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雾十      更新:2023-06-19 15:54      字数:5090
  就像是周皇后以前给他做过的一道小兔子点心,白白嫩嫩,奶香十足,用青色的小勺一碰,就会忽悠忽悠的颤动起来,让人根本舍不得下嘴。整个文华堂都在太子逐渐显露的坏脾气下,变得安静如画,战战兢兢。所有人都太熟悉这个套路了,甚至有大胆的已经在心里倒数,预测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打算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没人知道太子为什么又发脾气了,但他们可以肯定,越让太子压着,后果越严重。今天注定要成为一个让所有人记忆深刻的一天,因为所有人都看得出太子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徘徊了,但他就生生这么徘徊了一上午,愣是没有迁怒任何人。这一点都不太子!在吃午饭的时候,这两天日渐把胆子养大的周叔辩,就斗胆来打探情况了。他习惯了和顾乔待在一起,总觉得他表哥变了,变得温和又安静,虽然这么一想完,他自己就要先笑半天。太子?温和?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闻道成正举着筷子,却什么也吃不进去,他发现自己这些天跟着顾乔一起吃饭不药而愈的厌食,好像又突然毫无预兆的就回来了。他看见什么都不香,真真是一口都懒得放进自己的嘴里。见周叔辩挤眉弄眼的进来,闻道成难得耐下心,问了句:“怎么了?”“不是我怎么了,是您怎么了。”周叔辩也果然是个傻的,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说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其实周叔辩也没指望他表哥能因为他这么一句话,就和他敞开心扉,他只是想让他表哥把气撒出来。撒出来就好了,至少不能再憋下去了。而放在以往,他这么蠢兮兮的一问,准能激怒他表哥,骂他一点长进都没有。结果……今天注定要被载入史册。闻道成在心里想了一圈后,还真的不耻下问了:“如果有一件事,我不太想做,又不得不做,当如何?”“啊?”周叔辩一脸懵逼,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展开,也因为他真的有听没有懂。有什么是能强迫他太子表哥必须去做的事情吗?谁给的勇气?武帝吗?怎么这么有种。“嘁,”闻道成不耐烦的撇了撇,他真的很难忍耐和蠢货说话,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但他也只能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表弟,这是他表弟,赤子之心,赤子之心,“我换个说法,有个人,他要做某件事,我不想做,但我做了他会很开心……”周叔辩这回懂了:“那您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了啊。”周叔辩重复了两边,来特意着重强调这个喜欢。“什么?”闻道成皱眉,这回轮到他不懂了,“我只是在犹豫,怎么就扯到什么喜欢不喜欢上了?”周叔辩一针见血:“您什么时候为别人犹豫过?不,您什么时候为别人忍耐过?”闻道成:“!!!”醍醐灌顶。不就是考试吗?考他娘的!***三公主和十皇子终于走了,在某个寒露深重的早上,走的无声无息,低调又狼狈。虽然他们最终走的还是比武帝规定的时间晚了,但至少她和她那个倒霉弟弟真的肯走了,也再没有敢来太子面前怒送人头。连闻道成都有点诧异于他的这个三姊,这回竟真能如此老实。只有三公主自己知道,她是不会甘心的!暂时要避开有点看不透的太子锋芒,并不代表着她就不会把她胸中的一股子邪火发散到其他地方了。好比,顾乔顾世子身上。顾乔那一日变成太子,在宫道上和三公主对着飚演技,让三公主在怕了太子的同时,也深深的记住了一件事----太子能有今日的改变,都是拜顾乔所赐。这个顾乔实在是太该死了!三公主暂时要装武帝爸爸的小可怜,不太可能做出□□那样的大动静,但是给顾乔留些专门恶习他的腌臜事,还是可以的。好比在顾乔还没有报名参加伴读考试时,她就把顾乔的存在捅到了温篆那里。----伴读考试根本就是一场作秀,太子早就内定了某人,而这个某人,很快就要取温公子你而代之了。在这个消息里,并没有彻底点出顾乔的名字,因为如果挑明了直说,那这个八卦就会显得太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诬陷或者报复了。捕风捉影、遮遮掩掩,才最是害人。据说内定的是一个伤仲永,沉寂多年,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太子眼的勋贵纨绔。