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公子无宣      更新:2023-06-20 02:05      字数:5249
  仙君普通,我却不普通,我备受人鄙夷,因为我是司墨仙君。司墨司墨,就是做一些烦碎的笔杆子活儿,写写人界魔界仙界的事给帝君看。于是他们都认为我是个告黑状的,最喜欢挑他们的刺暗自告诉帝君。于是,都远着我了。他们这么想是因为之前与我交好的远夜仙君被帝君收拾了,帝君说他暗中勾结魔族,与魔族交好。于是他们便想了,帝君是怎么知道的呢?自然是我悄悄告诉帝君的了。所以觉得我是个连朋友都卖的人了,也就远着我了。我着实冤枉,远夜的事真不是我去说的。远夜确实告诉过我他与魔族的什么人有来往,但我并没有当一回事儿,更没有告诉帝君。仙魔来往的事,远夜并不是头一个。只要不与他们点明自己仙者的身份就没什么。帝君这次收拾远夜其实是假公济私,我知道帝君不过是因为远夜在一次晚宴上喝醉了酒,顶撞了他罢了,再加上帝君一向看远夜不顺眼,便借机发作,将远夜关入冰牢一百年。帝君发落远夜时,我没向帝君求情――明知道求情没用还可能会有反作用――这便又成了我的一宗罪责了,冷血无情。两宗罪下来,我是有理也说不清了,况且我根本没想去说些什么。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被列入仙界两大祸害。仙界两大祸害,一个是我,一个是蘅芜尊君。我他们敢避着不理会,蘅芜尊君他们却是不敢的。帝君最喜欢跟蘅芜尊君下棋,他们怎么敢得罪尊君,还是帝君偏爱的尊君?只能表面上装出其乐融融的样子,暗地里骂道:“那蘅芜,太不像话了,根本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其实蘅芜尊君没这么过分,他不过随性了一些罢了――宴会缺席迟到是家常便饭,偶尔出言嘲讽一下别个装模作样假清高,再者便是喜欢喝着酒四处闲逛了。喝醉酒的蘅芜尊君更是不会给人面子的,经常跑到别的仙君府上,不由分说地便是一顿骂,偏偏骂的还是对的,有理有据的。你又不好反驳只能苦笑着等他酒醒。我看过他骂思华仙君,说他“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两面三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说起我就不屑吗?可又在我这里极力奉承我!你让别的仙君远着我,自己却三天两头的暗自往我府里跑,是不是还送我两瓶小酒,跟我说你觉得我骂的那些人罪有应得。呵!你现在觉不觉得你罪有应得啊!”蘅芜尊君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骂着,思华仙君则在一旁尴尬地对旁边的人解释:“没有的事,喝醉了,乱说!”他的辩解是无力的,大家都知道蘅芜尊君骂人从来都是真人真事。于是他加入我们,仙界两大祸害成了仙界三大祸害。蘅芜尊君骂人从不讲究,溜达到谁的府上,便骂谁。听说他有一次溜达到帝君府上,还没开骂,帝君便连忙施法让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又连忙让人把他送回府邸休息,生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一众仙君暗自欢喜,认为蘅芜尊君这次是大祸临头了。结果第二天,帝君也只随便说了“蘅芜,你总是喝那么多酒也是不行的”便在没苛责蘅芜尊君。这件事让众仙君深切感受到帝君对蘅芜尊君的偏爱,从此更不敢冒犯蘅芜尊君。终于,蘅芜仙君醉着酒溜达到了我的府邸,后面更是跟着许多仙君,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一大祸害骂另一大祸害,想想也是令人兴奋的。我站在院内,含笑看着蘅芜尊君,想着无论他说些什么,我都不去管他,总不能真跟他急了眼让那些好事之徒看笑话乘了他们的心。结果,蘅芜尊君看了我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不骂你,这九重天上只怕就你还干净些罢!”说着,竟跌跌撞撞地走了。那些看客见状,很是失望,却也只能散了。我很是震动。第二天,蘅芜尊君一早就又到了我的府上,这次倒没喝醉酒。我继续坐在书案前执笔写着东西,只含笑问一句:“尊君有什么事吗?”“倒没什么事,”他答着,翻了翻我书案旁的一摞文书,评价道,“司墨,你的字写的是真好看。”又道:“你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文书吗?不累吗?”“习惯了就还好。”我连头都没有抬,手上更是不停。蘅芜尊君便也不再说话,悻悻地站了一会儿,便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声响,抬头去看,发现蘅芜尊君竟把我在院子里架着的躺椅移到了屋子里来。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蘅芜尊君发现了,冲我笑笑:“我搬进来躺一会儿。”“随便。”我强装镇定,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其实外面躺着还可以晒到太阳。”