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腾半天后，店员还要照应其他顾客，终于被明镜赶着撵着乖乖退散了。明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感慨着“男人就是需要质感”这句纲领的正确性----这是他难得中意的一套衣服，白色衬衫搭水蓝色小夹克，下面是棕色的七分裤和白色运动鞋，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腿和细细的脚踝，看上去休闲又适意，一扫往日宅男阴霾，显得精神气十足。“这身好看，买吧买吧。”尹峈峒还在旁边挑挑拣拣。他手臂上挎着好几个袋子，里面有明镜在其他店买下的衣服，但更多是他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条军绿色的修身长裤，“这条裤子试着也好看，师兄不要吗？”“不要不要。”明镜把那条裤子夺了下来，“我累了，赶紧买完走人吧。”他悄咪咪地翻开牌子一看，尽管尹峈峒没有把他往太高端的店里坑，但这么条简单的裤子也要五百多块，对于以前在网上一百以内就能搞定全身的明镜来说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所谓人穷志不能短，家里没肉都要往嘴上抹油，明镜在出山庄前咬咬牙，硬是把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一块提了出来，然后它们在不到两小时内通通进了服装店主们的口袋……明镜暗暗后悔着上午开了下一轮悬赏活动的行为，赏金已经被网站暂收，他简直能想象得出自己接下来连啃一个月窝窝头的凄凉场景。“好吧。你这身干脆别换了，我去买冰，你出来之后等我一下。”尹峈峒说着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蹦跶着就出了店门。他出校门之前换了身衣服，穿着略为亮色的衣服，牛仔裤上搭着扣链，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大学里的小男生，丝毫没有半点武家人沉重内敛的气场。明镜就是被这样的人拖着一个下午满街跑，尹峈峒兴致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挽住明镜的肩膀，两人凑得极近，明镜仿佛能闻到对方衣服熏过香的味道，让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明镜刷卡付了账，让店员将衣服上的牌子剪掉后，抱着那些大包小包就在店外的树荫底下等尹峈峒，路过的几个大学女生遥远地对他指指点点。事实证明那个莫西干店长确实有白天鹅基因探知技能，洗去一身宅男土气的明镜就是个身长玉立的小帅哥，刮去胡茬的颜面干净而清爽，阳光透过枝叶在他整齐的头发和新衣上投落点点光斑，整个人都像在发着亮。街边一个较为大胆的妹子被小伙伴推搡着，勇敢地上来搭话：“帅哥，在等女朋友？”“呃……不。”明镜被吓得倒退一步。虽然他时不时嘴上犯贱，会撩山庄里的漂亮师妹，但总是不出意外地被人嫌弃，像这样让人当街上前搭讪还是破天荒头一遭，难得有点犯怂，“我没有女朋友。”“咦，就是一个人在逛街？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喝下午茶，我知道街角那里有间东西很好吃的甜点屋……”“不行哦，美女。”一把狡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头。有只胳膊伸过来挽住了明镜，带了些许不容拒绝的强势，尹峈峒贴近过来，一边啜着奶茶，一边冲对面的美女们飞了个媚眼：“这家伙可是有主的了。”“咦……哈？！”明镜还来不及反驳，就被尹峈峒连拖带拽地拉走了，“等等师弟，这样骗人是不好的行为……”“干嘛叫师弟这么生疏？”尹峈峒将金桔柠檬塞到明镜手里，还当着那些姑娘的面从他手里直接喝了一口，“咱们也是一起约会，一起进出美容院的关系了，叫我峈峒就好。”明镜觉得自己平时在水区混出来的嘴炮能力全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打败了：“这不是重点……”“那是什么？难道你还真想跟她们一起去吃点心，然后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小情侣游戏？”“虽然我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不出这么耻的事，但听起来也不错？”“那跟我玩也行呀。”尹峈峒将他那杯香芋奶茶递了过来，吸管还被咬得有点扁，“啊~”一套撩汉连招出得行云流水，不擅长恋爱avg的明镜表示老脸一红，连忙推开对方的手。尹峈峒咬着奶茶吸管嘻嘻地笑，得意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就是只勾人的小妖精。他们坐在街边长椅上喝着饮料，暂作休息，大大小小的购物包在脚边堆成小山。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天边遍布晚霞，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准点开始喷水，流光溢彩，边上的流动可丽饼小店在给小朋友们派发气球。一切都是那样地热闹，生机勃勃。“明师兄，意外地是个演技派呢。”尹峈峒吸着奶茶底下沉淀的红豆，突然开口说道。