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干锅茶树菇      更新:2023-06-19 22:41      字数:5083
  “玉箫。”出于青蛇堂内部的保密条约,同僚间从不知晓彼此姓名,都是以代号相称。青年闻声,对尹峈峒浅浅点了点头:“黑鸦……要出任务了吗?”“律师。”尹峈峒简短地回应,“你也准备出任务了?”玉箫不同于为了赚钱什么任务都愿意接的尹峈峒,仅从属于情报收集部门,手不沾血。青蛇堂并不是一个专业纯粹的组织,除了台面上受允许的工作,他们的触角遍布各方各业,高学历的员工可以混入大企业当商业卧底,空有蛮力的大多选择混混黑道,或是参加地下打场操纵赌拳,杀手只是其中一个相对来钱的部分。早些年尹峈峒还属于情人出租的部门,走外貌出众的小王子路线,专接台面上不太来钱的委托男友任务,后来因为武功排名上升才开始接杀手工作,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女孩子堆里游走----用同僚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哪个人,会比黑鸦更擅长于演绎他人心目中的完美情人。但尹峈峒现在不愿意再去接那样的任务了。他烦透了伪装成别人会喜欢的“自己”,若是长此以往,最原始的那个“尹峈峒”大概就会消失不见了……或许就会忘记自己原本拥有自由选择爱上谁的权利。不想玉箫摇了摇头:“不。我不打算继续青蛇堂的工作了。这趟回来辞职,顺便拿自己的东西。”尹峈峒一愣,敏锐地发现了对方与以前不同的地方。以前的玉箫走沉默寡言的高冷流派,事实上却是因为有应急性心理障碍,并不能很流畅地说话,而方才的对话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磕磕绊绊的感觉。“你不……”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对方点点头:“嗯……”玉箫的眉毛弯了弯,抿着嘴唇,似在掩饰笑意,但温柔的色彩已经从眼底透了出来,“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发生了很多事,看他那表情,其实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吧。尹峈峒想道。原来如此……明明以前是那样冷心冷情,不言苟笑的人,遇到真正的感情之后,竟也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吗?“是吗?祝你好运。”“谢谢。”玉箫说,“你也一样。希望你也能早些如愿以偿。”******如愿以偿吗……现在的尹峈峒,还能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呢?尹峈峒在车里举着化妆镜,来回确认自己的易容是否完美无缺。他这趟原定的任务目标被杀,不得不以律师的身份去接近凶手,然而对方被关押在山城看守所里,那对于现在被山城市局通缉的尹峈峒而言是个相对危险的地方。就像是要印证内心的不安一般,尹峈峒一下车,才刚踏上看守所的台阶,迎面就走来两个熟悉的面孔。是刑部副队长苏湄,还有一位当初一起去调查过十字血祭的警员。尹峈峒肩膀一震,下意识就微微侧过脸去,对方却正眼都没给他一个,自顾自在继续话题,谈话的内容一清二楚地被尹峈峒听在耳中。“……那家伙还是没有下落?”“没有。我们彻查了尹峈峒相关的档案,上面写明他自幼在一家名为蓝天福利院的地方长大,但前几天去当地一看,发现那个福利院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拆除了。”“福利院的负责人那边可有问过?”苏湄问道。“找上门问过,是个七十多岁的老阿姨,年纪大了,对当年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竟是在讨论与自己相关的话题。尹峈峒的步伐略略一顿,眼见那几个警员正往地下停车场去,他稍稍犹豫,还是确定跟了上去。“福利院的领养书是很好伪造的,这种程度的档案,连入侵系统的必要都没有,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就是青蛇堂的人。”副队长咬了咬被涂得鲜红的指甲,“可恶,我和师父都被摆了一道。”“但是他的档案有很明显的问题。”小警员一边用钥匙打开车门,一边说道,“如果当时仔细彻查下去,是很容易发现破绽的。”“我知道……所以校庆时候陆凯龄被杀,极有可能跟尹峈峒有关。这个情况我早已跟上级汇报。”苏湄沉吟,“但他并没有趁机修改档案,是为什么?而且除夕夜晚上才对明镜下杀手……又是为了什么?”尹峈峒躲在一根柱子后,闻言食指微微一动。“明镜那家伙也是怪得很,什么都不愿意说。问他知不知道尹峈峒动手的原因,也是那副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的态度。”苏湄忿忿地跺了跺高跟鞋,“臭小子,他以为我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谁!”明镜并没有死!