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者:祭望月      更新:2023-06-20 02:46      字数:5365
  贵妇人黯然失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儿子完全接受她了。客厅的摆钟敲了一声,不知不觉到了一点钟,阮惜时一会还要去上课,但到现在都还没吃上饭,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起来。陆择听到了,就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我先去做饭,你在这里陪你爸爸妈妈坐一会,跟他们好好聊。”阮惜时也想跟他去厨房,逃避这里的压抑气氛,但是看到自己生母难受的样子,他又挪不动腿了,只好点点头跟陆择说:“你去楼顶割两段腊肠放到饭锅里蒸,再炒几个鸡蛋,多做两个菜。”他这样说,也是考虑到他的生父生母大老远跑过来,大半天没吃到什么东西,怕他们身体吃不消,才让陆择多做点饭菜,让他们吃饱了再做决定。陆择去做饭了,客厅里只剩下阮惜时和其他三个人,他们面对面,却无话可说,客厅里安静得有点尴尬。还是贵妇人先按捺不住,她让秘书把装在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里面是他们以前的户口本和阮惜时的出生证户以及阮惜时小时候的照片,她想用这些来换取阮惜时对他们的好感,挑起一些话题,不至于亲子之间都这么生分。她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冲阮惜时招了招手,柔声道:“宝宝来,妈妈给你看你小时候的照片。”阮惜时对年长的女性给予他的温柔毫无抵抗力,何况本身他还是这位贵妇人的亲生儿子,即使还在襁褓中就已经骨肉分离,过了这么多年,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母子感应的,他虽然不情愿跟着他们走,但这一点点要求他还是能做到的。他紧张地抿了抿嘴,抬起脚往生母那边走,贵妇人给他挪了个位置,是可以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的空间,两人都不会觉得尴尬。照片都是很多年前的老照片了,即使看得出被人很小心地珍藏,但岁月无情,照片上还是留下了时光的痕迹,微微泛黄。贵妇人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茶几上,阮惜时顺着她摆放的顺序一张张地看过去,照片里的主角都是一个还不会走路,胖嘟嘟的婴儿。那个小婴儿穿着可爱的娃娃装,皮肤很白,身子圆滚滚的,像是一个憨厚可爱的瓷娃娃,看得出他生活在一个美满富裕的家庭里,被父母家人百般呵护。阮惜时第一次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看得不禁有些入迷,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努力回想那时候的自己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他那个时候实在太小了,还没有自己的意识,无论他怎么拼命回想,都想不出任何有关的回忆。他只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爷爷两个人过着清贫拮据的生活,每年只有他生日和过春节的时候,爷爷才舍得带他去镇上的照相馆拍照留念,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照片,存放在一个老旧的皮夹里。照片上的他往往都是穿着不合身的新衣服,被照相馆的摄影师化上一些腮红,眉间点颗红痣,站在高楼大厦的布景前,照出来的照片也是简简单单的。阮惜时看着茶几上的照片,不知不觉就走了神,贵妇人以为他是触景生情,便打算再使出点别的法子,唤回儿子对自己的亲情。她又拿打开户口本和阮惜时的出生证明,絮絮叨叨地跟阮惜时说:“这是你的出生证明,你是xxxx年五月十九日在k市玛丽安医院出生的,出生时六斤八两重,医生都说你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说到这里,她心疼地看了阮惜时一眼,阮惜时的个头只比她高了一点,跟他的亲哥哥比起来实在矮小了很多,按理说出生时有六斤多的男宝宝,长大后应该不至于只有这么高,可能还是因为后天营养不足,导致身体发育缓慢,也不知道他十八十九岁的年纪还能长多少。贵妇人想着想着,又红了眼眶,她多想现在就马上把人带回他们在美国的家,请专门的营养师给他定制饮食方案,把他养得高高大大的。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违背儿子的意愿强行把他带走,那样只会让他们的母子关系更加恶化,她只能曲线救国,用母爱唤醒儿子对她的眷恋。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跟阮惜时说:“当时给你办出生证明的时候,我跟你爸爸都没想好你的名字,自填表上也是随便写了个宝宝,然后你出生证明和户口本的大名就都是许宝宝。我们本来打算等你入学了,再给你取个正式的名字的,为此我跟你爸爸天天想夜夜想,好几次意见不和起了争执,差点打起来。因为我跟你爸爸一直达不成共识,直到你被人贩子拐走,我们都没给你想好名字。”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时候警察们都劝我放弃了,还要我去注销你的户口,我没答应。你明明还可能活着,妈妈怎么舍得让你变成黑户,妈妈非但没有注销你的户口,还给你取了个正式的名字,换在了户口本上。