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作者:素楹      更新:2023-06-19 21:17      字数:4243
  见她吃得香,薛铖也食指大动,不一会儿便将这一桌吃食一扫而空。“溯辞。”薛铖放下筷子,正色对她道:“今日和我回王府吧。”吃饱喝足的溯辞脑子没转过来,眯着眼一边回味灌汤包的鲜甜,一边无知觉地点点头。直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登时坐直了身子,问:“你说什么?!”薛铖都在盘算回去要如何向自家爹娘开口,冷不防被她这么一问,疑惑道:“你不愿?”发觉自己没听错,溯辞紧绷的肩这才慢慢放松下来,有些忐忑地看着薛铖,问:“那……我要不要准备些什么?穿什么去?该说些什么?”虽说早已见过薛母,但今时不同往日,身份不一样,心境自然不同。弄得溯辞也生出几分惴惴不安之感来。薛铖回想了一下自家爹娘对溯辞的评价,觉得她这些问题全不是事儿。“你这样就很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和你往日一样就行。”只要他将这个姑娘好好地带回去,保准他们能笑得见牙不见眼!但溯辞会错了意,思虑一番又问:“那我该给他们算个什么卦比较好?”薛铖:夫人,你是去见公婆的,不是去装神棍的!***这日,东陵王薛敬在府中侍弄他最得意的一盆兰花。养了数月,终于开出了一只花骨朵儿,他心情好得不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正精心修建绿意盎然的叶片。王府崔管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刚进拱门就忙不迭地喊他:“王爷、王爷!世子回来了!”薛敬眼皮都不抬,道:“他三天两头地不着家,惹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先回来通个气,我理他作甚。”崔管事连连摆手,道:“王爷,世子带了个姑娘回来!”“姑娘?”薛敬蹭地一下直起身子,瞪圆了眼扭头看崔管事,问:“什么模样的姑娘?”“不知道是哪家闺秀,瞧着眼生,是世子亲自领进来的。”薛敬脑中闪过那袭白衣,眼睛蓦然亮了,随手把剪子一丢,也顾不得他那盆宝贝兰花,急匆匆地就往园子外走,边走边道:“快快快!人呢?人现在在哪呢?可告诉王妃了?”“人就在前厅,王妃那儿桂嬷嬷已去通禀。”“去,把我书房藏着的白毫银针拿来沏上,再让厨房备些新鲜的小点心。”薛敬抬头看了看天,又道:“顺带准备准备午膳。”崔管事忙不迭应下,又听到薛敬自顾自地嘟囔:“早知道该打听打听小姑娘爱吃什么。混账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晓得提前说一声,连个准备都没有。”崔管事憋住笑,正准备去忙活,又被薛敬拉住。“红包,再给我封个大红包来!”一通吩咐完,他这才放过崔管事,急忙往前厅走去。同时,在院子里逗猫的薛母顾氏听得桂嬷嬷通禀后也万分惊讶地站起身,嘴角是藏不住笑意,略略整了整衣袍,便同桂嬷嬷一道往前厅去了。二人几乎是同时抵达前厅。此时溯辞正坐在厅里喝茶,见二位入厅,立即笑盈盈地起身行礼道:“溯辞见过王爷王妃。”“不必多礼,都……”薛敬被顾氏掐了掐胳膊,这才把后半句“都是一家人”给吞了回去,改口道:“都坐、坐。”顾氏则亲热地拉了溯辞的手,引她坐下,柔声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前儿我和王爷还在猜这浑小子得藏到什么时候才敢把你领回来。”溯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我总怕太冒昧,拖到今日才来拜会,还望王爷王妃勿怪。”“哪里的话。”顾氏拍拍她的手,道:“王府清闲,我平日也没什么事做,巴不得来个可心的姑娘陪我说说话呢。”“那往后二位可别嫌我烦就成。”从进屋到现在没得到哪怕一瞥的薛铖低头摸了摸鼻尖,继续安安静静地当他的背景板。