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干锅茶树菇      更新:2023-06-19 22:41      字数:5150
  “……”尹峈峒满脸被一连串紧要不紧要绕晕了的懵逼表情。明镜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撑在石阶上:“听过彼得·潘的故事吗?”“芬格兰小说家詹姆斯·巴里的作品,”尹峈峒不明所以,“描述了彼得·潘跟他的小伙伴在梦幻岛里的冒险故事。怎么了?”“我是在十七岁看的动画,明明过了中二的时期,但还是忍不住会想,世上到底存不存在像梦幻岛那样梦幻的地方呢?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成长,无拘无束,不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不用独自去面对太多残酷的现实。能活在那种地方,简直不要太爽。”明镜轻声地说,“但其实它不就一直都在那里吗?你沉湎于昔日亲人的温情,而我享受着师长的保护,就像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彼得·潘一样,一直都没能从梦幻岛里面出来。”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就连明镜自己也有点发愣。他发誓自己从没说过这么矫情的台词,这是在做什么?拍苦情电视剧吗?但他又很不想承认,当自己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心中某种不甘与悲伤已汹涌而出,像黑色的潮水,将他整个人淹没。大抵不少说自己有彼得潘综合症的人都是这样吧?比起否认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事实,更多的却是在否定自己仍如同小孩般无能为力的现实。尹峈峒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现在才发现,师兄你的点题和比喻技巧很棒耶。”“……我难得煽情一把,你好歹给点面子可以吗?”明镜有些脱力地扶额。“我是在夸你啊。”尹峈峒一脸正色。他回身在自己的异次元口袋里翻找半天,“其实你说到彼得·潘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这个。”尹峈峒掏出来的是两个小小的手机链,手机链上串着一个棕头发绿衣服的小人,头上顶着只黄色的帽子,“彼得……潘?”明镜眯着眼睛,瞅着那张因做工劣质而表情扭曲的脸看了半天,“上哪来的山寨?帽子还是黄色的。”“可能觉得绿色的帽子有什么不对吧。”尹峈峒从塑料袋里剥了一只出来,往自己的手机上串,“去南天乐园那天买冰淇淋送的,但是有没有别的人可以给,就一直揣到现在了。”他塞了一个过来,“这只给你。”“诶?”明镜接了过来,表情却明显很是嫌弃。“不要嫌弃嘛。虽然做得是不咋地,但里面有小机关的。”尹峈峒将串好挂件的手机伸过来,两只山寨的小人碰在一次,帽子上的小红灯就亮了起来,“你看,这样靠近了就会亮起来,是不是有点浪漫?”“你的少女心简直不得了。”明镜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摸出自己的手机把挂件串上去,两个小人就算隔着一层裤袋也能互相感应,莫名有种私密的快意。尹峈峒的掌心忽然盖在明镜拿手机的手上,他的神情很认真,直勾勾看着明镜,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什么时候能从梦幻岛里面出来,就把它摘下来吧。”那句话像是一口大钟在明镜心底重重撞响,竟一下子震得他的双耳隐隐作痛。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这样的话,他被强行塞入梦幻岛中,被守护在一个人为编织的美梦里,身体在慢慢长大,心智却一直停留在八岁那一年里,被师父和师兄保护着,好像可以永远都不会醒来……他就是个虚伪的臭小孩,嘴里讲着唬人的大道理,作出一副安于现状的姿态,像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然而他是真的没有威胁吗?明镜的身体里沉睡着一只野兽,利爪时时刻刻掐着他的心脏,挠着他的肺腑,一旦等它挣开了眼,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一切狠狠抓伤!而唤醒野兽的人终于来了……明明那个人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却在用力敲着心底紧闭的那扇门,他的声音如雷贯耳,在叫它快点醒来!明镜肩膀一震,血气一瞬间直涌上头,他忽然就扯过尹峈峒的手臂,嘴唇用力地撞了过去。这下劲力不小,血腥味很快就从两人的唇边蔓延开来,尹峈峒显得被吓一跳,下意识想要推明镜,另一只手很快也被摁住了。这是单身狗多年的明镜真正意义上的初吻,慌慌张张不知套路,只得全无章法地摩挲,撕咬着对方的嘴唇。尹峈峒被咬得发出疼痛的闷哼,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竟没有推开明镜,而是反手抱住他,双手在他后背安抚地轻拍,喉间发出一阵轻缓叹息。