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干锅茶树菇      更新:2023-06-19 22:41      字数:5294
  “……”“东西已经到手了。没错,就是这个,是上个月东南分社被卫生检查时不小心流传出去的。听他的语气,应该没有其他人持有备份。”年轻人说,他扫了眼奄奄一息的廖于明,“您这次做得过火了。”廖于明听着对方的通话,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奋力地睁大了眼,只见年轻人的神色淡漠,对方把芯片从手机卡槽里拔出,双指微微施力,那只小小的电子产品就被轻易地捏碎了。一阵无形的恐惧袭上了廖于明的心头。“是,是你……?”他大口地吐出了血,身子软软滑倒下去,眼睛里饱含着惊惧和不可思议。年轻人冷眼看他在地上挣扎一阵,终于断绝了气息,才无声地捧住电脑站起了身,对电话那头:“他已经死了。”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年轻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光。“那是当然,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天水计划一定会被执行到底。”他昂首仰望夜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团聚了。”******苏湄一干人早晨六点赶到南天乐园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明镜向苏湄提供了十字血祭相关的情报后,苏师姐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申请权限到藏书阁查阅了资料,经过详细对比后,基本确定了半年来儿童伤害案件与诅咒术间存在莫大关联。然而出于藏书不可外带,证据不充分且可信程度不高等原因,上级驳回了苏湄的出警要求,最后她只得带了几个忠心的属下,后面还跟着执意随同的明镜和尹峈峒。凌晨三点的时候山城下了场小雪,色彩斑斓的娱乐设备被霜白覆盖,垂头丧气,了无生机。他们在接近被封禁的高空娱乐设施园区时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小孩的哭泣与尖叫。他们循声找去,很快在跳楼机的设备里找到五个孩子。他们被落下的安全杆困在了座位上,冻得脸蛋鼻子一片通红。警员赶紧叫来园区负责人,准备开启设备救下被困儿童。然而控制室里一片狼藉,控制设备被人为地摧毁了,总电缆也被完全削断,无法再次启动跳楼机。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去联系维修工,打算拆卸安全杆进行救助。苏湄那边忙着安抚儿童和联系市局,忙得不可开交,明镜却一直在绕着控制室的一小块地方打转。控制室墙角的地面上留有几滴暗色的液体,明镜蹲下身去抹了把,凑到鼻端一嗅,皱起了眉头。“有什么发现?”尹峈峒站在他身后问。“是血。”明镜说。他循着血迹滴落的痕迹望去,那点血痕零星地连到门边,到阶梯处就消失不见了。昨晚下的雪化在地里,许多痕迹也都跟着一同化了去。明镜走向一名警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方显然还忌惮着明镜嫌疑犯的身份,下意识后撤一步,警惕地看着他。明镜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说:“哥们,带警犬了吗?”他们牵来了警犬,循着血的气息一路找去。雪水掩盖了许多信号,警犬找得很是吃力,走走停停地,把他们带出了高空项目区,最终来到旋转咖啡杯前。咖啡杯项目控制室的门经过重物压砸,整个往内倒了下去,控制设备的机械都被砸得陷下去一个坑。到这里痕迹就已经很明显了,控制台上留下了大滩的血液,显然是有人在这里受了重伤,然后被一路拖拽出去,雪水都冲刷不走那样大量的血迹,像是有人挥舞着巨大的毛笔,在地上留下了这么猖狂的一笔。明镜等人最终在鬼屋的排队区找到了留下血液的人。那是个中年男人,垂着脑袋坐在墙边,身下一大片血早已干涸,牵着警犬的警员上前查看一番,摇了摇头:“已经死很久了。”死者的脸被掰正过来,露出一双不能瞑目的,惊惶的眼睛。后面的尹峈峒全身一震,几步冲上前,检查尸身的警员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了趔趄,正想发火,却见尹峈峒一把扶住死者的肩膀,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廖叔叔?!”明镜微微怔住了。彼时天地阴沉。寒风呼啸,宛如万鬼同哭。☆、流水往昔山城南天游乐园过山车坠落一案终于宣告被破。根据一般市民提供的线索,警方于1月2号在南天游乐园发现了一名中年男子的尸体,身份检查过后,确定该男子为已破产企业神医堂的前堂主廖于明。经过被绑架儿童指认,指纹对照和监控录像查看,基本确认该男子为过山车事件的作案者。相关案例指出其发动咒术的动机,因此有证据怀疑雷城触电、水城投毒和火城枪杀等案是一系列连锁杀人,所有案件被合并调查。此外衙门也开始对十字血祭的可能受诅咒的对象展开调查。廖于明死状凄惨,死前有与人搏斗和受到拖拽的迹象,判断是被人刻意索命。由于死者生前已处于潦倒窘迫的境地,家人远走,身边并无好友,也未与熟识之人结仇。无奈之下,警方只能将诅咒对象作为突破口,企图证明是否有廖于明下咒术未成,反遭人杀害的可能性。明镜将从苏湄那听来的消息对尹峈峒讲了,对方似乎并不是太关心。尹峈峒从南天乐园回来后还被市局叫去问询过好几次,回到宿舍后也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不愿意与明镜说明。