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祭望月      更新:2023-06-20 02:41      字数:5286
  阮惜时回答道:“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已经不念书了。”陆择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看来可能是男孩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继续上学,但是这样好的年纪不读书的话,他这辈子就算是荒废了。他盘算着到时候让人来联系这个男孩,给他一笔钱支助他上学,也算是偿还他把自己救回来的恩情吧。但男孩似乎看到了他脸上不赞成的表情,主动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上学的条件,这里太偏僻了,大家都舍不得也承担不起孩子到外面上学的费用,大家都是在村里跟着老师读书认字学些道理,就回家种地成家了。”陆择下意识就问道:“你也是吗?”不管怎么样,这个男孩的模样也不像是能下地种田的人吧?男孩闻言后脸上露出点赧色,惭愧地应道:“我爷爷就是我们村的教书老师,我从小就跟着他学习了,大概比村里其他人好一些吧?”陆择看他羞赧的样子,就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这孩子估计以为自己在看低他的学历呢。他柔和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问你也会种田吗,没有别的意思。”阮惜时“啊”了一下,更加手足无措了,许久他才不好意思地应道:“其实我不是很会种田,爷爷说我没有力气,以前都是他自己把农活干完的。”说到这里,阮惜时忍不住走神,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开春了。往年这个时候,爷爷早就扛着铲子去耕地播种了,村里每家每户都是自给自足,要种花生榨油,要种玉米喂猪,种水稻吃米,菜也要种一些。但是今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种花生玉米种菜这些他以前经常给爷爷打下手,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但是培育秧苗犁田插秧这种,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好。如果他种不了稻子,那等家里的米吃完了该怎么办呢?难道要去镇上买米吗?可是爷爷给他留的钱有限,他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阮惜时突然就忧愁了起来,清秀的眉毛都垂了下来。陆择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一点可怜来。富人家的孩子就算父母不在了,衣食无忧的都还让人心疼担忧,更别说没有家人也没有财产的穷人孩子了。陆择都要忍不住跟他坦白自己没有失忆的事,打算对他施以援手,他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就被突然抬起头的男孩给打断了思路。男孩握紧了拳头,不是那么坚定地说:“今年我会学着自己种地养活自己的。”陆择被他这句话震慑到了,心里不由得对这个男孩佩服起来。男孩刚刚经历了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打击,这样的打击无论是谁都会因此消沉很长一段时间的吧。就连他自己,曾经他以为他是天之骄子,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击不倒他,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叛而已,就足以令他弃甲曳兵,逃到这么远的地方麻痹自己。跟他相比,男孩受到的挫折应该比他更大,但男孩却能这样坚强地面对,他突然就有点好奇,男孩接下来会怎么做,怎么接受巨变后的生活。或许能给他一些经验也不一定。陆择突然就不急着“恢复”记忆了,他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一方面是想看看男孩的意志有多坚定,一方面是他跟家里请了一年的假出来散心,现在时间还没到,他情伤未愈,不想那么早就回去。而且,陆择觉得现在的男孩需要一个人陪他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日子,作为报恩,那就由自己留下来陪他好了。这样决定之后,陆择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他温和地问男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阮惜时从刚才开始就胡思乱想的,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告诉男人他的名字,他连忙应道:“我叫阮惜时,左耳旁一个元字的阮,珍惜时间的惜时,爷爷说这个名字是要我珍惜时间的意思。”陆择原本以为男孩的名字可能会很普通,甚至还会带着一些乡土气息,没想到却是这样有含义的名字,但想想,好像比起什么铁牛铁柱的,这个名字要更合适他。说话间,厅堂的摆钟响了四下,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村里就要开始了一天的生计。阮惜时这才发现自己耽误了男人休息的时间,他关切地跟陆择说:“陆、陆先生,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时间还早,你还在病中,需要多休息。”他这样一说,陆择才感觉到一点点困意,点了点头应道:“好的,今晚麻烦你这么久,你也快去休息吧。”话说完,却不见阮惜时有所行动,他以为阮惜时不放心他,要看他睡下才走,于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跟他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睡觉吧。”