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作者:非言非默      更新:2023-06-19 23:04      字数:5100
  “朕哪次没听你的了?”景骊觉得他很冤枉。每次遇到这种事,卫衍都要揪着他不依不饶,他为了耳根能够得到清净,该认错的全都认错了,能改的也全部改了,哪里不听卫衍的话了?“陛下哪次听臣的了?”卫衍再次反问道。“卫衍……算了,朕不和你计较,你也不许再和朕计较。”景骊发现这么说下去,他和卫衍又要吵起来了,赶紧打断了这个话题。“陛下不再去做这种事,臣再也不会多嘴。”卫衍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皇帝未必能够做到。“朕刚才不是说了嘛,下次再也不会了。”“这话,臣好几日之前好像才听过。”“哪有,你肯定记错了。”景骊忍不住有些汗颜。卫衍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早就过去了的事,他竟然还记得?看到卫衍还想说点什么,景骊马上抢先开口了:“卫衍……朕想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亲了亲卫衍。卫衍本来还想说说前几日的事,但是皇帝这副模样,有些话,他就没法说下去了。“臣也是!”他抱紧了皇帝,由着皇帝亲着。所谓的招式不怕老,管用就好。景骊哄住卫衍的招式,也就这么三板斧,但是每次都很管用,所以他就懒得去想新招式了。如此这般,景骊终于哄好了卫衍,这日子又如往常一般过了。京城的二月,尚在冬季,不过越往南走,天气就越暖和。二月上旬,卫泽终于盼到了大儿子卫敏诚从青州回来,又想方设法,把他塞进了兵部,再把家事都一一交代清楚了。到了下旬,卫泽拜别了皇帝,辞别了家人,前往云州就职去了。沈泉因为冲撞御驾,被判了流刑,此时也被押解出京了。他父亲的冤死,则算在了吴盛的头上,吴盛被充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父亲以及李大郎的冤死。当然,这些事能被定罪,却是因为其他人的落井下石。离开的人,毫无波澜地离开了,京城里面的其他人,依然过着他们原先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卫衍在近卫营坐镇的时候,收到了儿子让人送过来的一个匣子。他打开匣子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本线装书。“侯爷,齐公子的这本书,终于印好了,世子让人送来给侯爷一观。”奉世子的命令来送匣子的小厮,没有入营,不过他的话,依然被侍卫带进来了。“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卫衍点了点头,示意来人退下。这本书,当日他是和齐远恒一起实地考察的,大致的内容,他都知道。后来,大概齐兄和孙状元又一起做了修订,如今多了许多他觉得陌生的内容。卫衍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才合上了书。“来人!”他站了起来,向外喊道。“大统领,有何吩咐?”外面候着的侍卫,马上就进来听令了。“备马,我要入宫。”“是。”卫衍带着人进了皇宫,此时是午后,皇帝这个时候,一般是在昭仁殿办公。“陛下,永宁侯请见!”昭仁殿外守门的内侍们,看见永宁侯进宫,那是一刻都不会有耽搁,他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人把消息递进去了。卫衍和沈大统领完成了交接,正式接掌了近卫营以后,他的出入宫时间就变得很有规律了,早晨出宫,傍晚回宫,偶尔回府。皇帝不介意,他就回府多住几日,皇帝有意见,他回府的时间间隔就疏落一些。当然,通常皇帝是有意见的,所以卫衍回府的日子,数量上完全比不过他在宫里的日子。既然卫衍日子过得这么有规律,现在日头还没有西移,他就入宫了,自然是件不同寻常的事。“宣。”景骊虽然有些奇怪,心中疑惑卫衍此时入宫的缘由,不过他神色不变,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宣卫衍入殿了。“陛下万安!”卫衍进了殿,恭敬地行了个长揖礼。“平身吧,朕说过了,见了朕,不需要这般多礼。”“陛下,礼不可废。”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这些礼遇,卫衍可以接受,但是皇帝还要给他谒见不拜的礼遇,卫衍却不肯接受了。卫衍真不肯的事,景骊没法勉强他,只能作罢了。“怎么突然有空入宫了,是不是想朕了?”卫衍坚持“礼不可废”,景骊偏偏要和他作对,时不时要说这种轻佻的调笑话语。“陛下……”卫衍无奈地喊了他一声,“臣得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想请陛下过目。”“呈上来吧。”卫衍捧着那个匣子,送到了皇帝的案头,他把匣子打开了,将书取出来,放到了皇帝的面前,才束手站在旁边。