“啊？”明镜一头雾水，“你指什么？”“在铸剑会时候的事情。”尹峈峒抻了抻腿，“装作一副刚来到的样子，其实已经在会议室外面偷听很久了吧？”“呃……你怎么知道？”“听出来的。”尹峈峒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你的脚步声和吐息比较特殊，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明镜只觉脸上有点烧：“靠，你发现了也不早说，害我白白演了一出戏，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只是没想到师兄是这么会顾虑别人情绪的人，让人忍不住就配合你演戏了。”尹峈峒贱兮兮地笑。“呵呵，你就尽管笑吧。”明镜耸肩。他乜斜着眼，打量着身边与在学校里截然不同打扮的尹峈峒，“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体内有另外一个人格。对师妹说的那些话，温柔得我的心都要化了，如果让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啧啧啧。”“哦！原来师兄也想要被温柔地对待吗？”“免了免了，消受不起。”明镜摆了摆手，“不过你这么果断地拒绝她，真的好么？她好像挺伤心的样子。”“嗯。跟我过多来往，对于我和她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尹峈峒吸着奶茶，眼神暗了暗，“不参与权势争斗的人，因为个人情感而过度站边，只会反而被人利用。流言蜚语，要摧毁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这个……其实我先前就感觉到了，不光是铸剑会，你们班上的男生，似乎都不怎么友好。”明镜挠了挠头，斟酌着语言，“那是什么？优等生都是那么带有攻击性的吗？”“不，那些敌意都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尹峈峒摇了摇头，“铸剑会另一个副会长，肖纵横，同时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你应该有印象吧？”明镜点头。“那是个喜欢争抢第一的家伙，从刚入学到现在，就一直在跟我争班级排名和奖学金。当然，关系到钱的事情，我是一步都不会退让的。”尹峈峒坏笑着挤眉弄眼，“你没看过那家伙被我抢走奖学金，鼻子都气歪了的样子，我偷偷拍下来设置成手机屏保过，简直是快乐源泉，不高兴的时候指望它就能活下来。”“呵呵呵这种只属于优等生的快落我是不太能懂……”“而现在我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威胁，”尹峈峒撇了撇嘴说，“则关系到下一任铸剑会会长的位置。”“哇，铸剑会会长，听起来就很威风的样子！”明镜满脸崇拜，“他是在跟你抢会长这个位置？”“其实那个位置除了威风，就没什么好的了，事多，烦人。我对做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连副会长这个位置也是被人强行推上来的，干满任期我就打算退会，根本就没有抢的必要。”尹峈峒无奈地说，“都怪校报上胡说八道，瞎写什么是下一任会长的有力竞争者，传啊传啊的大家都信了，于是就不得不变成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他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小腿，“肖纵横是纪律委员会的人，能够操纵学生的考勤分，自从我们被明确划分立场后，班上的同学几乎都选择了站边，稍微跟我走得近一些的人都会被敌视……于是就演变成了之前你所看到的的那个样子。”“看来你也过得不容易。”明镜同情地看着他。“谁又会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呢？每个人都是在旁人面前，极力扮演一个完美的自己而已。”尹峈峒吸光了奶茶，手腕一震，奶茶杯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垃圾桶中。“在师兄面前装出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其实我也不过是个失败的人呢。想做到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偏偏落得这个弄巧成拙的下场。”尹峈峒长长伸了个懒腰，“在人前演戏，真的是好累。”“那在我面前，别掩饰不就好了。”明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咦？”“啊，不。就是那个……我又不打算从你那得到点什么，而且我穷得一清二白的，你就算在我面前演，我也给不了你好处不是吗？”明镜不好意思地搓弄着鬓发，“我这人就是这样的，不擅长讨好别人，所以不喜欢我也没办法。跟人来往要搞太多套路的话，这个朋友要不要也都算了。”“噗嗤。”尹峈峒听着没忍住笑了出声。“我的话很好笑？”明镜不满地指出，“你老是爱笑我。”“没有。”尹峈峒摇头，他轻轻一跃，站了起身，“只是觉得，跟明师兄在一起，果然让人感觉很轻松呢。”“你不如直说我没有攻击力。”“我是在夸奖你。走吧，我们去眼镜店，给你配隐形眼镜。”师弟伸来一只手，用力拉了明镜起身。