阮惜时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在陆择面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家贫如洗,他家里居然只有一张床,这让他感到很尴尬。陆择见他的反应,也马上意识到也许是自己鸠占鹊巢了男孩的床铺,男孩可能是因为自己睡了他的床,所以才只能趴在床边守着他。他也觉得一阵尴尬,但还是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外面的位置来,跟阮惜时说:“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阮惜时连忙摆手,推辞道:“不用不用,你睡就好了,我怕我睡相太差,打扰到你休息,反正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趴着眯一会就好。”陆择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用他那双强势的眼睛注视着阮惜时。阮惜时哪里经得住他这种眼神,最后不得不迫于陆择的固执,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明明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这会躺着居然浑身都不对劲,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阮惜时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归于他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觉,心里紧张。好在他小时候睡相不好,爷爷给他做这张床的时候就设计得大一些,不然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一定很挤。即使床很大,阮惜时还是不敢乱动,他怕自己影响到陆择休息,整个人缩在床沿,被子都留给了生病中的男人,他只盖了一角。陆择从记事起,近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再跟别人睡过一张床,他不太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就算是父母都不行。他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吃了感冒药,药效发作,还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累,即使身边躺了个人,他也懒得计较了。就在他正准备进入睡眠的时候,床下却突然传来一声撞击声,他恢复了警觉,突然发现身边空了许多。他急忙转过身,只见阮惜时扶着腰站在床边,见他看着自己,阮惜时干笑了一下,指着灯泡说:“我忘记关灯了。”说着他就真的去把灯关了,然后摸黑回到床上,他刚躺下来,就被里边的人往里拉了拉,然后听到陆择跟他说:“你睡过来一点,还有位置。”阮惜时被他拉到身边,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脸慢腾腾地变红起来,不停地说道:“外面还有地方的,我睡太近你,会压到你的。”陆择闻言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在黑暗中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压到谁,你刚才都掉下去了。”感觉阮惜时还一直往外面挪,陆择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高兴,沉着声音说:“听话。”阮惜时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让他听话了,他鼻子突然一酸,差点要落下泪,但是怕自己在陆择面前丢脸,又强忍住,把头缩进了被窝里假装睡着了。陆择看不到他的表现,见他睡好了,自己才躺好来,大概是真的困了,他没一会就睡了过去。第6章 春06陆择以为村里的的被褥没有他家里的好,也没有空调和其他取暖设备等,他夜里睡觉应该会被冷醒,没想到整个晚上被窝里都暖洋洋的,是很舒服的的那种温度,让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阮惜时被培养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即使昨晚睡得晚,他还是按时起床了,虽然六点半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他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圈了起来,动弹不得,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救了个人回来,这会正跟人家挤在一张床上。阮惜时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连忙扭头去看身边躺着的陆择有没有被他压到,但是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择的下巴,而陆择的下巴正抵在他的头顶上,自己整个人不知不觉睡到了陆择的怀里!阮惜时被吓得顿时不敢乱动了,他懊恼着自己的睡姿,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吵到陆择。陆择被他弄醒了,但仍然有点困,他缓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在梦里抱着的那个“小火炉”是救了他的男孩,察觉自己紧紧抱着人家的姿势,陆择哭笑不得,故作镇定地用三言两语化解这场尴尬。“我梦到自己抱了个火炉,没想到把你抱住了,是我吵醒你了吗?”阮惜时的脸红彤彤的,好在天没亮,别人看不到,他结结巴巴地应道:“没有,是我自己醒过来的,倒是我有没有把你吵到,我睡相真的很差劲。”陆择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说道:“还好,没有感觉到,你这么早就醒了吗?”阮惜时说:“我习惯这个时候起床了,要做早餐,还要喂鸡。