蘅芜尊君“嗯”了一声,却没什么别的反应,只在我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走,便躺在了躺椅上把书盖在脸上就睡着了。我有些震惊,屋里压根没什么太阳光照着,有必要那书挡着脸吗?虽如此想着,我也不至于失礼问出来。我与蘅芜尊君,没有熟到这种程度。我继续埋头写着东西,墨字白纸,我特意仔细留意了一下我的字,暗自笑了笑,我的字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字体,我一向暗自引以为傲。蘅芜尊君是第一个说这字好看的人。过了好一会儿,蘅芜尊君突然坐了起来:“司墨,想喝酒吗?我那里有上好的桃花酿。”我并不是好酒之徒,再加上事务繁杂,我便装着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写着东西,蘅芜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听见一阵悉索,再抬头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觉得无聊便走了,我如此想着,却不料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蘅芜竟提着两坛子酒又回来了。他冲我笑笑,坐在一旁的桌前把酒打开。顿时清香四溢,见他自顾自地将酒倒在了碗里,我又无奈地埋头写着我的东西了。九重天上的神仙大多清闲,只我有着写不完的东西,其实很多东西大可不记录在案。记录了,也没人会理会。我一直记录着,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因为我喜欢观察人间百态。人心准测,但猜测人心却又十分有意思。记录过了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之后,我自认为对人心很是了解了,即使没有透彻,也已是深谙了。现在我最喜欢边记录着这个人的事,边将这个人与之前的某个人重叠起来。没有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但一个身上总会有星星点点其它人的影子。夜色渐晚,我放下笔,挥手点燃旁边的红烛准备休息会儿,却蓦地发现蘅芜尊君正趴在桌子上慵懒随意地翻着书,看样子不像看进去书了的样子。桌上赫然摆着两碗清酒,两个酒坛放在桌子正中央,一坛还没开,一坛几乎是满的。他没有喝酒!是在等我我有些震动。“蘅芜尊君”我试探着叫了一声。他这才坐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你终于忙完了呀。你这儿的书也太无聊了,我只喜欢讲故事的书。”“你不是要喝酒吗”我明知故问道。“你不是在写东西嘛!”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又道:“现在写完了吧?喝酒吧!”其实我并没有写完准备写完的东西,但我还是点点头,坐在了他对面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确是好酒,我冲他笑了一笑。他顿时来了精神:“你也觉得这酒好,对吧!我跑遍了天上天下才酿得的!”又道:“我们去外面喝吧!明月,清风,美酒,正合时宜。”我们坐在府院的小池边上,施法让酒可以漂在水面上,闲聊着,偶尔喝上几口酒。我自是不用说,连蘅芜尊君也只浅酌慢饮。我问他,他说:“平日里我会须一饮三百杯是为了解那万古愁,现在竟不怎么不痛快了。你陪着我,我倒觉得颇为舒心。虽然我们也没说什么,但你在那里,好像就不一样些。”我略过这岔,道:“我们这倒像曲水流觞,只是人是少了些。”“不需要那么多人,”蘅芜尊君道,“人多反扰了清静。”清静,我喜欢消静,可我又不是真的喜欢消静,蘅芜亦然。否则,我们不会希望有一个人陪着。我们这是叶公好龙了,可世上,几人的喜欢不是叶公好龙呢?九重天上的月亮一直都大而圆,月照如霰。蘅芜尊君仰头看着那月轮,很开心的样子,然后竟然开始胡乱散灵。蘅芜尊君平日是掌管花草生息的,如今他一散灵,想必许多花草有幸得了,便能成为仙草了。☆、司墨(二)看蘅芜尊君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忙劝阻道:“蘅芜尊君,这样下去人间得乱了套了,到处都是仙草!”“不会,”蘅芜尊君道,“得了我灵力的草木大多生于断壁绝崖,一般人去不了。况且天道有定,采了仙草便会留下地狱封印,一般也没人会打那些仙草的主意的。”我刚觉得蘅芜尊君还是有点分寸时,他也又突然散灵了。这次全都散灵到我池里的几株荷叶荷花上了。他笑道:“这下司墨你好了,院子里全是仙花仙草!地狱的封印又管不到天上来,司墨你可以采这些仙花仙草。”“我又不病不老不死,要这仙草做什么?”我觉得有些好笑。蘅芜尊君却道:“司墨你若开心,采着玩也是好的!”别人怎么都难求的仙草――之前便又仙君要炼丹药,求着蘅芜尊君散灵,蘅芜尊君硬是不肯,逼着他下凡自己去采了仙草――现在却让我采着玩。“反正你是灵力多得没处使的。”我只低声答道。