☆、约会（下）他们进了一家名牌眼镜店，据尹峈峒说这是附近相对有名的实体店，虽然价格偏贵一些，但有配置专业的医生，从检查到建议一步到位。明镜被摁坐在小隔间里验光，医生问他是否有高血压糖尿病等等症状，尹峈峒在店里溜达一圈后，坐到了明镜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被强制摘掉眼镜，一脸不自在地东摸西摸的模样。“你在那嗤嗤地笑啥？”明镜问。“师兄近视度数好深，摘掉眼镜还真是什么都看不清。”尹峈峒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晃，“这是几？”明镜毫不客气地拍落他的手。尹峈峒也不恼，他挪着椅子坐近了一些，定定与明镜对视----那双眼睛平时被厚重的圆框眼镜遮挡，将遮掩物取下后才发现它们实在长得好看。眼睛大而黑亮，双眼皮很深，眼底还躺着肥肥的两团卧蚕，微微笑起来就是无限的深情。“你在看什么？”就算眼前一片模糊，明镜也能意识到对方在紧紧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扭偏过头去。尹峈峒却出手摁住了他，微温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泛凉的脸颊，指尖点落在了他的眼底。“师兄的眼睛很好看，但总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尹峈峒喃喃着说，“这双漂亮的眼睛，究竟在看向什么地方呢？”明镜被问得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然而还没等他说话，眼前突然晃过一阵闪光，伴随着摁下快门的“咔擦”声响。“你干嘛？”“在跟漂亮的师兄约会，发朋友圈炫耀一下。”尹峈峒哼哼着笑，“还要发给陆群主，保证他认不出来是……”明镜脊背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删掉！”“怎么了？”尹峈峒被他吓一跳，紧紧捏着拍照的手机，怕被对方一巴掌给拍到地上，“如果怕不好看我会用美图秀秀给你p白点……”“把照片删掉。”明镜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口气放软下来，但态度坚决得很。他特地从店员手中要回自己的眼镜，将尹峈峒的手机抢了过来，照片上的明镜满脸困惑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似乎有点呆萌，然而他根本没有多欣赏两眼，立即就把照片删除了。“抱歉。”他将手机还给尹峈峒，“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咱俩出来的事情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尹峈峒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乖乖收回手机，没有追问原因。许多武家弟子身份不一般，他们可能拥有显赫的身世，改名换姓地进入普通高校学习，除了登记档案的庄主没人知晓他们原本的名字；也有一部分人被卷入家族或是上级势力间的争斗，被送入高校以进学的名义保护起来。他不知道明镜是否处于那样特殊的情况，但对方不愿多说时最好就是保持缄默，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可能会招致意外的灾祸。明镜的验光结果出来后，隐形很快就选好了，让店员帮他小心翼翼地戴上，附赠了长串的使用说明和护理建议。这两盒薄薄的镜片要四百好几，明镜肉疼地去刷卡的时候，店员递来收据的同时，笑眯眯地介绍说店里现在正搞活动，消费满三百再贴三十元可以参加南天乐园的双人游抽奖----南天乐园是山城最大的游乐场，在全国都有分店，平时单人的门票就要两百四一张。明镜悄咪咪点了点钱包里仅剩的钞票，心想这三十块可以买十五包泡面或者三十个菜包子，够他勒紧裤腰吃上半个月的，万一没有摇中，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他正想拒绝，后面的尹峈峒不声不响就从钱包里摸出三十块，拍在收银台上。“师兄去抽呀。”尹峈峒戳着明镜的腰眼，“万一抽中呢？”明镜说这万一就从来不带落自己头上的，如果人跟游戏里一样有五维数值，那他“幸运”的一栏绝对是个明晃晃的负数。他的微博号上就全是转发抽奖，大到外星人电脑小到瓜子零食，就连小李得小金人时候都转过不少口红化妆品，准备随便中了哪里就送给大师兄泡妞玩。但他就属于咬着手帕看别人捧走奖品的那一挂，最可怜的是某次有人发起抽奖，奖品就是“中奖的感觉”，设置的中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明镜刷着帖子随手一抽，抽中了百分之五的“落选的感觉”，那酸爽至今难忘。但最终他还是被推到抽奖台边上，居然还是使用滚筒式的抽奖机，圆滚滚的球在里头哗哗作响，让明镜想起了日剧里面的老式商品街。尹峈峒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抱胸围观，摆明了吃瓜的态度，明镜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凑过去低声说：“师弟你行行好，我的耳功差得不行，让我上这钱就得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