这……很快顾乔就被对号入座,成为了最有嫌疑的三个备选之一。温篆可以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但他身边的一些人却不能不在乎,以他为轴心的小团体,真的没有办法容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顶替了温篆成为太子眼中第一人的位置。这几个在京城土生土长的世家公子们,对于显国公世子顾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曾经被别人家孩子支配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紧接着就是对方已经伤仲永的自我安慰。他顾乔根本什么都不是!又一打听,太子竟在病中两次去了显国公府,太子的表弟周叔辩那个大傻子,更是显国公府如今的常客,这可就太让人心生不快了。他顾乔何德何能?最不平的是那些那么巴结温篆了,仍没能补伴读缺的人。在顾乔不知道的时候,他在某个小集团中的风评已经越来越差,直降谷底了。特别是在制科考试的红榜出来后,有人设法查到了顾乔的推荐人写的是……他自己。参与制科考试的条件,是得有公卿推荐。好比温篆的推荐人就是有名的异姓贤王,虽然太子的伴读都得参加考试,但推荐人得他们自己去填写,太子并不管这个事。本来闻道成这么做,是因为他只想推荐顾乔一人,他觉得考官能看懂他的暗示。但是,顾乔也看懂了。他以为太子没懂,还给解释了一下:“我知道您没有这个意思,但如果我拿着您唯一的推荐去考试,主考官又如何敢不给我好名次?”顾乔想依靠的是自己的实力,真真正正的实力。有可能这么说有些矫情了,但被关在国公府小院这么多年,他真的很需要这么一场来肯定自己。“那让谁推荐你不会显得像个走后门的?”闻道成真的很着急,他就是想走后门啊!“我。”顾乔指了指自己。理论上来说,他虽还不是显国公,却已经是有朝廷认证的世子了,他也在公卿的范围内。自己推荐自己。略显狂傲。就好像在告诉全世界,我对自己就是这么自信,再没有人比我更优秀。大启讲究含蓄,从温篆都没有请他当礼部尚书的祖父推荐,就可以看出一二。但是,这样的做法却很对太子的胃口:“是的,除了孤,根本没人配得上推荐你!”太子可以说是一个思路鬼才了。他大笔一挥,就把自己终于练好的顾乔的名字,写在了推荐名帖上。这可就直接捅了马蜂窝了。开考在即,公子哥们却还在欢楼之上大宴宾客,彻夜狂欢。几炮马尿下去,就有人犯了混,非要让人拿着请帖,去把这位自己推荐自己的奇男子给请来,让大家共同品鉴一番。顾乔接到这样莫名其妙的请帖……自然是不会去的。他甚至都没有搭理送请帖的人,见也没见,就送客了。他正一门心思的准备着考试,虽然顾乔在读书方面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毕竟被关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忐忑的,怕自己跟不上时代,怕自己早已不如他人。唯有不断的看书,才能让顾乔安心。被驳了这么大一个脸面,那请人的世家公子简直是怒火中烧。就是在这个时候,又有人讲起了八卦:“我从那些被赶出来的顾家人口中,得知了一件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说来便是。”“这顾乔性格懦弱,畏畏缩缩,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副精神萎靡、骨瘦如柴的烟鬼模样。”前朝流行寒食散,千金难为,特供士族;但在本朝,这些却是被严令禁止的成瘾毒药,但还是有世家公子在私下里吸食,屡禁不止。顾乔之前没吃饱饭的样子,也确实有些瘦的过分了。“如今他突然性情大变,恍若疯癫,你们说,这能是因为什么呢?”莫名的,顾乔就又多了一层标签。“哈,那就让我们届时来看一看吧,这不成人形的狗碎之徒!定要当面讥笑!”月余,制科考试正式在京城贡院开始了。京城贡院,是前朝某个王爷的府邸改的,坐北朝南,五进深院。东起贡院北街,西起贡院南街,南北纵跨了数条大道,门口有一棵前朝的百年槐树,取了个名字叫文昌槐,寓意极好,又十分显眼,不怕考生走错地方。如今的贡院门口,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待温篆一行几个伴读乘车结伴而来,又在考生中引起了阵阵骚动,竞相来看。太子伴读各个是人中龙凤,俊杰之才,又有出身加成,在士子中也是各有拥趸,迷弟无数。偶尔甚至还会发生为了哪位更有风度而互相攻讦的现象,十分有趣。马车上下来一位,便会有人暗暗叫出名号,介绍一番。京中这样的风气还是前朝传下来的,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人人都能变得很疯狂。