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顾青词      更新:2023-06-20 01:51      字数:5068
  “老师?”谢元嘉正喝茶,听说淳于雅到了,忙起身相迎,“离早课还有一会儿呢,老师不先去用早膳吗?”淳于雅摇头,看着谢元嘉道:“臣听闻昨夜的事后,没什么心思用膳,又担忧皇上龙体,这就过来了。”“路上恰好遇上大将军,臣就与将军一起来了。”季少炎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偶尔也有心细的时候,今日上朝就察觉皇上精神不佳,下朝后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火急火燎的这就往景盈宫来,“皇上,您别想那么多,事实如何自有定论。”谢元嘉见他二人都担心自己,心里不能说不感动,他的确为倩碧的事情忧愁了一晚上,但季少炎和淳于雅也同样的在担心他,他应该振作起来。“劳烦你们担心了,朕没事。”谢元嘉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皇上莫要往心里去。”淳于雅说了和傅景鸿差不多的话,“倩碧得了皇上的宠爱却不自矜,竟还包藏祸心意图谋害皇上,这样的大罪就算再过一千年也是要诛九族的,皇上当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能被往日情分迷了眼,一旦您饶恕他,往后就再也没有威信了。”谢元嘉也知道他说的都对,昨夜傅景鸿已经把所有的危害性跟他讲了一遍,如果他对倩碧宽容处理,那么以后要他的处境会更艰难,想杀他的人会更多,要想震慑住潜在的危险,必须要杀一儆百。“老师放心,朕……心中有数。”谢元嘉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他不想再让淳于雅和季少炎再为他担心,“皇叔说,倩碧如今还在接受审讯,等他把背后主使说出来,自会有他的定论。”淳于雅安心的点头,他就是怕元嘉太善良,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没想到这孩子其实也同样的在成长,知道这事的轻重,不会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大牢内----傅景鸿闲坐于一间昏暗没有窗户的石室中央的椅子上,四周没有一束光,只有房间四角点上了几只蜡烛,屋内看不清东西,只能从墙上的倒影中隐约看出一些审讯刑具,间或夹杂着几丝痛楚的低|吟,透着渗人的阴森。在傅景鸿的对面就是一个木架,上头只能看到有个被用铁链锁住的人,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却看不见他的脸。“想不到,你倒真有几分骨气。”傅景鸿在这样可怖的牢里还是一样的悠闲,就好像他这会儿不是在面对一个犯人,而是在景盈宫前厅喝茶,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条乌金长鞭,即使是不见光的室内,也能感受到这鞭子的厉害,鞭子身上密布着细小的铁钩,这要打下去,只要一鞭就能让人皮开肉绽。倩碧低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好像傅景鸿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声音全没了曾经在宫里的时候那般清脆明亮,只一夜的时间就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傅景鸿,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呵。”傅景鸿面上被昏暗的灯光所笼罩,隐隐绰绰看不清,只能看得见他微微扬起的唇角,“你不说,本王大约也能猜得出来,留你到现在,只不过是还想确定到底有没有别的同伙罢了。”倩碧显然不信,他不屑的啐了一口,“你要真知道我的底细,就不会在这同我说废话了,你平日里那些个下作手段呢?怎么不用了?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我是说不出什么来的。”傅景鸿轻笑一声,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毕竟是我府里出来的人,也不算太蠢。”“本王说能猜得出来,那就是猜得出来,何必骗你?”傅景鸿单手支着下巴看他,“你在这嘴硬不说,难道是想隐藏你是谢元祺的人?”倩碧冷笑道:“就算我是谢元祺的人,你有证据吗?”“证据不要慌,本王自然会拿给你看。”傅景鸿好整以暇的看他,“与其说你是谢元祺的人,倒不如说,你该算是玉壶的人?”倩碧轻咳了两声,“没有证据的事,我不会认。”傅景鸿了然的点头,“既然我手头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显示你是玉壶的人,那本王姑且就当你是玉壶派来的奸细,且问你几句。”“御马场那次的事,是你做的吗?”倩碧沉默不答,晴黯皱皱眉,“王爷,这人看起来不大配合,不如属下再……”“不必了。”傅景鸿摆手,“他被审了一夜,要招早就招了,用刑太过,没等他说些什么人就死了,那就正合他的心意。”“你也是一心求死,本王偏就要留你几天。”“御马场的奸细晴黯也都审过了,的的确确是玉壶的人。”傅景鸿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倩碧身边,用乌金鞭的手柄抬起倩碧的下巴,看着他脸上的刀刀血痕,看不出原来秀气的模样,轻声道:“那时虽没查出你的影子,但也还是留了几分疑惑在我心中。”