你再睡一会吧,我做好早餐了再喊你,你想吃什么早餐,面条还是粥”早上起来有人问自己想吃什么早餐,这对于陆择来说确实是种新体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你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我应该不挑食的。”阮惜时从陆择怀里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他让陆择继续睡,自己却出去忙活了。陆择听到木门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叽叽咕咕的鸡叫声,可能那就是阮惜时养的鸡/吧。他从阮惜时下床后就没了睡意,仔细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阮惜时哄鸡群的声音,然后就是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被窝因为少了一个人的温度,渐渐变凉了,陆择觉得被窝不够暖了,再躺下去也没有意义,就干脆也起床了,他有点好奇外面的场景。他打开门,只看到一个并不宽敞的天井,南方的乡镇里,居民的房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格局,长长的一排房子,中间是住的地方,左右两边的房间是厨房和杂物房。阮惜时家的天井圈了个地方出来,跟杂物房,或者可以说是柴房的一部分连接在一起,里面养了几只鸡。陆择在城市很少见到活着的鸡,只有跟朋友们去什么农庄度假时,才偶尔见到一两只,所以这会他忍不住就靠近一些,隔着围栏跟里面叮食的鸡目目相对。阮惜时在厨房里生火煮面条,听到外面有动静,他探头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陆择穿着并不算厚的旧毛衣,站在天井里看鸡,忍不住担心道:“陆先生,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外面冷,你病还没好,别又吹感冒了。”陆择倒不觉得外面有多冷,反而比室内还要温暖一些,可能是回南天的原因,他闻言走进厨房,厨房也很简陋,一个灶台,灶台上分布着几口锅,而阮惜时正中间那个比较小的锅里煮着面条。他见状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阮惜时连忙应道:“不用不用,你快回屋里歇着,我一会看看有什么外套合适给你穿。”陆择笑着说:“真的不冷,我总不能一直躺着吧,至少让我上个卫生间”阮惜时才想起来陆择救回来后就没有解手过,那么长时间了,想来憋得难受,是他自己疏忽了,他一脸歉意地给陆择指路:“厕所在走廊最里边,那里有扇门,进去就是了,灯的开关在墙上。”陆择谢过他,寻着路找到了卫生间,门是木门,陆择开门的时候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准备,他以为他会看到粪坑尿桶一类的东西,没想到进去发现跟现代的卫生间差不多,有一个蹲的马桶,旁边放着一桶水,陆择环视一圈,没发现水龙头,估计是村里还没普及。虽然设备比不上现代化的卫生间,但比传统的茅房强多了,陆择很入乡随俗地上了个厕所,然后去天井的压水井那里打水洗手。阮惜时往面条里多放了一个鸡蛋,鸡蛋落入滚烫的面汤,很快就成型,变成一个白乎乎的荷包蛋。他煮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就将灶里的火转到烧水那口锅的灶肚,这样一来既不浪费柴火,烧热的水还能洗漱用。他洗干净手,拿出两副碗筷,盛了两碗面,给陆择的那一碗面上下各卧了一个荷包蛋,他担心陆择吃不饱,营养跟不上。陆择洗了手就进厨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刚好看到阮惜时端面,他就主动上前接过。阮惜时把属于他的那碗面递给他,叮嘱他说:“面还有点烫,你小心点端,吃饭的桌子在厅里。”陆择点了点,端着面走回了屋里。阮惜时家里的饭桌很小,就是很普通的四脚方桌,也不高,他跟他爷爷坐着吃饭都是勉强合适,但陆择身材高大,坐着个小矮凳在饭桌吃东西就显得有些憋屈。好在陆择并不挑剔,他大大方方地坐在饭桌前,两条大长腿在桌子底下伸展不开,他就岔着腿坐,大口却优雅地吸着面条。面条是普通的面条,市面上两三块钱一斤的白面条,换做以前陆择连见这种面条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次尝试,却莫名觉得好吃。他把面条上面卧着的鸡蛋吃完,才开始吃面条,面条很快就见底,他才发现碗底还卧着一个鸡蛋,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阮惜时一眼。阮惜时吃面条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吸着,闭着嘴巴嚼吧嚼吧,看起来教养就很不错,陆择看他吃了大半碗面,特别注意他的碗底是不是也还卧着一个蛋。然而他并没有看到阮惜时的碗底有蛋,倒是阮惜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见他看着自己吃面,阮惜时突然拘束起来,放下筷子问他是不是面不够吃。陆择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已经七分饱了,吃完就够了。”阮惜时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不知道你的食量,下面的时候估着放的,幸好分量够了。”陆择注意到他已经放下了碗筷,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吃饱了吗?”阮惜时闻言点了点头:“我吃饱了,你慢慢吃。”陆择随口说了一句:“吃这么少?”阮惜时听到后不好意思地说:“我饭量一直都不大啊。”这时院子外面有人在敲门,陆择也听到了,他看向阮惜时,似乎在问是谁来了。阮惜时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跟陆择说:“我去看看谁来了,你继续吃没事的。”陆择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分心关注外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