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干锅茶树菇      更新:2023-06-19 22:42      字数:5421
  柜员姑娘满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被转入了一个个人账户里面,是一位姓舒的客户。”“姓舒的客户……”尹峈峒暗暗咽下一口唾沫,他要寻求的答案,似乎已经近在眼前,“是不是叫做舒风卿,药王谷的现任谷主?”“我不知道是不是药王谷的那位先生,但确实是这个名字没错。”尹峈峒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顿时失了力气,所有线索都被串联了起来,让他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他暗暗警告自己,然后对柜员小姐说:“我没有别的问题了。麻烦你把所有交易记录打印出来,给我两份。”柜员小姐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打印机:“打印机里面没纸了。你如果需要的话,请先在这里等待一会,我去拿纸过来。”“你尽快。”于是柜员小姐起身,打开身后的小门到里面去了。尹峈峒靠在柜台边上,心念疾如电转。果然是这样……尹峈峒想,这是他不太愿意去想象的结果。当年的连锁破产事件,并不是一件意外,特效药的配方出错不知是人为还是中途有误,总之在药被投入使用之前,药王谷,不,是舒风卿肯定已经知道它会产生的后果,却选择了将真相隐瞒下来,将所有参与投资的企业统统瞒在鼓里。萧家显然是唯一的知情方。萧家旗下的一家医药企业因为当年的事件倒闭,根基也受到了严重动摇,因此没有人能料到他们竟与药王谷沆瀣一气,而所有的证据,都藏在了一张被贴身保存的银行卡里……诸多企业投资的资金并没有投入到药物生产之中,而是被药王谷事先提出,以购买不动产的方式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萧家或许也占有其中的一部分。然后在特效药配方出错东窗事发的那天,萧氏西药厂为了转移资金先一步倒闭,并以这个最大的投资方为首,众多中小企业受到严重影响,导致连环破产。而提前转移了大笔资金的药王谷和萧家则以明面上受害人的身份,成为了其中的最大获利者。买下火城那片土地的资金里,很有可能就包含了三明制药,尹峈峒养父母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那块即将被变卖的土地,就是把将尹峈峒姐弟再次击落深渊的巨锤。尹峈峒捏紧了拳头,手背的青筋暴起。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莫名的愤怒中,全然不觉时间的悄然而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柜员小姐已经离开了足有十分钟。去取纸张这点小事,未免花费太长时间了。尹峈峒脊背一僵,警惕地意识到了不对劲,顾不上那张被留在玻璃窗对面的银行卡,连忙收起工作证就想往银行外走。却不想外面竟已被警车包围,方才为尹峈峒服务的柜台小姐正领着几名警员匆忙往门口这边走,还手舞足蹈地在阐述着刚才的情况。“他说国税局正在查银行的借贷情况,如果找不到人我负不起这个责任……对,他还要求打印所有的交易记录,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找个借口偷溜出来查了一下。”“开户人的身份,你确定了吗?”“当然,就是四年前被灭族的萧家的弟子余亮。余亮四年前就死了,查一查新闻就知道的事情,那个人找借口问东问西,肯定有鬼!”暴露了。尹峈峒心跳如擂鼓,他当机立断,冲往另一边的紧急出入门,一掌震断上面的锁头,慌忙地夺路而逃。后面顿时传来银行保安的喝止和追赶声,紧急出入门后面是一条通往天台的铁梯,尹峈峒果断地挣脱掉身上规整逼仄的西装外套,手往铁栏杆上一握一撑,整个人便身手伶俐地翻过栏杆,直往天台奔去。警员同时被惊动了,他们大多是从名牌武学高校毕业出来,身手比普通的银行保安敏捷许多,运起轻功紧随其后。尹峈峒放弃了往外逃的路径,宽敞的马路会为不善轻功和熟练驾驶的人提供更便利的追截条件,他冲上天台,手中银光闪烁,铁丝网已被那把充盈真气的匕首齐刷刷削断,青年足尖一蹬,白色衣摆猎猎飞扬,宛如大鹏展翅,人已落到另一栋大厦的楼顶。尹峈峒和轻功卓越的警员在大楼顶上穿行,他们快得如同一闪而逝的流星,脚底下是近百米距离的街道,低头看去能叫人头晕目眩。后面的警员甚至掏出枪来,风中传来保险栓被打开的声音:“前面的人站住!我们是警员,不服从安排的话当场击毙!”警匪片看太多了兄弟,台词麻烦换个套路!尹峈峒慌忙中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人影响。他没有抢银行,也没有影响人身安全,警员并没有开火的理由,但枪支被扳动的冰冷声响仍是让他的脚步不禁错乱半分。尹峈峒在墙边上一踹,接力往另一个楼顶窜去,身形轻盈地落到一根粗壮的钢筋管道上。却不想那根管道年久失修,锈得厉害,承受不住一个人的体重,竟咔擦断裂,尹峈峒一脚打滑踩空,断裂的管口将他的长裤和皮肤撕裂,鲜血顿时狂涌而出。伤口剧痛像是被烈焰灼烧,尹峈峒疼得面容扭曲,冷汗如瀑布般从额际溢出。他意识到即便天台也并不是最佳的逃逸路线,虽然抓捕的难度相对较大,但目标十分明显,遇上功力出众的刑警只怕会被追得没完没了。