本着双方留有隐私的交往原则,明镜也不多问,但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能看到尹峈峒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指间点燃的香烟升腾起的似乎是颇为不真实的梦。也是个有秘密的人。明镜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对方寂寥的背影。他不太喜欢对方这个样子,尹峈峒在他眼里总是鬼精鬼精的,像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狐狸,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得像天边的月,叫人一时难以靠近。于是明镜想了个办法。现在离春节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太薇山庄的课程与其他普通山庄相似,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期末考试阶段。还没分专业的一至三年级学生最早结束考试,已零零散散地离开山庄回家准备过年了,剩下的大多是准备实践课考试的高年级学生。尹峈峒只剩下一门剑法对练,这天晚上正好考完,洗完澡从习武场出来的时候,只见明镜靠在树下,收好手机冲他招了招手。“考得怎么样?”“还行。”尹峈峒用毛巾擦拭着发梢上的水,小脸蛋红扑扑的,“抽签抽到的对手挺弱的,三两下就打趴了。阿镜你呢?”明镜耸肩:“随便糊弄呗,反正无论我怎么抽都是比我厉害的人。不说这个伤心事了。”他拉过尹峈峒的手腕,“接下来没啥事吧?带你去个地方。”“去哪?”“跟着来就是了。”尹峈峒有点发愣,明镜难得在他面前强硬一把,于是他只得乖乖跟了对方走。虽然明镜这段时间借住在尹峈峒的宿舍,但尹峈峒在忙着期末考试的准备,也不经常回宿舍里----平安夜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现在想来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一样,过后两人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原本以为一度被拉进的距离,仿佛又被隔得很远。他们心里都竖着一堵墙,生硬地隔开了两人。他们在彼此的墙这边探头探脑,却似乎谁也没有先往外迈出一步的意向。晚风微寒,仿佛有梅花的香暗暗涌动,醉人心脾。考试周取消了宵禁,但并没有什么人在校园里乱晃,明镜轻车熟路地带着人离开教学区,往社区中心的方向走,他也是刚洗过澡,发尾有点湿润,皮肤上留有柑橘的味道,尹峈峒细细嗅了嗅,那是种很清新的气息。“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尹峈峒突然开口。“什么?”“关于廖于明的事情,我在猜你究竟能憋多长时间。你该不会已经问过那位苏师姐了吧?”“冤枉!关于后续问询的内容,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明镜举起双手,“而且警方也是有节操的,不会随意泄露证人的隐私。我想问也没用啊。”“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又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尹峈峒深深吸了口气,“是我自己过不了心里这关,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得要命。”明镜默默地听着。“廖叔叔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家里有来往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那样,刚到他的腰间。”尹峈峒比划了一下,“他以前对我们姐弟可好了,经常带零食来,生日的时候还给我送过卡车玩具,可以遥控的那种。家里人上班忙的时候,他还会来幼儿园接我回家,肩膀又宽又厚,让我坐在上面,稳得像是一座山一样。”“他是你的亲戚?”明镜问。“不,只是跟家里公司有密切来往的合作伙伴。”尹峈峒说,“三明制药,听说过吗?”“呃,没有。”明镜有点窘地摇头,“抱歉,我对这些不太关注。”尹峈峒无所谓地说:“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那是我养父母经营的制药公司。”“养父母?”“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也没有跟谁说过。”尹峈峒边走,边低头用脚拨拉着地上的小石头,“我和姐姐刚出生就被丢在了孤儿院里,养父母因为生不出孩子,看我们还算健康,所以才把我们接回去养了。那就是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家。”他脸上露出了有点怀念的表情,“吃饱穿暖,不用被街坊的孩子欺负,可以去上学,回家后还总是有热饭热菜等着我们。我小时候还学画画,在幼儿园里拿过奖,回家让他们看,养父母就会很高兴地表扬我,然后在周末的时候带我和姐姐去游乐园玩。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但也经常在想……没有血缘关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我好的人,我会对他们更好,像个普通学生一样去上学,毕业,然后进入养父母的公司上班,四个人相依为命的,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明镜在一边听着,他突然觉得有点羡慕。