“只不过那时我尚且没有留意到你,但是皇上几次遇刺,你都恰好在场,本王就算再怎么愚钝,也该发现了。”倩碧咬紧牙关抬起头看着傅景鸿,“既然你都掌握了证据,我怕还有什么可说的?不错,我就是玉壶的人。”“我们的王和谢元祺做了交易,只要大成内乱,我们就可以趁机发兵直入京城,助谢元祺登基。”倩碧狠狠地看着傅景鸿,“到时,别说是你,这京城里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跑。”傅景鸿松开对他的钳制,心情看着也还不错:“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玉壶国的奸细……倒也说得过去。”傅景鸿点头,“谢元祺这个逆贼的确就在玉壶,玉壶对我大成的野心也的确不小,他们派你来这卧底也说得通。”傅景鸿瞥了倩碧一样,看似有些困惑的反问了一句:“可是本王不大懂,杀了元嘉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既然你都承认自己是玉壶的人,不如替本王解解惑?”倩碧轻咳两声,吐出几口血,挤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杀一个谢元嘉的确并没有什么用,他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而已,没了他,自然也还是会有下一个傀儡。”“可除了他,这天下就再也没有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宸王离死不远,六皇子就是个瘸子,除了谢元祺,谁都不正统。”“你怎么就那么笃定,这天下非得姓谢呢?”傅景鸿饶有兴致看他,“本王的野心路人皆知,谢元祺怎么会不知道?没了谢元嘉,朝中又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为什么不能自己称帝?”这话如同一个惊雷仍在这间狭小的密室中,将傅景鸿的野望直白的揭露其中,倩碧哼了一声,“你就算相当皇帝,坐得稳吗?”“朝中大权在你手中不假,可也并非完全就能如你所愿。”倩碧冷声说道,“届时只要你敢称帝,谢元祺就有理由向玉壶借兵打着平|反的的旗号重回京城,你就一定能保证,京中没有支持他的人接应吗?”傅景鸿点点头,“你这么说的话,也有三分道理。”“可惜了,元嘉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傅景鸿轻叹一声,“前几日他还同我说,想放你几日休假,好让你回乡探望,他瞧着你整日愁眉不展,似乎都瘦了些。”“可惜了。”倩碧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就又摆出一副高傲的面色:“这种软弱愚蠢的人,我还不稀罕。”傅景鸿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想?”倩碧努力的挤出一个假笑,“傅景鸿,你跟他在一起久了,也变成了一个啰嗦的人吗?就算我死了,玉壶也还是会继续派人来杀他。”“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心爱之人,死于他人之手。”傅景鸿面上表情不变,也不理会他挑衅之语,他踱着步子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把那鞭子放在桌上,“你这些话也有道理。”“但是可惜,本王一个字也不信。”“你说你是玉壶国的人,都是假的。”傅景鸿看着倩碧,一字一句的说,“或者本王再说得详细一些,你是玉壶的细作不假,但没人知道,你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而那个身份才是你真正试图隐藏的原因。”“你处处暗示我,你是玉壶的人,言语间故意激化大成与玉壶的矛盾,听起来好像就盼着我们两国打起来,这不合常理。”“我相信,玉壶的王还没蠢到刚吃了败仗就要再正面交锋一次,谢元祺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他冒这个险。”“你必定还有所隐瞒。”倩碧面色不变,双手却微微的握紧,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滔天巨浪。“我听说,在玉壶的最北面,靠近沙漠的地方,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叫----琉璃,被称作沙漠遗珠的美丽绿洲。”“你听过吗?”倩碧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就算他再怎么想掩盖自己的内心,面上却也仍旧泄露了三分。琉璃国那么渺小,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国,傅景鸿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它,既然说了,就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你隐藏的很好。”傅景鸿赞扬的说,“只是到底太年轻了,有时候沉不住气。”倩碧猛然抬起头,“傅景鸿!”第75章琉璃国, 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 是个像琉璃一般美丽的国家。它坐落于玉壶北面的一片沙漠中,如果不仔细寻找的话,从地图上根本发现不了, 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甚至都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换个名字叫做边镇部落更为合适。