看着三人笑语连连,欣慰之时也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怎么到他这儿反成了有了儿媳妇不要儿子了呢?!作者有话要说:薛铖:爹,你那宝贝似藏的银针,我可都没喝过呢。薛敬:边去,老不带儿媳妇回家的憋说话!薛铖:娘,这么多年小厨房也没特意给我做过点心啊……顾氏:老不着家的还想吃点心呢?薛铖:你们这是差别对待!溯辞(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捧着点心):可能因为我比你萌。第46章 小住东陵王府人不多, 规矩也不多,短短一上午加一顿饭的时间内,薛敬和顾氏就将溯辞的身世家底探得一清二楚,怎么看怎么满意。虽不是晋国人,但以东陵王府如今的地位,这样的出身反而容易请封世子妃。模样好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薛铖时不时看向她的眼里那样柔软的情感藏都藏不住。薛敬和顾氏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点点头。倒是溯辞不知道薛敬早已暗中观察她许久,面对如此盛情反倒生出几分不踏实的感觉, 默默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薛铖的腿。薛铖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再如何满意,该有的礼节还是缺不得的。婚姻大事, 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溯辞虽双亲早亡, 但自幼被嬷嬷养大,这样大的事如论如何都该先知会一声。况且东陵王府请封世子妃也不是小事, 也需好好准备一番。是以薛父薛母点到为止,在饭后盛情邀溯辞在王府小住几日。在薛铖的默许下,溯辞欣然同意。管事早就命人收拾出了屋子,殷勤地领她前去。“铖儿。”待溯辞走出屋子,薛敬喊住薛铖, “我有话和你说。”一面说着一面示意他去里屋。知道他们爷俩有事要谈,顾氏也不多留,领着桂嬷嬷去看溯辞那儿可还有要添置的东西。屋内顿时只剩下薛敬薛铖父子二人。“铖儿, 临安王遇刺一案,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在太师椅上坐定,薛敬缓声道:“陛下会不遗余力地促成魏晋结盟之事,你若是想回边疆战场,只怕是要落空了。”知子莫若父。薛敬一直知道他胸怀抱负,更知道这次捉拿刺客绝非仅是一句急智这么简单。薛铖冲得太猛,或许还未察觉这整件事的关键所在,只能由他这个当爹的出面提醒了。薛铖闻言皱起眉头,道:“我并未在此事上抱太大的期望,但孩儿不明白,北魏此次求和包藏祸心,如今明明有机会和理由推拒,为何非结盟不可?”薛敬叹了口气,慢慢说出最关键的一环:“半个多月前,御史大夫季明渊弹劾户部侍郎贪污赈灾银,证据确凿,大理寺曾经手此案,但却不了了之。你可知为何?”薛铖心头一跳,顿时有了不大好的预感。“十万两雪花银不翼而飞,户部侍郎入狱抄家,但只在他家中抄出不足万两银子。”薛敬轻叩桌面,语气十分沉重,“严刑逼供下,据说这位侍郎攀咬出了不少人,几乎将这大半朝廷要员拖下了水。同时,细查户部账册,竟发现国库亏空近千万两白银,均是这些年一点点不着痕迹搬空的。”薛敬看向薛铖,一字一顿道:“铖儿,若真再打起来,他们恐怕连粮饷都要拿不出来了。”薛铖倒吸了口凉气,顿时想起前世渭水城那一战。迟迟不至的援军和粮草,只怕不是有意拖延,而是根本就没有!心头火起,他怒道:“如此巨大的亏空,既已抓到线索,为何不查?为何如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如何查?”薛敬叹声道:“单单一个户部侍郎牵出的人都足够塞满刑部大牢的,真要一个个抓进去,只怕明日金銮殿的早朝就要空一半。”“那又如何!”薛铖道:“尽是些蛀虫,不要也罢,一个个抄下去,只怕不出两日,国库库银就都能满回来了!”薛敬摇摇头,说:“如今的朝堂势力盘根错节,背后连着勋贵世家,不是一句抄家就能了的。”“只要有心,何事不能成?”薛铖反问。