他当机立断,自楼顶一跃而下,双手往腰间一摁,两道钢索飞速窜出,顶端钢爪直直钉入对面大楼的墙上。他就像坐着大型秋千,从这栋楼边上直荡过去往另一栋商业大楼,双腿抻直,内力横贯,一脚踢碎了那坚实的防弹玻璃。里面正在进行一场会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尹峈峒在落地时就势一滚,缓去冲劲,起身时臂弯里已架了一个人,是会议上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男人,匕首死死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往后退,不要过来!”尹峈峒死死制住怀里不住挣扎的人质,冲随后紧跟进来的警员沉声吼道。常年坐办公室里指点江山的中年男人,体力远不如经过正统训练的小年轻,很快就被勒得翻起白眼。警员不敢上前半步,正怕尹峈峒一个手抖,却也舍不得乖乖后撤,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尹峈峒。萧家灭门案当年震惊武林,直至现在仍有不少媒体在密切关注,警方花费数年找不到丝毫线索,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好不容易疑似关系者送上门来,自然不能让他白白溜掉。尹峈峒意识到这点,眸光一沉,手指用力几分,刀尖已经抵入男人的皮肤里,血珠顺着刀刃滑落下来:“赶紧后退,退到外面的天台去!否则……”他的手臂用力几分,男人登时凄厉地尖叫出声:“叫你们后退,为什么不乖乖照做!要是我有个好歹,你们负得起责任吗!!”这栋商业大楼属于边城证券,是风城最大的证券公司,尹峈峒很幸运,一下手就抓住了他们的总裁----动动手指就能支配警员们好几辈子工资的金额。两位小员警对视一眼,只得无奈地后退,尹峈峒直勾勾盯着他们,同时也在后退,用脚后跟顶开会议室的门,拖着人质就往走廊上撤。走廊的人都在惊恐地看着他们,保安们手上持枪,却不敢随意开火,生怕误伤顶头上司,尹峈峒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们,勒令所有人后退。“你要想想后果,最好乖乖把我放开。”矮小男人在他怀里抖得像筛糠,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得哑声威胁道,“得罪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就算警方拿你没办法,我也多得是主意送你下地狱。”“是吗?”尹峈峒淡淡地说,“可我觉得这个人间,比地狱还要可怕百倍。”男人还来不及反应,尹峈峒将他用力一推,把人推得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楼道尽头的电梯门同时被可怕的蛮力击破,尹峈峒一个纵身,便跳入了空荡荡的电梯井之中。保安与紧随而上的警员目瞪口呆,他们连忙追上前探头去看,那青年的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黑手室内香火缭绕。舒风卿把手上的香烛插到佛像边上,轻轻摇了摇铃。他跪到蒲团上,双手合十,先是置于额前,表佛祖在上,然后放置于心口,再贴至唇前,代表心口如一。随即他俯下身,恭恭敬敬地朝佛像拜了三拜,额头虔诚地贴到地面上。他信仰佛祖已有二十余年时间,平时也是荤腥半点不沾,衣襟上常年沾染着香火的气息。舒风卿正坐起身,抬头直视着佛像的面容,它的目光远对众生,唇边被工匠勾勒出和蔼的笑,看得久了,就连舒风卿也学得其中一两点风骨----就如他被媒体大肆宣扬的形象,医者仁心,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就如佛祖在世,目的便是为了普度众生。普度众生吗……舒风卿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无声地笑了。不,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有欲望,有贪念,在众生涛涛中就如大海里的一颗沙子般平凡,命运的洪流一个拨弄,他就会无望地四处奔流。为了让自己不再奔走,他只能用尽手段,将自己的脚深深扎入土里……而从这个念头产生,计划开始谋划以来,便是二十多年时光匆匆而走。总会有迷惘和无助之时,然而每当来到这方寸斗室,来到佛的身边,一切都会平静下来。仿佛那股冥冥中的力量正在庇佑着他,他手上沾染的所有血腥,都会被菩提树下的溪流洗得一干二净。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芥蒂地,继续用这双手去拥抱自己最纯净的爱人。“舒谷主。”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静候一阵,又说,“青蛇堂的人正在办公室等你,我们已经作了清场。”“很快就来。”舒风卿说道,他起身,抚平膝盖上衣物的皱褶。佛像静谧的双眼目送他离开,笑容是一贯的慈霭祥和。尹峈峒正在舒风卿的办公室里,他看上去很狼狈,全身凌乱不堪,裤脚开裂,小腿上留了道十公分长的撕裂伤,因为受伤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血都被氧化成暗红的颜色,干涸地粘着在皮肤上。