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作者:非言非默      更新:2023-06-19 23:03      字数:5255
  这日,他翻着这些案卷,犹豫着到底该拿谁第一个开刀。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这种事,就让皇帝去头疼吧。他入了宫,递了牌子请见,皇帝在昭仁殿召见了他。“陛下,这是臣这些时日来查到的案卷,请陛下过目。”谢萌恭敬地行了礼,把手中的案卷双手呈了上去。“呈上来吧。”内侍接过了案卷,摆放到了皇帝的御案上。景骊随手翻了翻。谢萌的案卷,是按一家家做的,哪一家,在哪个县,有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地列了出来。他翻了一遍,调整了一下顺序,示意内侍把东西退回去。“就按这个顺序来吧。”“是。”谢萌应了一声,等到拿回案卷,他才发现案卷的最上面,赫然变成了安乐侯。安乐侯是太后的弟弟,皇帝的舅舅,皇帝打算第一个拿他开刀,他这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帝吗?谢萌心中不解,却不敢去问皇帝。反正这是皇帝决定的,而且审案子的人是周府尹,就算安乐侯要找人麻烦,也找不到他头上吧。过了两日,安乐侯就气咻咻地来给太后请安了。“娘娘,您可要为王家做主啊!”他一见太后,就开始告状了。“这是怎么了?”如今,太后有了孙儿,万事足,外面的事,她知道,但是不会轻易去插手。“娘娘,昨日,周府尹传家里的管事,去府衙问案,竟然说我王家强买百姓的田地,不但要把这些地发还原主,而且还要罚一笔罚金。”安乐侯快被气死了,“他周府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竟敢这么得罪我王家,我看他这个官,是不想当了。”“安乐侯!”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太后沉声呵斥了。她平时叫安乐侯阿弟,不高兴的时候,就要直接称呼他为安乐侯。如今的安乐侯,是太后的幼弟,她的长兄,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安乐侯这个爵位就由幼弟继承了。她这个弟弟,本事不大,不过心眼不算坏,做不出什么要命的事,太后在,自然可以护住这个弟弟,不在了,皇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皇帝在查这件事,太后知道,她甚至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第一个拿安乐侯开刀。并不是皇帝讨厌安乐侯,要把他怎么样,而是因为安乐侯是国舅,这一刀斩下来,威慑力才足够。要是皇帝动来动去,只动些小喽啰,很多人家会有侥幸心理,而且没法服气,但是皇帝第一个就动安乐侯,比安乐侯身份低的,比安乐侯圣宠少的人家,恐怕都要仔细掂量一下,他家到底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可不可以心存侥幸,不去积极退还田地。但是安乐侯这么蠢,还是很出乎她的意料。第一百七十八章 诚心悔改“阿弟!”太后放缓了语气, 和他仔细讲道理,“你拿着朝廷的俸禄, 不说为朝廷效力吧,但是也不能去挖朝廷的墙角。你又不缺这点地, 为什么要去强买百姓的田地?既然做了这事, 如今被朝廷查到了,你就乖乖认错认罚吧。”太深奥的道理,太后怕安乐侯听不懂,她就简单分析了一下,直接告诉他该怎么办了。“娘娘,我那两个田庄之间, 夹杂着一片其他人家的地, 我就是想把田庄连成一片,才去买的,而且是按市价买卖的, 红契也有。都换成红契了, 竟然还说我是强买的,我不服气。”一旦太后沉下脸, 安乐侯是怕她的, 但是太后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又抖擞起精神来叫唤了。“娘娘, 周府尹故意挑这个刺, 不是在打王家的脸,这分明是在打娘娘的脸。娘娘您不能听之任之, 否则有了这一回,以后谁都敢来踩我王家一脚了。”安乐侯见太后不说话,继续给周府尹上眼药。“阿弟!”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安乐侯是她的亲弟弟,皇帝的亲舅舅。没有皇帝的授意,周府尹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动安乐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安乐侯不懂?安乐侯若是个聪明人,此时就该乖乖认错,乖乖认罚,最好再上表狠狠责骂自己一顿,痛哭流涕地表示他有负圣恩,羞愧难当,日后再不敢如此行事了,最后再献上一笔罚金,最好比原先的罚金还要多,如此这般,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错,皇帝不能认,是要臣子来认的。