可能你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妈妈告诉你,你叫许君安,是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意思。”说着她打开户口本给阮惜时介绍他们家的家庭成员:“这是你爸爸,许立新,这是妈妈,潘瑶,这是你哥哥,许俊铭。对了,你还有个哥哥,他比你大十五岁,现在在美国帮你爸爸打理公司,就没跟我们回来看你。他已经成家了,有一对龙凤胎孩子,等什么时候宝宝你跟我们去美国玩,就能被两个小孩喊叔叔了。”虽然村里也有不少小辈喊自己叔叔,但听到自己有亲生的侄子侄女,阮惜时还是惊喜了一下下,即使他并不打算跟父母去美国,但有一天他和陆择赚了钱能周游世界以后,说不定他会去美国拜访他们一家,见一见他的侄子侄女。这都是潘瑶在说话,阮惜时只配合地看一看,嘴巴始终紧紧地抿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潘瑶也不气馁,清了清已经有些干涩的嗓子,问道:“这些就是妈妈跟你的全部回忆了,宝宝要不要也跟妈妈说说你这些年的事?”阮惜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听到潘瑶清嗓子的声音,就知道她说得口干了,就拿着她的杯子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干巴巴地说道:“您喝水。”潘瑶简直是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杯,连连道谢,她像是久渴逢甘露的人,迫不及待地将水一饮而尽。阮惜时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他还是无法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事实,也无法直面母亲炙热的眼神,只好低头假装自己在拔手指头的倒刺,小声地说道:“我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爷爷从山脚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发着高烧,他找村医给我治病,又带我去派出所报案。但是那个年代我们这里太落后了,报案也得不到什么帮助,爷爷又把我带回来,买奶粉熬粥把我养大,爷爷在村里受人敬仰,我也跟着得到不少好处。爷爷虽然穷,但我从来没有缺衣少食,平时街坊邻居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给我准备一份,我长这么大也没挨过饿,大家都很照顾我。”听到这些话,潘瑶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的,她觉得一定是上天听到了她日日夜夜的祈祷,才让她的儿子摆脱了人贩子的控制,流落到这样淳朴的村子里,遇到善良的村民,得以安然无恙地长大。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她的恩人,是她要报答的人,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想回馈村民们的善意。她看了一眼神台上的牌位,那个牌位还很新,想到自己来晚了,连报答养育了自己儿子的恩人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感到一阵惭愧。潘瑶小心地跟阮惜时商量道:“我可以给你爷爷上柱香吗?”阮惜时断然不会拒绝别人对他爷爷的善意,点点头说:“可以的,爷爷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您来找我了,一定会感到高兴的。”潘瑶和许立新跟他走到神台前,点了三炷香插到香鼎上,对着阮爷爷的牌位虔诚地拜了三下,喃喃自语道:“谢谢阮善人这么多年来对惜时的养育之恩,我作为惜时的母亲,有多不尽责之处,来时已晚,您的恩情无以回报,只有好好照顾惜时,让您九泉之下安息。”拜过阮爷爷,陆择做好饭把菜端进来,对阮惜时说:“饭做好了,你让客人们先入座吧。”阮惜时就跟潘瑶夫妇说道:“准备吃饭了,你们先过去坐下吧,我去给你们拿碗筷。”说完也不等潘瑶反应过来,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让他感到不自在的客厅。阮惜时小跑进厨房,差点跟端菜出来的陆择撞上,陆择举高了手中的菜,问道:“你怎么不和你父母多聊一会,这里我来忙就好了。”离开生父生母的视线范围,阮惜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在陆择面前,他又能做回原本的自己,他狡黠地对陆择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我实在是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我觉得好紧张,完全像在梦里一样。”陆择安慰他说:“不用紧张,他们是你亲生父母,也都是善解人意的人,你好好跟他们相处,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阮惜时无奈道:“我总觉得自己的决定会伤害到他们,无法面对他们的好意,希望我们之间能和平解决所有问题吧。算了,还是先吃饭吧,这个点大家都已经饿了。”陆择摆好菜,跟三位客人客气道:“今天没来得及准备,就只做了几样简单的菜,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潘瑶连忙说:“是我们来得太突然,打扰了你们,还麻烦你做这么多菜来招待我们,实在不好意思。”陆择微微笑着点头说:“没关系,你们先坐,惜时一会就进来了。”潘瑶招呼自己丈夫和秘书在小饭桌坐下,他们不太习惯这样矮的桌椅,坐下之后推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只能拘束地坐着。