舒风卿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尹峈峒撕开了裤腿,正往伤口上倒医用酒精,他的腿被管道上的铁锈刮伤了,血液混着酒精不住往洁净的地面上流淌,小腿肌肉疼得条件反射地一抽一抽。“你的伤口太深了。”舒风卿站在门边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比起在这里倒酒精,还不如赶紧去打一针破伤风比较好。”“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尹峈峒一扬手,一件事物横空飞来。舒风卿用两指将其捻住,是张染了血的银行工作证,“早上在中央城市银行发生的事情,新闻里都在播的,神通广大如舒谷主,应该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哦,那个骗取银行账户信息,怀疑与萧家灭门案有关的逃亡者,原来就是你。”舒风卿留意到尹峈峒脸上的残妆和一些没有清洗干净的胶,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我就说这张卡怎么死活都找不到,原来是当年被你顺手牵羊了。”尹峈峒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在舒风卿指间看到一张熟悉的卡片----正是他今早遗落在银行柜台,来不及回收的那张银行卡。“原来是这样。”他无力地靠在了沙发上,“就连银行里面都有你的眼线,实在佩服。难怪柜员反应那么快,根本不需要过多查证就马上报警,用与萧家有关的借口,不怕警方不上门。”“原谅我,这只是个下下之策。”舒风卿走到尹峈峒身边坐下,“因为衙门那边毫无反应,所以我也不知道银行卡是落在了谁手上。”他适意地交叠起双腿,手臂放在了沙发椅背上,“你懂的,这种事情,被谁知道都不好。”“就算是回收了银行卡,你就不怕警方会要求查看里面的交易记录?”“没有关系,因为当年余亮在中央城市银行一口气开了三个账户,其他两个都是为隐藏这个用的。”舒风卿挥了挥手中的银行卡,又将它塞回上衣的衣兜里,“既然它回到了我的手里,它就一辈子都不会再被人发现。”尹峈峒只觉一阵无名火自心头涌起,指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就跟当年的真相一样?”“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追寻当年的真相,虽然你已经无法挽回……但二度被人抛弃,确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尹峈峒瞳孔一缩:“你调查过我?”“这话严重了。说实话,你的身世对我毫无利用价值,但你是客户,又是与药王谷合作甚笃的青蛇堂的人,本着生意人的原则,知已知彼,才能更方便沟通。所以其实你也不用大费周折,直接来问我,绝对知无不言。”舒风卿慢吞吞地瞥了眼尹峈峒的肩膀,“而且我想说,在责问之前,还是先处理一下你的伤比较好。拖得久了,难免对身体留下不可挽回的后遗症。”“不用你多事。”“听话,有患者摆在面前不去处理,这有违医德。”舒风卿缓声说道,“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对我半点好处都没有。”尹峈峒定定与舒风卿对视一阵,最后只得无言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露出底下被血染透了的衬衫。他在闯入商业大楼的时候,碎裂的玻璃嵌进了他肩膀的肌肉里,尹峈峒徒手取不出来,只得草草点了几处大穴,勉强止住血便赶到药王谷来了。此时肩膀早已痛得麻木,手臂都难以抬起,舒风卿帮忙搭了把手,将染血的衬衫从尹峈峒身上扯落,撕下来一大片干涸的血浆。“哎呀,这可不得了。”舒风卿看了眼伤口,说。那块玻璃没在坚实的肌肉里,轻易取不出来,他用手摸了摸,尹峈峒便痛得全身痉挛。但青蛇堂的杀手耐力非同常人,尹峈峒粗喘着,硬是没有发出半点表达痛意的声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当年配方药出错的事情,是药王谷早有预谋跟萧家私吞融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吗?”“孩子,你身手是不错,算盘却不太会打。”尹峈峒取来一个药箱打开,里面是一整套专业的用具,“药王谷是古老的医学门派,品牌和名声创造的价值,远远不是融资那点小钱可以相提并论的。当年特效药配方出错,造成效果的严重偏差,药王谷为了收拾烂摊子挽回损失,打通各种关节保住地位,花费的心血远超乎你的想象。”“那点小钱?你口中的小钱,可是葬送了无数的家庭。”尹峈峒咬紧了牙槽,“而且既然并非有意为之,在媒体曝光之前为什么不将情况提前告知,并且退回资金?”“即使是小钱,砸到坑里也是会有回声的。为了弥补缺漏,我们只能选择沉默。”舒风卿干脆利落地点住几个穴位,仔细将伤口周边消毒后,用镊子钳住那块玻璃,“没打麻醉,会有点疼,咬紧牙了。”他猛一抽手,尖锐的玻璃片就从肌肉里被拔了出来,断口处带出来几丝零碎肉沫,血液顿时溅了舒风卿满脸都是。舒风卿来不及抹脸,迅速用医用棉条给伤口吸血消毒,整个过程快捷高效,却顾不上伤者感受,尹峈峒疼得差点咬断舌头,他将衣服塞到嘴里,一下一下地直抽凉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