有些事,皇帝不好做,是要臣子来做的。有时候,皇帝需要人来配合行事,那么贴心贴意的臣子,就该自己跳出来配合。那些已经被皇帝点到了名,还不懂怎么配合的,就是做人太蠢;不愿乖乖配合的,则是不识大体。不过,弟弟再蠢,也是她的亲弟弟,她还能怎么办呢?为今之计,太后只能把这些道理,一点点掰碎了讲给他听。“娘娘……陛下第一个拿我王家开刀,分明是不公平。这种事,大家都在做,又不是我一个,比我身份高的,难道就没有?永宁侯府不也有这种事,还逼死了人,结果他家给管事报了个失踪,竟然谁都不提了。哼,陛下就是偏心眼。”安乐侯依然很不忿。他不缺这点地,也不缺这点罚金,但是他就是气不平,觉得他是被皇帝刻意针对了。“要不,你去和皇帝讲讲这个理?”太后冷笑了数声,才说道,“这种话,你以后少提,特别是有关永宁侯的话,不许口无遮拦地乱说,哀家老了,还能护着你们几年?你明明知道皇帝偏心永宁侯,还要和他去比,是不是傻?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好好配合皇帝行事,以后自有你的好处。”“娘娘……”安乐侯看着太后已经花白的头发,说不出话来了。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娘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安乐侯告退离宫,回了府,立即找来了家里奉养着的清客,照着太后的示意,撰写润笔,然后他在朝会上,当众上了份奏折。安乐侯府的事,闹了出来以后,许多做过类似事情的人家,都在观望风向。如今民议汹汹,朝廷也表示要彻查,不过是真查,还是迫于民议做做样子,安抚一下百姓,只要看看安乐侯府的案子,就能见分晓了。如果安乐侯随便周府尹说什么,连个眼色都懒得给他,根本不去理会,最后也没什么不好的后果,其他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出乎众人的预料,安乐侯竟然当廷上了份请罪的折子,在折子里痛骂了自己一顿,然后表示他要把田地都退还给原主,最后还要给国库上缴五万两的罚金。安乐侯的这番犀利操作,一下子让许多人的下巴都掉了下来。安乐侯根本不是这样的聪明人,这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吧。能看出门道的人,自然知道这一点。看热闹的那些人,则觉得安乐侯虽然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但是他这认错认罚的态度,非常诚恳,还是值得肯定的。周府尹这段时日审案子,每次都有不少百姓围观,安乐侯府的案子,自然也不会例外。安乐侯找太后主持公道的时候,不少得了消息的御史,已经准备好要在朝会上喷他了,但是他这请罪表一上,御史们倒是不好再去骂他了。“所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卿能知错,朕心甚慰!”景骊端坐上首,给安乐侯的行为,定了个基调,然后他话锋一转,“至于上缴五万两罚金,就不必了,府衙定的罚金是五千两吧,就按这个数目上缴吧。”安乐侯闻言,心中一热,觉得皇帝心里还是向着他的。不过他想到这些都是太后定下来的章程,他要是没做好,接下来必然会挨太后的骂。“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这五万两银子,并非仅仅是银子,而是臣的一片悔改之心,臣一定要上缴,否则臣实在难以心安。”一下子掏出五万两银子,安乐侯的心头都在滴血,但是违背太后的命令,后果更严重,他不敢自作主张,依然按照太后的意思,一定要上缴这笔罚金。“既然卿这般诚心悔改,朕不收,倒是朕的不是了。”安乐侯这么懂事,不管他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太后指点的,景骊都相当满意,“这些银两,既然是卿的悔改之心,这用处,朕倒要好好思量了。”景骊沉吟了半晌,又说道:“朕琢磨着,这笔银两,不如用来修缮官学,扩建学舍,众卿以为如何?”皇帝此言一出,殿上的众臣,顿时一阵骚动。这钱,要是进了国库,或者内库,众臣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但是用来修缮扩建学舍,皇帝分明又要不怀好意地折腾了。但是,这话一旦说出来了,这些人就要在道义上落于下乘了。这些钱,皇帝没有用来供自己挥霍享乐,而是用于文治,分明是真正的明君所为,哪来的不怀好意,敢这么说的人,肯定是大大的奸臣。“奸臣”们明知道皇帝要干嘛,却没法说话。忠臣们其实也知道皇帝要干嘛,但是他们个个当作不知道,把皇帝夸了又夸。“陛下,莫若各个州县,先将这笔银钱用于地方上的官学修缮和扩建,如有多余,再向上缴纳?”有人嫌事态不够刺激,还要加点佐料进去。这笔钱,其实目前就安乐侯上缴的这五万两,其他还没有,是要罚出来的,但是用途已经确定了,准备修缮扩建官学。那么各州县的官员,要不要对这事上心呢?