阮惜时端了碗筷进来,又勤快地给人盛饭,双手端上,热情招呼他们吃饭。潘瑶见他这样周道有礼,心里更加感到欣慰。虽然知道阮惜时是把他们当做客人来招待,但是儿子能在没有父母教导的情况下长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这也说明收养他的人,对他的教育十分上心,他这些年应该也过得还好----比那些被人贩子逼去乞讨骗钱抢劫的可怜孩子要强得多了。饭桌上的菜很简单,一碟蒸腊肠,一盘番茄炒蛋,一盘清炒菜花,一盘白菜汤,菜式虽然不多,但很有家庭的味道,潘瑶在国外吃了很多年的西餐,再吃这样地道的农村菜,觉得非常可口美味。不知不觉她就吃了半碗饭,看到阮惜时埋头扒饭的样子,心里柔软得厉害,忍不住就给他夹了一块腊肠,温声细语地说:“宝宝多吃点肉,这个腊肠很好吃。”陆择就在一边帮衬着说:“这个腊肠还是惜时他自己做的,今天第一次吃。”潘瑶听到了,也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心疼,喜的是他的儿子竟然还有这种手艺,心疼的是他才这么小就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她嘴巴动了动,也挤出一个笑,说:“怪不得妈妈觉得这么好吃,原来是宝宝亲手做的,宝宝真能干。”阮惜时听到生母夸自己,难为情得耳朵尖都红了,他被潘瑶看得吃饭都不利索,连忙将碗里剩的小半碗饭扒完,拿着空碗就站起来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潘瑶以为是自己说错话让他不高兴了,也急忙站起来,跟他说:“诶,宝宝,你才吃了一碗饭,你快回来再吃一碗,妈妈不打扰你了。”阮惜时已经走到了外面,闻言头也不回地应道:“我已经吃饱了,时间快到了,我还要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你们慢慢吃。”潘瑶喊不住他,手足无措地站着,陆择见状就安慰她说:“惜时平时也是这样的饭量,不是针对您,您安心吃饭吧。”旁边她丈夫也说道:“就是,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吃没吃饱?”潘瑶犹豫地坐了下去,担忧道:“他就是吃这么少,才长得这样瘦小,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他在我眼里还跟当年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一样呢。”阮惜时洗了自己的碗,想了想还是回到客厅跟里面的人说一句,他说:“我去上课了,你们有什么事跟陆择哥说就好。”潘瑶又操心起来:“这么快就要去上课了吗?这才不到两点钟啊,宝宝你不睡个午觉?”阮惜时摇摇头说:“来不及了,学校两点钟上课,我先走了,大家再见。”阮惜时走后,潘瑶也坐不住了,焦急地说她想跟去学校看看,许立新就拉住她,让她别这么关心过度,让主人家觉得失礼。潘瑶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一个主人,她看陆择慢条斯理地收拾饭桌上的碗筷,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模样,不禁好奇起他的身份来。她小心翼翼地试问:“小哥,平时都是你给惜时做饭吗?”陆择应道:“平时他上课忙就是我做饭,他不上课的时候就一起做,我比较闲,一般都是我来做。”潘瑶看到儿子身边还有个人照应,这才安心一点点,作为阮惜时的生母,她应该对照顾自己儿子的人表示感谢才对。她对陆择说:“那真是麻烦你了,还没请问你的名字,跟惜时是什么关系,我也好日后报答呢你的恩情。”陆择轻轻地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报答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出了车祸,是惜时把我捡回来养伤,他是我的恩人,我暂住他这里,帮忙做做家务而已。”潘瑶了然地点点头,感叹道:“没想到惜时这孩子这么有爱心和责任心。”陆择附和道:“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潘瑶闻言又忍不住伤神:“都怪我失职,让他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又不愿意跟我们回去,他心里应该还是埋怨我的吧。”陆择说:“他应该不是埋怨你,而是有不想离开的苦衷吧。他热爱村里的生活和村民,热爱村里渴望上学的孩子,他最敬爱的爷爷也埋于此地,这些都是他无法轻易放下的东西,所以才不愿意离开这里。”潘瑶难过极了,无奈道:“可是他还这么年轻,值得有更丰富多彩的人生,而不是在村子里默默无闻。”她突然满怀期待地看向陆择,说道:“我看惜时很重视你的样子,不如你帮我们劝劝他,让他跟我们回去吧,你想要什么酬劳都可以。”陆择笑了笑说:“酬劳倒是不用,但我会配合你们劝他跟你们走,不过可能会付出比较大的心力,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接受了。”潘瑶一听他说会帮忙,就感激得直跟他道谢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可以做到,真的,只要惜时愿意跟我们回家团聚。”吃过饭,陆择让他们休息一下,还收拾出阮惜时之前住的房间给他们午睡,潘瑶听说这是阮惜时的房间,一面很好奇,一面又害怕他们没有经过阮惜时的允许就擅自进他的房间,会让阮惜时更加抗拒他们。陆择跟她说:“没关系的,他不会生气,虽然他没说出口,但我想他也不忍心你们吃苦受罪,你们劳累了大半天,还是先歇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