直至温篆下来,这种气氛到达了顶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温篆却并没有带头走人,反倒是回身,看向了马车,又抬手,护着另外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没有长开,个头略矮,脸上还微微带着婴儿肥,明眸皓齿,彼狡童兮,一看就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子公子。无人知道这人是谁,只能暗自猜测应该是温篆的什么亲戚,又或者是故交,毕竟温篆一路都肉眼可见的对这个少年照顾有加。四个伴读,一个少年,正好凑了五人互相保结。保结,是科举考试中证明身份的一个重要环节,在一般的科举里只是童生需要有的,但在制科这种没有其他流程,直接举荐的考试里,却是需要有人作保的。五人为一个单位。众人这才恍然,再没怎么去关心少年的身份了。见过了温篆,目送了他们核验身份,好事者最关心的就剩下了这顾家世子到底什么时候来。不一会儿,温篆身边的少年也凑了过来,好奇的问:“你们在等什么啊?”“我们在等一个大烟……小孩子不用知道是什么,就知道那人据说面若恶鬼,很是恐怖就好了。我们看来一起看个新鲜。”少年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那人是谁啊?”“显国公知道吗?显国公世子,顾乔。”少年睁大眼睛,然后才道:“那你们不用等了啊,他已经来了。”“哪里”、“哪里?”众人张望。少年,或者说是顾乔,抬手指了指自己:“区区不才,姓顾,单名一个乔字,家父正是显国公。”“!!!”真特么是信了谣言的邪了。给大家讲个笑话:面若恶鬼顾世子。第十五章搜身之后,考生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和手掌差不多大的刻字木牌。有了这个考牌,方能进入贡院,然后就开始排队等待了。贡院很大,考生极多,为避免出现拥挤踩踏等现象,考生进入号舍的时间是不同的。考牌决定了他们属于哪个进入的时间段,也标注了他们属于哪个号舍。号舍就是考生接下来进行考试和食宿的地方。顾乔和温篆等人来得不早不晚,在三层高的监考楼下面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被通知可以从甲角门进入监考楼后面的东部号舍了。这些由朝廷统一建造的木质号舍,空间都很小,俨然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格子间,宽度目测仅有一两尺,只够一个成年男子坐在当中,想要躺着都必须蜷腿。号舍里面阴暗逼仄,极其压抑。据说运气不好的,还会在号舍里遇到蛇虫鼠蚁当舍友。监考官从监考楼下来分发试卷之前,是考生们最后的自由时光。不少考生都不着急进入号舍,只站在附近,和相邻的考生交头接耳,小声交流。今天讨论最多的自然是与传言里完全不同的顾世子顾乔。就顾乔那一身小奶膘,继续坚信他背地里吸食寒食散,简直就像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而且、而且,顾乔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一点吧?前朝素有慕美好颜的传统,到了本朝虽渐渐朝着慕强好武转变了,但大众对于美的人或者事物,还是天然带着一分欣赏。不至于再有前朝那般“你美你说什么都对”的疯狂,但至少会下意识地觉得,长这么好看的人,不太可能是大奸大恶之徒。简单来说,顾乔只靠一张脸,就在考生之中吸了一波颜值粉。“传言误我啊----!”有考生捶胸顿足。这么好看的人,哪怕只是搭上一两句话,也是一件极心旷神怡的雅事。但是却在一开头就被自己搞砸了,能不懊恼嘛。也有人死倔,不愿意承认误信:“他没吸食寒食散,也不代表着其他的传言就是假的啊!”一开始的考生奇怪地看回来,觉得自己的这位同窗实在是个脑子不太够用的杠精:“传言里还说,顾世子要取温公子而代之呢,两人势同水火,深厌彼此。若果真如此,温公子怎会和顾世子同乘一辆车来贡院?怎会亲自扶他下来?又怎会有说有笑?”“这、这、这……”一连三问,让杠精变成了锯嘴的葫芦,完全无法解释。这真的很不合常理,温篆虽曾短暂地和顾乔并称过“雍畿双童”,但两人当时应该并没有交集,再后来顾乔沉寂了,他俩就更不可能认识了。这么高调地相携而来,不应该啊。温篆在开考前找上顾乔时,顾乔其实也这么奇怪过,他不记得自己和温篆有过什么交集。但温篆想来拜访的帖子,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的桌子上。最终,顾乔还是点头答应了,毕竟他小时候最想做的事之一,就是找个机会认识一下温家的公子篆。温篆年不过十五,已出落得十分优秀。他和他那个当尚书的祖父有不少相似之处,均是细目长眉,唇角上扬,像极了一只长袖善舞的老狐狸,谁也不得罪,谁也能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