一旦上心,肯定要想方设法从地方势家的口袋里掏钱出来,有人要是不上心,其他州县有钱修缮扩建官学,就他这里没有,考评还能得优吗?当地的士子看着别的地方能修缮官学,他们这里依然是旧房舍,能一点意见都没有吗?“陛下,臣觉得这个做法不妥,恐怕会有无中生有之虞。”有人出言反对了。要是有的地方,有些人家没做过这事,地方官硬给他们按上这个罪名,去罚钱,岂不是搞得地方上人心惶惶的。“这种事,有被告,有苦主,还有旁证,无中生有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有人不以为然。“不错,身正不怕影子斜,诬告哪有这么容易。”有人帮腔了。“陛下,不如由知县查案,但是最后的案卷,全部汇聚到知府手里再行处置,朝廷再派人去各府监管,免得造成冤案。”有朝臣建议道。原先,这事里地方官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只会得罪人,就算罚了罚金,也是上缴国库,地方官碍于情面,能抬手的,恐怕就要抬手了,百姓倒是容易吃亏的一方。但是现在被皇帝这么一弄,地方官就要在这事里有好处了。这笔钱,攸关他们的考评、官声甚至还关系到日后的学生多寡,仕途上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肯定要尽力查案了,若是有人觉得罚得不够多,搞出一些冤案来,的确很有可能。这种情况下,肯定需要朝廷派人监管,免得地方官天高皇帝远,为了多得罚金,随便乱罚。“爱卿所言极是,这事,不如御史台派人去监管?”景骊颔首同意。“臣遵旨。”御史大夫领了圣命。这日散朝以后,朝堂上发生的事,慢慢传了出去。安乐侯原先因为这事,已经被百姓痛骂了一顿,但是他现在做人这么机灵,有些人倒不好去骂他了。当然,骂他的人肯定有,他把府衙的罚金直接上涨了十倍,别说骂他,有人把他家十八代祖宗都一起骂了。还有人,因为目前只查到了安乐侯,还不曾查到他们,直接回府去就查起了家事,如果有类似的事,赶紧退回去,田地才值多少钱,安乐侯开的这个头,不管哪家都要心疼的,可不能被人抓住了把柄。否则到时候,按安乐侯这个十倍上缴,自家会心疼,只按府衙的罚金上缴,恐怕就要被人说成不是诚心悔改了。毕竟,安乐侯诚心悔改的例子,已经赫然在前了。如果不照着他来,怎么着都算不上诚心悔改吧?这些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想痛骂安乐侯了。至于安乐侯背后的人,他们就假装不知道了。太后的厉害之处,被太后送去地下服侍先帝的那些人最懂,其他人可不敢随意去找死。京城里面,这般纷纷扰扰的时候,卫衍则在近卫营里,与沈大统领做着交接之事。近卫营的有些事,原先只有沈莫知道,如今卫衍接掌了,这些事,沈莫就一一告诉他了。第一百七十九章 此消彼长比如, 皇宫或者行宫,修建的时候, 除了地上的建筑,底下还建有很多地下的通道, 主要用来排放雨水, 偶尔也有特殊的用途。“这些地下通道,都是当年修建宫殿打地基的时候,就预留好的。因为时日太久,有些已经年久失修了,有些则是特意封闭的,你记一下位置, 事有不逮的时候, 可以动用。”沈莫对卫衍说道。真正的秘密,不会落于笔墨,而是靠着口耳相传的, 这种传承方式, 一旦有了意外,秘密就很容易会成为永远的秘密。虽然有着种种可虑之处, 但是只有这么做, 才能真正保守秘密,所以这个传承方式始终在使用。景朝的皇宫, 实际上不是高祖修建的, 而是有着数百年的历史,经历了数个朝代变迁了。因为各种战乱离散, 翻新复建,关于皇宫的许多秘密,肯定没法完整地流传下来,如今知道的这些通道,都是高祖定都京城后,命人重新探出来的。近卫营大统领,掌握着一些秘密的通道,还有一些,则在皇帝的脑子里面。近卫营大统领,一直被称作皇帝的心腹,并非随便说说,而是事实,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知道这些非常紧要的东西,除非得到皇帝愿意以性命相托的信任,否则皇帝根本就没法安心睡觉。沈莫与卫衍的这些交接,按照惯例,同样没有落于笔墨,而是通过两人的秘密交谈完成的。这是最重中之重的事,其他的,倒是些琐事了。卫衍就这么忙了好几日,有一日,他做事做到一半,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得拍了拍脑袋,发现他忙疯了头,把有件事给忘到了脑后。他急急忙忙回了府,命人开了库房,在里面走来走去,纠结了许久,依然下不了决心。“父亲!”卫敏文好几日没见到他,此时得了他回府的消息,赶来见他了。“敏文,你来得正好!”卫衍看到儿子出现,明显松了一口气,“快点过来帮为父参详一下,这万寿节的寿礼,该送什么才好?”皇帝的生辰是正月二十九,没几日就要到了,卫衍最近忙着和沈大统领交接,竟然把这事给忘掉了。幸好他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点时间来挑选一件合适的寿礼,否则事到临头,他随便送一件,皇帝到时候肯定会和他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