他还没体会过那种被人宠着的感觉,对每天放学回家的热饭热菜也没有什么共鸣,师父虽然心疼明镜,但对他也很严厉,在明镜还没被判定为不适宜习武的体质前,后山就是他的常驻地。明镜不喜欢打基础功,总想着暗搓搓地偷懒,于是就被师父罚着倒挂在树上,他就喊师父师父我肚子饿啦!每到这时喻含光就会送他俩白眼,然后在明镜的肩膀上再挂俩沙包。至于一辈子,那实在太遥远,他连想都不敢想。“但十五年前……嗯,现在已经是十六年了。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彻底打碎了我安逸的梦。”尹峈峒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漠,“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廖叔叔突然闯到家里来,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慌张表情,满嘴都是什么配方出错,投资失败,破产和药王谷之类的话。当时我没能听懂,但是看养父母的表情,仿佛是天都要塌下来一样。”“十六年前?药王谷?”明镜皱眉,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新闻,“难道是药王谷研制特效药失败,导致大量医药企业连锁破产的事情?”尹峈峒有些意外:“你知道?”“查到过一些资料,当年听说很轰动的。”明镜说,“但因为有人刻意操控的缘故,许多记载和新闻都被删除了,网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洗脑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神医堂和三明制药是传了三代的合作关系,当年药王谷发动集资的时候,他们商量过后,也一起参与了投资,本来打算从中大捞一笔……结果你是知道的。因为对新药过于信任,养父母不仅翻出家底,还借了不少外债,随着药王谷旗下企业的破产,一夜间赔得干干净净。”尹峈峒深深吸了口气,料峭寒意充满了胸臆,“因为当时还小,具体情况我也记得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养父母为了逃债,连夜逃往国外,扔下了我和姐姐。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他们。”“……”“温馨的家庭,一夜间就支离破碎了……当时我还不明白,抱住妈妈的手臂哭着求她,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会好好学习,争取每次作业都拿到小红花,再也不敢因为赖床不肯去幼儿园啦……”尹峈峒形状讽刺地笑了笑,“但她用着从来没见过的冰冷眼神看着我,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就用力地甩开了我。那时我才明白,生出来的时候是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辈子都是野狗的命运,野狗会被怎么对待呢?高兴的时候可能有人把院子的门开个小缝,让你进去,给你点吃的,兴许还能允许你舔舔他的手心;但不高兴的时候,你在别人院子门外叫一晚上可能都不会有人来应,或许还会嫌你吵,出门来用扫帚毫不留情地把你赶走。”尹峈峒身体有点发抖,明镜靠过去,无声地握住他的手,才发现那只手凉得厉害,像是一块冰。明镜没有体验过那种家庭的温暖,但他也并不是不能明白,有句话不是说得挺好的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尹峈峒没有被收养,还是那个光着脚满大街跟人打架的野孩子,那对于他而言,就没有什么是害怕失去的;然而养父母给了他穿上鞋的条件,把他领入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就会开始担忧脚上的鞋子什么时候会被人夺走。他想起自己刚被植入蛊虫,惊喜地迎来了光明的那一天。原来世界并不是漆黑一片,有昼夜的轮转,四季变幻,冬天霜白茫茫,春天则有繁花拥簇,一切都叫他感到新奇,用那点高度近视的视力看了又看,毫不厌倦。然而若有天公不作美,把这一切收回去的时候,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可能连活下去的动力都失去了吧。那还不如在最开始连这点恩惠都不要施舍,永远当个光脚的人,总比享受过穿鞋的舒适,然后又被残忍脱下来要好得多。那么再度被人抛弃了的尹峈峒,当时究竟是什么感受呢?尹峈峒没有再说话了,他们的手还牵着,也没有人觉得不对。明镜带着他绕过中央广场,顺了石阶拾级而上,教学区上有个供人歇息的凉亭,建成已经好几百年,风吹雨打的,经过数次翻修才得以留存至今。从凉亭上望下去,只能看到中央广场和社区中心的大部分办公楼,那些办公楼顶大多装有霓虹灯,周末有学生活动时就会点亮起来,色彩缤纷。因为寒假将近,已经没有人在社区中心活动,那些楼栋难得陷入沉寂当中,只余下一幢幢黑黝黝的影子。这里是明镜地头蛇多年以来,在太薇山庄满意度可以排得上前三的地方。就凉亭这么一个特殊的瞭望角度,白天望过去平凡无奇,晚上等霓虹灯亮起后,能发现楼栋呈八卦阵的形式排布,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他在长椅上放下自己沉重的背包,从里面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