琉璃国的居民大多喜好热闹, 他们生活在沙漠中唯一的一片水源边,那湖水碧蓝清澈透明, 站在荒漠中远远看着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琉璃,他们便骄傲的以此为名, 祖先世代都生活在那里,牧羊针织打猎,过得很惬意。但是临近他们的玉壶野心太大了, 频频威胁到琉璃的安危,为了使自己的子民能生存下去,琉璃王不得不每年向玉壶进贡许多贡品来保全自己的国家。但这并不能满足狮子张开的贪婪大口,尤其是前些年玉壶和大成开战矛盾日益加剧, 琉璃的处境就更加岌岌可危。自古大国博弈, 遭殃的都是周边的小鱼小虾,琉璃也不得不向玉壶进贡更多的物资来求生存, 自己本国的人民都要活不下去了。可惜就算这样也没有用, 玉壶根本不把琉璃放在眼里, 却对他们的土地很感兴趣, 因为那里算是一个交通要塞,只要把持住琉璃国,那么许多国家之间往来运输的桥梁就被掐住了。琉璃国在风雨中战战兢兢生存,已经苟延残喘了十多年。眼看着大成和玉壶签订了和平协议,两国不再开战,琉璃的人民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害怕玉壶王闲下来就会有精力对他们发兵。“所以,这就是倩碧不得不杀死我的原因?”谢元嘉听着傅景鸿给他讲述的琉璃国的历史,总算是分析出了一点缘由,“他们认为我死了,你就会迁怒于玉壶和谢元祺,然后就会发兵攻打他们。而只要我们双方打起来,玉壶的人无暇顾及琉璃国,他们起码能安全一阵子休养生息?”“不错。”傅景鸿摸了摸他的头,“倩碧并没有说这么多,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罢了。”“他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玉壶国做探子,八|九岁的时候,又阴差阳错被玉壶的人安插在淮淩王府,就这么顶着三重身份在京城走动,寻找一切机会能解救琉璃于水火之中。”谢元嘉低头沉默不语,他不太想象得出来,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就跟现在的丰宜差不多大,还那么小就离开自己的故土,不能生活在自己父母身边,不得不背负着全族人存活的希望周旋在危险的地方,这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童年。怪不得他总是说他想回自己的故乡看一眼,这样的命运对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真的太沉重了。“他起初应该也没有把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傅景鸿亲亲他,安抚道:“玉壶给他的指令是杀了我,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直到无意间发现我对你生出了些别的感情,试探几次后发现这条线索可以利用。”“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一旦你被玉壶的人伤到,甚至死在他们手上,以我的性子,我一定会疯狂报复回去,出兵是一定的。”傅景鸿很肯定的说,“因此,他就只能赌这一把,反正他左右也没有别的路子可以走。”谢元嘉被他这么光明正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什么自己是他的心尖这样的话弄得羞耻,忙岔开话题:“那,那他这算是怎么办呢?”“他这一系列的行为肯定是背着玉壶的人做的,也许他背后的主子根本不知道他刺杀你几次,如今暴露了,我们或许也可以利用一番。”“真要打?”谢元嘉惊讶的看着他。傅景鸿轻笑,“玉壶是迟早要打的,留着也是个祸害,说不准哪天就会反扑回来,只是不是现在。我们可以拿倩碧去警告他们,谈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还是可以的。”“那倩碧要怎么处理?”谢元嘉看着傅景鸿,“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自然不能留。”傅景鸿说道,“他的身份太复杂,无论是哪个身份都足以让他死几百次,不管他背后的理由多无奈,三番两次想杀你是事实,这样的人就算放回故土,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再做什么。”谢元嘉没有言语。他跟倩碧之间的这些事早就不算是私事了,双方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就算谁都没有错,但他作为皇帝,就不能宽赦一个敌国的人。“那、那朕能再见他一次吗?”谢元嘉抬起头看着傅景鸿,“朕不会做傻事的,就只是……见见他。”傅景鸿知道他心里所想,因为他搬出了琉璃,本来心性坚硬的倩碧心神大乱,一时间倒让他钻了些漏洞。但从他嘴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事,毕竟琉璃国太小了,这么多年也没弄出什么太有用的情报,而且就算和琉璃合作也派不上用场,他们要是有那个实力对抗玉壶,也不必憋屈到派出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当奸细。既然倩碧已经无用,处死也只是早晚的事,元嘉想见他最后一面,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