明镜扶住尹峈峒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完全收入自己怀里,尹峈峒的身躯对于明镜而言显得瘦小了,却那样有力,似乎能够支撑起明镜眼中摇摇欲坠的世界。空气灼热,两颗心仿佛贴得很近。一个虚弱平缓,一个勃勃跳动,好像充满了明镜所羡慕的,使不完的生命力。明镜的脑袋一片空白,也许是被尹峈峒身上淡淡的香气诱惑了,又或许是他此时微微闭着眼,睫毛轻颤的模样很美,让他不觉升腾起一股想要彻底将对方揉碎在怀里的冲动……但意识很快回笼,坏事了的想法轰然在脑海里炸开,让明镜猛地就撤了手。卧槽……他究竟做了什么……明镜简直想怒敲自己抽风的脑袋。刚才还在说着不想谈恋爱耽误小师妹的话题,紧接着居然就跟小师弟打啵,这已经不能用鬼迷心窍和自打耳光来解释了,而是身体永远比嘴上说的来得诚实啊!他尴尬地撇开脸,不敢去看尹峈峒的表情,不想领口却被人轻轻扯了扯。“……阿镜?”尹峈峒低低唤着他,声音宛若叹息,让明镜莫名想起了盘丝洞里诱惑人的白骨精。尹峈峒在明镜离开后没有睁开眼,反而将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脸上竟带着淡淡酡红。明镜原本就对他有不纯洁想法,看到这番场面,方才辛苦建立起的一点理性轰然就碎了,他的手指颤抖着插入尹峈峒后脑的长发中,咽下一口唾沫,再次轻轻贴了过去……“当----!”铜钟骤然撞响,顷刻间传遍山庄每个角落,也撞散了方才旖旎的气氛。两人脊背一弹,理智回笼,几乎是同时分了开来,心脏跳得厉害。钟声绵延不断,持续敲响。尹峈峒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十七点整,校庆活动结束了。“终于不用避难了。走吧,还要去管理员那里做记录呢。”他形状轻松地站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向阶梯上的明镜伸出手来。明镜愣愣地看了他一阵,晌久后才点点头,握上了那只温热的手。☆、死者两人离开图书馆,往教学区的广场方向走。路上都是三五成群,形状狼狈的学生,校服被扯成布条,身上脸上挂着伤,有人神采飞扬,有些人则是垂头丧气,大约都在心里估算这次校庆之后该会得到或是被扣去多少实践课的学分。跟他们相比起来,一身清爽的明镜和尹峈峒就像是异类。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明镜尴尬得很,只得低头玩手机,假装自己业务很繁忙的样子……这算怎么回事?两个大男人刚挤在一起打过k,下一秒就哥俩好地一起去交成绩单,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可旁边那孩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呢,被人强吻之后还能再贴上来的,难道是他们家里表达友好的方式吗!明镜已经编辑好一条“一时鬼迷心窍跟小师弟打了啵,现在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破”的帖子,拇指在发送键上晃悠半天,最后还是收了回来。他想先从打破沉默开始寻找突破口,然而还没等开口,尹峈峒却停下了脚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尹峈峒皱了皱鼻子,问道。明镜一头雾水:“啊?”“血的味道。”“校庆刚结束,有人受了伤很正常吧。”“不对。”尹峈峒仔细地嗅了嗅,表情变得严肃,“是大量血液流出的气息……在这边!”他猛然转身往右边去了,明镜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乖乖跟上。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人群,进入校庆期间被划为禁区的地带,那一带以导师办公楼、校园系统维护中心和档案中心组成,是山庄里出入权限最高的地方。尹峈峒循着气息一路前行,明镜原本还有些莫名其妙,但神色慢慢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他也闻到了那样的味道,越靠近档案中心就越发地浓重。那是腥甜而鲜活的,血液的味道。“怎么回事?”明镜有些不安,“有人受了重伤?如果在校庆中对同学借机下重手,是会被退学的吧。”尹峈峒骤然止住脚步,明镜一头就撞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差点没能磕出鼻血来。但他没来得及抱怨,就看见档案中心的楼梯间俯卧着一道黑影,因为照明灯没有开,看得不太真切,模糊可看见某种液体顺着台阶流淌下来,洁白的大理石地面被染成深色的一片。“什么东西?那是……人?”明镜看不清楚,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却被身边的尹峈峒一把拦了下来。“别上前破坏现场。”尹峈峒说,“……他已经死了。”******太薇山庄发生了命案。校方很快就报了警,市局派来的警车将山庄大门围得滴水不漏。档案中心被拉起了黄线,因为山庄里从未出过这种事件,好奇的学生在黄线外围了一圈又一圈,指指点点,警方赶都赶不走。最后还是庄主喻含光亲自出阵,才将学生们通通赶回了校舍。