景骊伸手拉过他,让他坐下了,才有空细看封面。“水利农桑实录集?”他笑着念出了声,不过当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作者的名字时,脸上的笑容很快凝固了。只见封面上,赫然印着一行墨字----崤山居士齐远恒。原来是卫衍的“远恒哥哥”出的书啊,每次“远恒哥哥”有事,卫衍就特别积极地要去帮忙,甚至连晚上和他说都等不及,这个时候就来见他,其他人有事,比如他,怎么就不见卫衍这么积极呢?景骊这莫名其妙的飞醋,已经吃了许多年,不过他也知道,他这么在意卫衍和齐远恒的交情,实际上非常小心眼,说出来了,卫衍肯定不能理解,说不定还要说他一顿,所以他这飞醋要吃的,但是吃得隐蔽起来了,没事不会挑开来和卫衍明说。齐远恒才干是有的,有时候也能派得上用场,对卫衍的事,也很尽心。当然,如果卫衍对齐远恒的事,不是这么尽心的话,就更好了。景骊想到了前段时间的事,又想着一些根本不可能成真的事,最后决定给卫衍一个面子,翻开来继续往下看了。齐远恒在序言里面,说了他的这本实录集的成文过程,然后特地感谢了两人,一人是卫衍,另一人是孙柯。前者帮他做了许多收集实例的工作,后者则从实践角度给他提了许多修改意见。既然卫衍也在这本书里出力了,景骊又继续看了下去,一看他就没能收住手,直接一口气全部看完了。“陛下,请喝茶。”卫衍见他合上了书,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了上去。景骊接过了茶,喝了几口,才问他:“你看过了吧,这事你也参与了,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臣想着,是不是先选一个地方,实践一下,是否有效果?”这事,卫衍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就思考过,皇帝现在问了,他就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朕想想,选哪里好?”卫衍这话,是老成之言,景骊很赞同,开始考虑要在哪里实践了。“孙柯……”他又想起了孙柯,孙柯前段时间也出力了,算是有功,君王若有功不赏,臣子们寒心了,以后就不会卖力做事了,所以孙柯的功,他肯定要赏的,至于怎么个赏法,他略想了想,才说道,“孙柯就授为康平县县令吧,齐远恒就到康平县去实践他这套做法,看看有没有效果吧。”康平县离京城很近,在那里实践,皇帝想知道具体的情况很容易,齐远恒做事不顺的时候,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也比较容易。“陛下圣明!”这些,卫衍都明白,所以他这话,绝不是随意敷衍,而是真的觉得皇帝很圣明。孙状元原先被皇帝亏待了,蹉跎了这些年,现在被起用,完全是应该的。孙状元如今与齐兄关系很好,而且他以前就做过亲民官,对这些事很熟练,齐兄在他管辖的县里实践,两个人必然能够同心同力,一起办好这件差事,皇帝这么做,一举数得,当然圣明无比了。“朕这么圣明,爱卿是不是该给点奖赏?”景骊办完了公事,又起了逗弄卫衍的心思。“陛下想要什么奖赏?”卫衍一时间脑子里有些打结,没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真的想要什么东西。景骊伸出手指,托住了卫衍的下巴,慢慢凑过去,吻住了他。“朕就想要这样的奖赏!”他的话音,慢慢消失在了唇齿间。第一百八十三章 康平县事弘庆元年二月下旬, 孙柯在赋闲多年以后,被授为康平县县令,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被朝廷再次起用了。县令, 品秩不算高, 在景朝,一般在正七品上下浮动,但是这个位置很重要,这是亲民官,是朝廷中最临近百姓的官员,掌着一县的刑名钱谷等事, 俗称百里侯。同为县令, 其实也有高低之分,因为县与县之间,实际上有着很大的不同。县分上县、中县、下县, 又有富县和穷县之分, 也有文风民风物产之类的不同,再者, 离京城的远近, 也能区分知某县到底是美差还是苦差事。孙柯原先任职的垅安县,是个下县, 在荆州最南端, 远离京城,是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坏去处, 而康平县,是个上县,位处冀州,就在天子脚下,显然是个好去处。再说,孙柯原先任职下县,品秩是从七品,现在授了上县县令,品秩水涨船高,升为从六品,连跳二级,肯定是晋升。但是不管怎么往好里说,实际上,比起他的同年,孙柯在仕途上,算得上备受蹉跎了。这事闹成这样,他固然有错,不过皇帝的错也不算少。偏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孙柯身为臣子,没法和皇帝去计较这些事谁对谁错,只能生生受了皇帝对他的种种不公正。直到如今,他才算看到了一点仕途平坦的盼头,也是相当不容易了。孙柯上任之后,齐远恒带着一些友人,也来到了康平县。