尹峈峒并不想承认,这才是自己尾随苏湄等人的目的,然而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的条件反射仍是出卖了他。苏湄何等功力,立即就发现了异常,眼睛扫往尹峈峒藏身之处,目光犀利如刀。“什么人!”她快步走向那根石柱,然而后面空无一人。小警员在后面一头雾水地喊:“怎么了吗?”“没什么。”苏湄四下张望,没发现有旁人气息,摇摇头,“听错了,大概是流浪猫吧。”他们很快上了车,马达发动,一溜烟地去了。晌久之后,天花板上才出现一个人,尹峈峒的双指捻在钢筋上,他轻巧地落地,足底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目送着警车远去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新人笑四月,严冬已过,气温转暖,正是太薇山庄预备学前招新的日子。武试高招的日子将近,从三月份开始,太薇山庄就陆陆续续迎来了提前查看校园环境的鲜肉。那些刚从基础教育课堂里出来的学生还没经历过专业课程的严苛训练,以及未来实习和工作选择的压力,满脸营养丰富的青春气息,不少高年级的腊肉前辈们都躲在教学楼里偷偷看他们,心理阴暗地赌新生们脸上的胶原蛋白多长时间会被消耗殆尽,又有多少人会因为承受不住学业压力而放弃进修之路。铜雀楼今年也迎来了几个新生,他们通过了山庄的自主招生,因而跳过高招被直接录入,提前入校习惯坏境。明镜对门的师兄今年正好毕业,早已经搬出去实习,于是就有新生被安排了过来,是个身高还不满一米七,看上去聪明伶俐的小个子,名字叫越秋水。越秋水被今年负责新生接待的庄梓寒领着上寝室的时候,对面紧闭的宿舍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家伙穿着宽松的t恤,领口歪到一边露出大半肩膀,皮肤是泛着不健康色彩的白,蓬头垢面的样子,半长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架着副土气朝天的圆框眼镜。他手上拎着只水壶,见到迎面走来的大师兄和新生,招呼也不打,旁若无人地就想擦肩走过,却被庄梓寒一把提住了后领。“明镜,你这是什么尊容?”明镜被师兄的手劲拽得提溜转了个圈,步履虚浮地站住了,一副没有睡清醒的样子:“哦,是大师兄。”“哦什么?跟你说过今天是进新生的样子,瞧你这派头,万一被当成是太薇山庄的风气怎么办?”“怎么会怎么会。”明镜无所谓的摆摆手,“师兄你要理解师父派你去当新生接待的意图。庄大师兄这亮闪闪的标杆往外一站,代表的就是山庄门面,其他人都是你鞋底不足一提的尘埃。”庄梓寒扶额:“尘埃先生,你这么自贬身价,叫我没办法向小师弟介绍好吗……而且你又在吃什么?”他的眼睛落到明镜另一只手提着的泡面桶上,还是泡椒牛肉味的,“跟你说过不要吃垃圾食物,你能好好对待自己吗?”“可是人家最近穷嘛。”明镜对手指作扭捏状。“那你等我一会,我做完事情后带你去吃饭。”“才不要,跟庄大师兄出去吃饭,人家可怜的小身板会被小师妹们嫉恨的目光戳穿。小命要紧,小命要紧。”明镜提溜着水壶,飞快地跑开了,还不忘回头抛来个飞吻,“招呼好祖国未来的花朵吧,拜比~”“喂你别跑那么快……至少不要吃那么辣的味道!唉!”庄梓寒重重叹出口气,一副拿他全无办法的样子。越秋水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个师兄,看不出底细。”“你是在夸他呢,还是在贬他呢?”“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写吗?”越秋水摆了个左右互搏的手势,“凡属世外高人,都是这样不拘一格的形象。”“武侠小说看太多了。”庄梓寒摇头笑,“他不是高人,却是个实打实的怪人。你们虽然住在对门,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跟他有过多来往。”“咦,为什么?”“怪人总是会受到正常群体排斥的,生存法则而已。”庄梓寒看往明镜身影消失的走廊尽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明镜确实是个怪人。这是每届新入门的关门弟子都拥有的共识。在九月份正式开学之前,新入门的关门弟子可以选择是否提前跟班学习,以适应教学方式和尽早熟悉环境。越秋水就近观察了几天,发现那位叫做明镜的师兄几乎足不出户,只偶尔出门打热水或是到楼下小卖部买些日常用品,甚至连吃饭大多数时候都在点第二餐厅的外送,寝室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普通男生寝室里大声喧闹或是打游戏的声音。关门弟子的课程也从来不见明镜来上过,负责带领课程的师兄们似乎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每次点名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将明镜的名字给跳过去。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排名和分数用大红榜挂出来,越秋水稍稍留意了一下,发现明镜除了理论课成绩以外,实践课程的分数被倒数第二足足拉开了两百多分,即便放在普通专业都是中下水平的成绩。