他比较能接收信息的简单词汇。七点半左右,顾群山领着路见星到了。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袖口宽大,一晃手臂像在扇着风。也许是病房里闷热的感觉让自己感到压抑,路见星在病房里站了没一分钟就去阳台上透气了。透了十分钟,他都不愿意进来。盛夜行解开束缚带下床,扶着墙走过去,突然就被路见星一把抓住手腕。路见星微微昂着头,露出一截较为白皙的颈项。夏日晨间的清风一过,盛夜行似乎都闻到路见星身上那股足够青涩的少年气息。“先进去吧。”盛夜行避开,将眼神挪向别处。“……”路见星并不动作。看盛夜行包扎过的伤口,他瞪着眼,发出一声惊叹,随即表情变得有些痛苦。“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你穿得太少,站外面容易被吹感冒。感冒了要吃药,但你不喜欢吃药,对不对?先把手放开,乖乖跟我进屋,等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尽管已经放柔语气,盛夜行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格外着急。顾群山和李定西都傻愣在那儿,睡眼惺忪的,有点儿不敢相信盛夜行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以前盛夜行在他们面前对路见星好是好,但没这么迁就、这么有耐心过。还有,现在虽然才初夏,但也不至于被晨风吹感冒!是不是有点太过于保护了?居然还用上了“对不对”、“好不好”这种商量哄劝的语气。见了鬼了。真的。“打。”路见星牵过他的手,在掌心写字给他看。是打架了吧?“小摩擦。”盛夜行说。路见星:“打。”盛夜行:“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遇到两个学弟下楼拿外面,我们又喝多了,那边又脾气大,一来二去的就推搡几下。”路见星:“……”显然是不信的。“我以为门打开就能进去,结果李定西没站稳扑腾了,迎面就是一拳。李定西还手,我也得跟着护上,不然他昨晚得出大事。”盛夜行解释。“打!”路见星有点生气。“……确实,是打架了,”盛夜行放弃抵抗,“但没出大问题。”路见星一步跨进病房内,以问句的语气道:“家里?陪你。”“家里?”盛夜行本来挺紧张,一听他这么说倒笑了,“我就受个外伤,不用叫家里人来。”再说了,也没几个家里人。“……”路见星着急,比划了一下,“长辈。”“长辈?除了我舅舅舅妈,家里真正算长辈的就我姥姥。她前些年去世,临终时都还在惦记我的病,我舅实在没办法了骗她说我有得治,她才安安心心地走。”盛夜行说。路见星听懂部分,点头:“姥姥。”“去世了。”盛夜行语气很淡。“去世。”路见星重复。“嗯。”盛夜行点头。“舅……”舅舅。上次盛开说了什么路见星没太多印象,路见星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词语。“没事,不用叫我舅舅。”盛夜行笑笑,“他也不太管我的。”“我,”路见星吃力道,“早醒了。”他说着,用手势比了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