“可如今承光帝老了,这种胆识和魄力早就消磨透了。何况太子如今正是勋贵世家撑起的,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折损太子羽翼?”薛铖陷入沉默,内心有怒亦有哀。薛敬见状起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些事我本不愿同你说的,但如今……你还是早些知道更好。如今的晋国……”他没有把话说完,唯剩一声长长叹息。那句话,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的晋国已经开始从里头烂透了,若不能割开尚还完好的皮肤、挤净浓水刮干腐肉,渭水城破之局绝无可能避免。***从里屋出来后,薛铖的心情十分沉重,紧抿着唇慢慢沿小路前行。白晃晃的阳光洒在身上,提不起一丝暖意。穿过拱门,路过亭台,路上遇到了满脸笑容的崔管事,十分殷切地同他说了些什么。薛铖一个字都没听见去,只是下意识地按照崔管事指的路向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溯辞暂住的院前。雕花窗户洞开,此时溯辞正趴在桌前,对着桌上铺开的信笺唉声叹气,从薛铖的角度正能看到她晃来晃去的脑袋。游离的目光渐渐落到实处,薛铖远远看着她撅起的嘴,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随后迈开步子,大步朝她走去。“这是在愁什么呢?”薛铖推门而入,缓步行至桌前,轻声问道。溯辞蔫嗒嗒地趴在桌上,有气没力地吐出两个字:“完啦。”“怎么了?”薛铖捏了捏她的脸颊,附身问。“薛将军,你说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嬷嬷我不仅跑来了中原、还要嫁给这儿的世子殿下呢?”溯辞把脸在信笺上滚了一圈,委屈巴巴地扬起脸问他。七年前离开云浮宫在西境游历,溯辞都还定时会给嬷嬷写信汇报近况,哪怕是北宫政率军捉她、月桑部落覆灭之事,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嬷嬷。然而这回来中原确实瞒着云浮那边的。不知为何,自幼时嬷嬷替她卜过命之后,就不止一次地告诫她绝对不要擅离西境,却对其中缘由三缄其口。若不是当年目睹了月桑部落的惨状、卜出了天下动荡,她很有可能就这么一辈子缩在西境。可如今……偷偷跑来中原不说,还拐了个大将军,真不知道嬷嬷会是何反应。溯辞噘着嘴,十分惆怅。“实话实说。”薛铖又捏她的鼻尖,道:“刚这句不是说得挺不错的嘛,就这么写吧。”溯辞直起身子思考了一下,顿时把头摇成拨浪鼓。真要这么写,嬷嬷非得拿竹板敲她不可!见她面有难色,薛铖想了想,道:“书信能传达的终究有限,嫁娶毕竟是大事,不如我陪你去一趟西境,当面和嬷嬷说?”溯辞诧异道:“你能去?”“有何不可。”薛铖道:“等刺杀一案告一段落,我就向上头告个假,陪你一起去。他们总不会不放我娶媳妇儿吧?”溯辞闻言莞尔,伸手去勾他的手指,“那自然好。”薛铖将她的手拢在手心,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腹,望着那雪白的颜色微微有些出神。只是不知这件事能不能有个完满的收尾。见他走神,溯辞歪着头冲他眨眨眼,问:“薛将军,你好像有心事?”“嗯?”薛铖重新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有些想不通罢了。”“唔,要不要再算一卦?”溯辞兴致勃勃地提议,说着就准备去拿石子。“不必了。”薛铖按住她的手,眉头皱起又松开,最后轻声道:“就让我亲眼看看吧。”看看这烂到根里的地方到底肮脏到什么地步。溯辞看着他心事重重的眉宇,突然站起身紧紧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没事,我陪你一起看。”心底涌起暖意,薛铖眉目舒展,伸手将她环在怀中,低头细嗅她颈间的香气,低低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