庄梓寒说得不错,明镜不仅不是高人,还是个动动手指就能被轻易打趴的家伙,然而这样的特殊作风和待遇,让越秋水不免更加在意了起来。这天中午下课后,越秋水跟着凤来鸣等一干师兄去吃饭。凤来鸣脾气虽不大好,但有大哥气派,对新生还是很热情的,带着了解校园,选修课程,不过几天下来,越秋水就和那群师兄混得熟了。一群小伙子围成一桌,点了满桌菜和饮料,正推杯论盏着聊前段时间华山派发生的丑闻,明镜突然就出现了。他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装扮,手上提个饭盒,亦步亦趋的,走得极慢。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冷却下来,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看着明镜慢悠悠地踱到打菜窗口,随意点了两个素菜,再抓上俩馒头,然后又晃晃荡荡地原路返回。全程目不斜视,也没有往离得极近的关门弟子这边瞥上一眼,活像个心无杂念的修道中人。越秋水细细地观察了凤来鸣的脸色,发现那是种不屑中包含了些许得意的神色。于是他用手肘顶了顶凤来鸣,问道:“凤师兄,那是跟你同届的明师兄吧?住在我对面的。”“哦。”凤来鸣从明镜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你这样,跟他住对门也说不上话呢吧。不过难怪,那种怪里怪气的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他不同样是关门弟子吗?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们一起上课?”“天知道他。”凤来鸣叉起一块牛肉就往嘴里填,肉质有点硬,嚼了老半天才强吞下去,“本来就是个逃课专业户。上半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天天都跑来上课,大概是好学生装腻了,所以从下学期开始鬼影都不见一个。”说到这个,凤来鸣就不免有些得意,放个寒假回来,好像连天地都变了样。校庆时候曾对自己大放厥词的明镜像是被照了照妖镜,一招打回原形,不但再也不来上课,连图书馆的勤工俭学都辞掉了,一天到晚呆在寝室也不知在鼓捣着什么。不仅如此,他竟还恢复了以前那样邋遢宅男的装扮,有次张若澜实在按捺不住,专程守着送餐的点在铜雀楼底下等明镜,却被对方那不羁放纵爱自由的面容吓了一跳,一颗萌动的少女心哗哗碎了一地,从此专心向学,再也不敢肖想那个昙花一现的美青年师兄。癞皮狗就是癞皮狗,就算一时兴起披上天鹅皮企图装高雅,始终还是掩饰不住一颗想要啃屎的心。“他的成绩也不怎么样吧。”越秋水好奇地问,“这种程度为什么能考入关门弟子的行列呢?”“就他那能耐能考进来能上天了好吗?人家后台硬着呢。”“后台?你很清楚?”“这个谁都说不清。”凤来鸣大大咧咧地说,“可能家里有钱有权,所以才被硬塞进来来的?”“家里有钱?”越秋水想到明镜方才盘子里的几条青菜,连油花都不泛一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太能想象。”“我听说是跟师父有那么点关系,好像从小在山庄里长大的,所以连大师兄也照顾他。”坐在旁边的常虹也参与了八卦,“你看他们年纪也差不多符合,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哪种哪种?”“哎,还用我说吗……亲生的,亲生的。”“可是师父没有结婚呢吧。”周围一干师兄弟们对比着有仙人之姿的太薇庄主和落水狗一样的明镜,纷纷表示不能想象。“一群脑筋转不过弯的傻帽!”常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人家不乐意娶老婆,还不准年轻时欠下风流债了?”“哇,连师父都敢yy,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话题说着说着就跑歪了,几个脑洞天马行空的年轻人胡天海地地瞎扯了一通,越秋水则被夹在里面好奇地听着。凤来鸣听他们胡扯,灌下一大口啤酒,讥笑一声:“无论是家底硬,抑或是私生的,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见有人会巴结他,除了偶尔大师兄罩一下,被欺负了还不是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他长臂一张,揽过了越秋水:“说到底,人就是群居动物,比不得以前的闭关清修时代,谁都脱离不开社会。明镜那家伙呀,不努力却能混进关门弟子这点是挺招人恨的,但混到这个地步,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能够成为自己力量的伙伴,像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刀枪不入的样子,看了就来气。”他把雪碧瓶啪咔启开,塞到越秋水手里,“你可不能学他那样。”“明师兄……没有朋友吗?”越秋水愣愣地接过雪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