因为是在母校发生的事件,在接到报案后,苏湄第一时间就带领团队来到了现场。此时死者已经被挪开,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用粉笔划上了轮廓线,她双臂环胸,眉头轻颦,定定看着地面上扭曲的白线,血迹没有被完全清扫干净,残留在地缝里,被氧化成了暗红的颜色。法医检查完尸体,凑到苏湄跟前,跟她汇报了情况。死者为陆凯龄,男,21岁,太薇山庄拳法专业的四年级学生。死亡时间大概为下午三点,致命伤为脖颈上的割伤,由横截面约三毫米的利器所造成,深入割裂了颈动脉,导致死者大量失血而亡。除此之外,死者后背还有一道同样武器造成的划伤,深不及致命,身上还有一些擦蹭的痕迹,裤子上有一道破损,在二楼楼梯口的转角处发现了同样牛仔裤的纤维,死者极有可能是被人在二楼袭击后,从楼上逃亡而下时不留意勾破了裤子,最终被人击杀在一楼的楼梯口。除此之外,二楼没有留下任何搏斗的痕迹,要么是被凶手有意处理,要么就是凶手下手速度太快,全然没有死者还手的机会。“除了他杀不作他想。”苏湄简洁明了地说。她转向了另一个部下,“我记得档案中心有设置监视摄像头,难道没有拍到案发时的画面吗?”“监控中心的人那时候正开火锅大会呢,监控录像的线路被人为烧毁了,完全没有人发现这回事。所以从一楼到三楼的监视录像全部都没有拍下来。”“也没有目击者?”“其他的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并没有留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光领工资不干活的废物,还不如早点去死。”如果是放在平时,指不定连管理不力的喻含光也被她顺便教训了。但喻含光此时正背着手站在白线前,神色凝重,叫人不敢轻易上前打扰----因为严厉的惩罚制度,就算是竞争激烈,往年的校庆也从来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然而身怀武技毕竟还是手藏锋刃,即便管制力度再高,在武学高校里也是难避免有暗箭伤人的情况。太薇山庄以往就是以学生安全的保障吸引人入学,这下冷不丁出了桩杀人事件,若不尽快得到妥善处理,对全校师生也难以给出交代。苏湄走到了他的身边:“这会是借着校庆机会的蓄意报复吗?”“不可能。”喻含光摇头,“陆凯龄是在档案中心勤工俭学的学生,这段时间一直在负责学生档案的彻查工作,他被特准无需参加校庆活动。”“难道是……”苏湄忧心忡忡。“不好说。如果真是青蛇堂的人,必须尽早抓出来。”喻含光皱起了已经花白的眉头,“但档案中心是有出入权限的,必须要从内部人员开始入手……”苏湄眼睛一亮:“档案中心有出入权限?”“是啊。你不知道?”“我一刷卡就能进了,哪里知道什么权限。不过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她一拍技术人员的肩膀,“走吧兄弟。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安全系统。”明镜正与其他关门弟子一起,坐在了铜雀楼的大厅里。他没有心思玩手机,大厅里很吵,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男生们议论纷纷,偶尔还会有不太友好的目光在明镜身上扫视着。就连吃了哑巴亏的凤来鸣也没有上来找麻烦,仿佛明镜是个接触了就会倒霉十年的衰鬼似的。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最近倒霉得很。难得外出一趟就遇上了过山车事故,现在都还没能解决;紧接着又成为了杀人现场的第一发现者,更要命的是死掉的那个是自己在山庄里为数不多有来往的人……他忘不了陆凯龄停留在死亡时刻的那个表情,惊愕的,扭曲的,眼睛瞪得几欲突破眼眶,死都不能瞑目,像是活生生看到了鬼一样。陆凯龄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人?在这个保护了明镜十五年之久的太薇山庄里,究竟是谁在暗中怀有这么深的杀意?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而在这个时候,铜雀楼的宿舍大门开了,一群身穿警装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穿着黑色高跟鞋,清脆的脚步声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苏师姐!”在场的关门弟子哪个不认识这传奇一样的师姐,纷纷站起身来,眼睛却都忍不住往那双又细又长的腿上瞄。苏湄点头示意,目光环视了一周。“明镜在吗?”“啊?在。”苏湄的话音一落,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独自坐在角落的明镜身上,他只得茫茫然地站起身来,“有什么事?”“你就是事件的第一发现人?”苏湄快步走到他面前。他们以前做过一些交易,也算是有些私情,但明镜从未见过她公事公办的模样,表情那样严厉,眼睛里好像能射出两把刀,“为什么没有留在现场等待问询?”“我留了。”他摸了摸脑袋,“但被师父赶了回来,说是不要干扰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