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助理走了出去，柳茹兰长长叹了口气，倒坐在椅子上。

  约摸半个小时后，她突然起身，关掉电脑，走出了办公室。

  行政部主管拿着文件夹正要找她，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通知下去，今天的部门会议取消，如果有紧急的事，再给我打电话。”

  行政部主管原本是要跟她确认董事会的相关事宜，以及年度演讲的PPT，可看到老板脸色那么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下去了。

  行政部主管点了点头，回道，“好的，柳总。”

  柳茹兰直接吩咐司机回了傅家庄园。

  按照目前的趋势，这次的董事会的主要内容很可能会变成对她的批斗大会，所以也不需要什么演讲PPT了。

  柳茹兰只觉得烦躁，不想再看到任何公司有关的文字，只想换个地方透透气。

  一进门厅，正在做日常卫生的佣人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要知道，这一年多来，几乎不会在工作日见到柳茹兰回家的。

  柳茹兰无视了佣人的惊讶，只是随手把外套和包递给佣人，问道，“天豪今天在家吗？”

  “回夫人，少爷在画室。”佣人恭谨回答道。

  柳茹兰换好鞋，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南面最大的那个房间就是傅天豪的画室，以前曾是他父亲的书房，后来父亲去世了，作为妻子，柳茹兰却没有任何要保留这个书房的意思，当即决定改成佣人房或者杂物房，总之就是要扔掉里面所有的东西。是傅天豪去求了傅老爷子，最后才把这个房间改成了画室。

  推开画室的门，傅天豪正戴着耳机，端着调色盘专心画画。

  他虽然穿了围裙，可衣服裤子上依旧蹭到了不少颜料，手指上也是五颜六色，看上去比园艺工人还要脏。

  柳茹兰就这么站在门口，一点想进去的想法都没有。

  兴许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傅天豪转过了头。

  看清是柳茹兰，他摘下耳机，一脸疑惑，“妈？你怎么回来了？”

  柳茹兰怔怔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问道，“天豪，你来公司帮帮我吧。”

  柳茹兰不是第一次说这个话，从最开始的命令语气，到如今的恳求语气，可想而知她被拒绝了多少次。

  要是以往，傅天豪绝对会扭头就走，可他此刻却看到了柳茹兰脸上罕见的疲惫，以前从来没有过，一向精致得体的女强人，突然没了气势，眼神甚至还有一丝无助，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妈妈其实已经快五十岁了。

  “怎么了？”傅天豪放下调色盘，走近了柳茹兰，关切道，“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天豪，就当妈求你，别画画了”柳茹兰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软弱，“到公司来，只要你肯进公司，妈妈愿意放弃公司里的一切，也不再跟爷爷较劲了。”

  傅老爷子之所以把谢继霖找回来，就是因为傅天豪不肯进公司，只要他现在肯进去，柳茹兰手把手教，哪怕是刘阿斗，她也有信心扶起来。

  只要他肯进公司。

  傅天豪看着自己的妈妈。

  良久，他低下了头，“妈，我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没关系啊，我都可以教你，公司也有专业的管理团队，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只要……”

  “妈”傅天豪出声打断了她，“我不会进公司的。”

  平静的语气，却是毫不动摇的坚决。

  就跟他的爸爸傅艺中一样，终究是不能如她的意，甚至让她绝望。

  柳茹兰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是自己偏偏不死心，非要再问一遍，让自己的心再碎一次。

  她认命地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傅天豪吓了一跳，当即伸手去扶住。

  柳茹兰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站稳之后，径自往卧室方向走去。

  傅天豪看着妈妈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跟上去，告诉她，别争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可他不敢。

  这句话，当初爸爸也说过，妈妈当场就翻了脸，大骂他，说他帮不上忙就算了，居然还要拖她后腿。

  后来爸爸也妥协了，是不忍心也好，是自尊心驱使也好，总之他按照柳茹兰的期望，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傅艺中在复杂的商业竞争中越来越难以招架，也越来越沉默寡言，柳茹兰也从最初的热情讲解到面色铁青。

  事实证明傅艺中真的不适合做生意，他讨厌生意场上的一切，人际关系，虚与委蛇，奉承，背后捅刀子……这一切都让他身心俱疲。

  直到他被确诊癌症晚期，这场痛苦的旅程才画上了句号。

  那以后，傅天豪经常会想，如果爸爸没有妥协，会不会过得快乐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得病死掉？

  只可惜生命没有如果。

  怔怔地站了良久，走廊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下打断了傅天豪的思绪。

  他望过去，皱起了眉头，“谁在那儿？”

  不过片刻，一个身影慢慢从门后挪出来。

  是辛斯羽。

  “那个，抱，抱歉”她费力解释，“我是来找一把花剪，后来你们，咳咳，所以，嗯，那我也不好走出来，所以……总之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傅天豪见她一脸紧张，说话都开始磕巴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

  辛斯羽一向牙尖嘴利，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现在却像个犯错被抓包的小学生，手足无措。

  女人反常起来，还真是挺神奇。

  辛斯羽也恨不得自己赶紧消失。

  她原本在花房挑花，修枝的时候发现剪刀不称手，于是上三楼工具房来找，结果刚找到就听到柳茹兰和傅天豪在说话。

  她不想出去触霉头，就想着等他们说完话再出去，哪知道就听到了柳茹兰在求傅天豪。

  老天爷啊，那可是女强人柳茹兰！

  她从没见过她如此脆弱又无助的样子！

  辛斯羽一走神，没注意手里的花剪没拿稳，掉地上了。

  虽然有地毯，但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是让傅天豪听到了。

  只有硬着头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