齐远恒的这本实录集,收集了许多民间百姓的农桑经验,偏重于水利方面,如今就要实地操作演练了。稼穑农桑,是国之根本,他的朋友中,不少人对农桑有兴趣,也跟着来帮忙了。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上巳节古时章程较为隆重,不过到了如今,已经式微了,只留下些春游踏青、临水宴饮的习俗。这一日,景骊按照惯例,携群臣去城外踏青,到水边宴饮,到了午后,他又开始突发奇想了。“卫衍,齐远恒不是在康平县做事吗?我们去看看他有没有偷懒?”景骊既打算去看看情况,又想去抓一抓齐远恒的小辫子,降低一下他在卫衍心目中的靠谱印象,才提议去康平县的。“陛下,今日是上巳节。”卫衍听着不对劲,提醒他。今日,他们在过节,齐兄应该也在过节,现在去堵人,怎么可能堵得到?“朕知道,今日过节嘛,去安排吧。”他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过节了,卫衍该顺着他行事,而不是一天到晚劝谏反对。卫衍见他兴致这么高,犹豫了一下,最后恭声应了是。他很快点齐了人马,陪着皇帝在官道上疾驰,向康平县而去。大概行了半个多时辰的路,他们隐约看到了县城的轮廓。离着城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景骊就勒马减速了,其他人也跟着他慢了下来。“去,找个人打听一下,看看他们在哪里做事,我们直接过去。”既然是突击检查,景骊肯定不能给齐远恒准备的时间,所以他不打算进县城,而是要去他们做事的地方直接看看了。齐远恒的行踪并没有保密,实际上京城中来了不少士子,其中还有名动天下的名士这事,在康平县早就人尽皆知了,卫衍谴人去随便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具体的地点。孙柯没有在康平县全县境内推行这事,而是先挑了三个相邻的村庄,让齐远恒等人练手。这三个村庄离县城很近,庄里的大户,都是地方上的有力人士,对于县令的工作也是非常支持,孙柯就选了他们的地头来试验了。皇帝一行人到达其中一个村庄的时候,只见庄里面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卫衍看到人多,立即策马向皇帝身边靠近了一点,手掌按到了剑柄上,整个人都警醒了起来。“不要紧张,太平盛世,天子脚下,能有什么危险?”景骊倒是一点都不紧张,看到卫衍这样,还要笑他杞人忧天。“公子!”卫衍的声音沉了下来。“好吧,你要怎样就怎样吧。”景骊不和他争这个,端坐在骏马上,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随便扫了几眼,他就挑出了错,“齐远恒其他方面先不论,明显没有用人的才能,这么多人,乱成一团,太浪费人力了。”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不过以他的身份,这天下间,能让他客气以待的也没几个人,更何况只要想到齐远恒是卫衍的“远恒哥哥”,他的心里总是各种不得劲,此时揪住了齐远恒的短处,他肯定不会说好话了。“齐兄可能太忙,没空管他们吧。”卫衍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随口替齐远恒辩解了一句。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帮腔,某个陈年老醋缸,又一次打翻了。接下来,景骊就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地挑了一堆错。他们这行人,都骑着好马,到了地方也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说话。一行十几人,只有中间的两人在说话,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本来就很显眼了。现在,景骊说话这么不客气,指摘的对象还是士林之中声名显赫的崤山居士,就算被他说的正主不在场,听不到他这些难听话,但是旁人却听不下去了。“这位公子……”有位年轻气盛的士子,听到了皇帝的这番评论,虽然有些地方,他是认同的,但是这位评论者的口气,真是比天还要大,听着就让人心里很不爽。他对着皇帝的方向,拱了拱手,发现对方坐在马上,而他站在地上,高低立现,理论起来,气势上直接落于下风了。那位士子往周围看了看,看到旁边有块青石,他站到了石头上,与皇帝视线等高以后,才大声说道:“这位公子,所谓看人挑担不吃力,公子有些话,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秀才此言差矣!”景骊这个“秀才”,其实是虚指,此人头戴文士巾,年纪尚轻,不外乎就是那几个身份,反正他这么说,对方也没有反对,他看着对方,笑了笑,嘴角的笑容很是促狭,说道,“本公子分明是坐着说话,秀才你才是站着说话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