后来蘅芜尊君每日必到我府上。我依旧自己写着自己的东西,他依旧随手抽本书在旁边躺着看着。他对我说:“原来你的书不都是枯燥的,也有讲故事的有意思的。”他不知道我从不看那讲故事的书,因为我每天写的就是那千奇百怪的故事。他看的那些书全是我特意从人间挑来的,放在房间书架上。原来书架上的书我全藏了起来。晚间,蘅芜尊君看完一本书,我也刚好写完我的东西。两个人有时喝酒,又是下棋,有时就坐着在院子里看满天粲然。有一次,我照例在写着东西,蘅芜尊君照例在一旁看着书。忽然我听见蘅芜尊君唤我一声:“司墨……”他常无事也喊我一两句,我丝毫不为所动,没去理睬。过一会儿,我便又听见蘅芜尊君道:“司墨,我是真喜欢你陪着我,你信不信?”我笔下一顿,浓墨团在一起,这字是废了,这张纸也是废了了。但我照样装模作样地接着写下去。蘅芜尊君没再说什么,我将一整张纸写完,搁在一边,又抽出一张纸将那纸上的东西又写了一遍。蘅芜尊君跟我说过许多次,说司墨,你陪着我,真好;说司墨,我喜欢你陪着我。这话都有两种理解,一种理解侧重于陪着我,一种理解侧重于于你陪着。其实人间天上也都没什么大事,特别是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没什么在出手干涉的事。只是这一次,巫嵬有一个魔修竟学了,也狠下心来献了血祭,诱正道去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这种事是会乱人间百年的,我忙要禀报给帝君。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怠慢不得。蘅芜尊君见我着急,也放下书陪着我去了。帝君听说,脸色难得的一变,立即吩咐:“蘅芜,你去一趟,破了那血祭的法阵。”蘅芜尊君显然咐惊了一下,从来不是他去管那人间的破事的,但此时他去最好,只有他在帝君面前听凭吩咐,我是不会做那斗法动手的事的。蘅芜尊君显然也想到了,点头立马便去了人间.蘅芜尊君是尊君,尊君不是随便封的,这点事难不倒他。我便回府继续写着其它东西。过了好一会儿,蘅芜也没回来,我立马便用通天鉴看回巫巍的情况。血祭的法阵没破,巫巍血流成河,残尸遍野。我立即去巫嵬找到了蘅芜尊君。蘅芜尊君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之前想是在血祭法阵的阵眼里,没受到法阵的伤害。蘅芜尊君牵着那孩子的手往山下走,走了几步,便是遍地残象。蘅芜尊君手一挥,山上长满了碧绿的芳单遮位满地狼籍。那芳草是人间没有的,蘅芜造出来的。后来经我间接引导,人间唤这种草“蘅芜”。下山之后,蘅芜又携着那孩子走了一阵,那孩子受惊的情况缓和一些了,蘅芜尊君便蹲在那孩子面前:“知道你家在哪里吗”那孩子犹疑了一会儿,摇摇头。蘅芜尊君便又化出一株芳草,递给那孩子:“看,这上头的白花会一直朝着你家的方向,你跟着一直走就可以走回去。”那孩子沉默半晌,道:“我害怕……你可以送我回去吗”蘅芜尊君笑道:“我大概活不久了,没办法送你了。”“为什么?”那孩子惊道:“你怎么了”蘅芜尊君不答,只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注入许多法力后递给那孩子:“这王佩你好好拿着。这玉佩在你身上,有歹心的人近不了你身。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心里专注地想着什么,这玉佩就会帮你实现。活死人,医自骨都是可以的,但应该只用得了一次。”说完又问,“记住了吗”那孩子点头,重复了一通蘅芜尊君的话。蘅芜尊君便让那孩子闭眼,那孩子依言闻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蘅芜尊君已经不见了。那孩子自然以为蘅芜尊君走了,便只按蘅芜尊君说的跟着那小白花走了。我在旁看得清楚,蘅芜尊君没走远,他只躲在了一旁,看着那孩子自己走了一会儿,才放心地回了天上,我也赶忙回了九重天。我比蘅芜尊君先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仍照着通天鉴写着东西。看到蘅芜尊君回来,只一抬头,淡淡地说一句:“你好慢。发生叫出意外了吗”“你不知道吗”蘅芜尊君反问我,却又回答,“我没有管那法阵,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问他,我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蘅芜尊君那样帮一个接子,却眼见那些人送死也是送自己去死――帝君再偏坦他,也不会不重罚他了。所以他说他大概活不久了,他自己明明知道。蘅芜尊君回答:“那人特特让那小孩好好待在阵眼里,又格外布了法阵保护那小孩. 那小孩与他只是陌路相识,他便如此。我不信他会没有原由地去杀那么多人。况且血祭是以命换命的,他不是不要命的人,是那些人逼他走到这一步的。既如此,我就不能干涉。”我心内震动。蘅芜尊君笑道:“是不是很傻?凭着自己的猜想就这么做了。但司墨,你懂的,对吧””我懂,或不懂,都没用,你与帝君说去吧!”我只能如此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