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更新:2023-06-20 04:31      字数:3105
  很久之后,几句戏言酿成苦果。他每每回想起这一幕,都恨不得时间倒流,掐死自己。“肖师弟,怎么了?”另一条曲折小径上,走来一群丁舍弟子。人群中央是一位面色苍白的清瘦少年。当他停下脚步,其他人面色紧张起来,也不走了。一人顺着少年目光望去:“那边有什么动静?”众人面面相觑。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差不多了解肖师弟脾性。表面冷淡少言,但如果请教他问题,他却愿意耐心解答。明天这位同窗便要去甲舍上课,以后怎么好意思追着人家问。所以今夜牺牲休沐,请对方一起去藏书楼,为他们答疑解惑。如果肖师弟改变主意,突然想下山饮酒作乐,那他们是去,还是不去呢?霁霄摇头:“无事。”他没有想到,自己名义上的道侣,竟然撒谎成性。昨天有‘霁霄遗言’,今天是‘睡不着觉’,明天还能说出什么?那般瞎话也只能骗骗小弟子,换一个人必然当面拆穿他。正常道侣如何相处?比如松风谷的清河道尊与霞山宗的静微仙子,便是修行界有名的道侣,两人合籍已数百年。有难时共同御敌,平日各居两派,各自修行。生命漫长,大道无涯。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罢了。可是霁霄听孟雪里骗人,竟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这小骗子。”作者有话要说:孟雪里:第一次见面就被道侣撞见撒谎?你给我翻译翻译这什么智障剧情??卷纸:甜宠甜宠我发誓!!第14章 灯焰很烫寒山向南,南去万里。夜空似泼墨,无星无月。群山环抱之中,广阔湖面像一口巨井,黑魆魆深不见底。这片湖叫‘明月湖’,尽管此地气候多云多雾,使一年中一半的时间里,湖面都看不到月色。明月只是一柄剑的名字。剑出如月,夜如白昼,震慑四方。而剑的主人,明月湖掌门云虚子,便坐在湖心亭煮茶。火候不到,冷水未沸,湖面竹道上已走来一人。面容俊美的青年立在亭外行礼:“弟子恭贺师尊出关。”云虚子微微颔首:“来。”青年走进亭中,正是明月湖大弟子荆荻。此时他锋芒内敛,进退有度,与食铺里气煞寒山修士的模样判若两人。云虚子也不再是威严的掌门,而是慈爱的师父:“你此番游历,有何进益?”荆荻一一答了,末了道:“弟子偶遇一位少年,乃先天剑灵之体,只可惜他心向寒山。我回来路上,听见他的名声已经传开了。”釜中清水渐沸,细碎水泡发出微弱破裂声,云虚子将茶末倒进水中,好像来了些兴致:“哦,怎么说?”“寒山称他为,霁霄真人的继承者。”云虚子笑意淡去:“此等微末枝节,也值得你上心?”荆荻垂首不语。亭中一时寂静。茶汤二沸时,云虚子道:“为师知你心性跳脱,甚少拘束你,你在外面做的荒唐事,我不欲理会。眼下关口,瀚海秘境之战,你有几分把握拔下头筹?”荆荻傲然道:“八成。”“不够!”云虚子声色陡厉:“秘境开启之前,别再下山!”荆荻赶忙拜倒:“弟子必全力以赴,赢得初空无涯,献给师尊。”云虚子继续煮茶:“去吧。”青年退出亭中,走向湖面铺设的曲折竹道,身形渐渐被夜雾隐没。炉火熄灭,云虚子倒了两碗茶,汤色正好。有人说:“水太老。”不知何时,云虚子对面座位,已出现一位饮茶的人。他或许一直在,或许刚来不久,总之以荆荻境界,丝毫无法察觉此人气息。云虚子问:“师叔以为,此子如何?”那人坐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放下茶碗:“可做前卒,难当大任。瀚海秘境,我另有安排。”云虚子道:“一切听师叔吩咐。我只有一事不解,霁霄死去不久,寒山就得了一位新的先天剑体,真有如此巧合?”那人笑道:“是真的先天剑体,还是后天造就,重要吗?”云虚子不知为何,如释重负:“看来霁霄真的死了。寒山才想出这种办法。”若霁霄重伤逃生,必会尽力隐藏踪迹,暗中恢复修为。尚且弱小时,怎敢现身人前?寒山若得到霁霄的消息,必会开启护山阵法,封山避世。收缩力量严阵以待,沉寂很长一段时间。而如今,只有寒山需要霁霄的余威。所有伟大人物终将被遗忘,新的星辰将冉冉升起,当然对寒山剑派来说,这个过程越慢越好。选一位年轻人为他造势,造出霁霄继承者的噱头,让世人不至于对寒山的未来失去信心。这不是什么高明方法,却也不坏。“当然死了,一百二十年了。他还不死,说不过去。”如何杀死人间无敌的剑尊?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谨慎的计划环环相扣,以有心算无心,才能完成看似绝不可能的事。站在修行界顶端的数位大人物,等待这场杀局发动,已经等过一百二十年。所幸修行者寿命漫长,活得越久,思考问题越周全,越复杂。那人饮罢茶汤,望向广袤夜空,怀念往昔岁月,心生许多感慨:“霁霄不死,有人难证道,有人睡不着。”……入夜后,寒山藏书楼灯火通明。只要临近亥时,孟长老还未回长春峰,小道童便来藏书楼中寻他,替他抱书卷。第一次孟雪里说:“我记得路,晚上不必来接。”刘小槐恭谨应答,许久之后低声问:“孟长老,您要选别的道童了吗?”像他这样,负责峰中传讯洒扫之类的琐事,称为洒扫童子。另一种道童可以跟随长老在外行走,称为抱剑童子。虽然都是道童,显然后者更有面子。孟雪里不知其中原委,只看小孩有点委屈,便默许他来。于是其他长老的道童抱剑,他的道童抱书,倒也成为寒山一景。藏书楼不仅有道经、剑诀,还有寒山前辈写的随笔、游记、自传等等杂书,供弟子们参考领悟。孟雪里第一次来时,想找找霁霄有没有留下点什么,却被楼中执事很遗憾地告知:“真人不曾著书。”楼分九层,每层布局大抵相同。一排排高大书架间隙六丈远,数人通行无碍。另一侧窗下设有许多桌案,供挑灯夜读的勤勉弟子落座。孟雪里喜欢晚上来,满楼蜡烛都点燃了,火光跳跃。那些雕花烛台从书架外侧上方伸出,悬在头顶,像雪山上夜里的星星,又亮又多。夜色已深,楼中弟子越来越少。孟雪里合上书卷,从窗边桌案走向书架,打算换本下册来看。忽听两座书架之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依稀有‘肖师弟’三个字,这次却没听到‘霁霄真人’,孟雪里停下脚步。修行者五感敏锐,他隐约感知到,那群是六七位少年,修为低微,大概是外门弟子。“说起来,你们谁知道肖师弟是哪里人啊?”“他算南边人,过了云中山脉再往南。”“既然是南方,怎么没进明月湖?”“张师兄他们运气好呗,抢在明月湖前面把人带回来。也是那村子地方偏,一般人真寻不到,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了。”“村子?我看肖师弟形容举止,以为他出身世家大族,竟然不是?”“我问李师兄才知道的,你们千万别说出去。据说肖师弟双亲早逝,而且……”孟雪里听到这里,微微蹙眉。荒山野岭的孤苦少年,一朝成为仙门天才,宛如乱石堆中出璞玉,确实有几分传奇色彩,值得议论。说话的几人也没什么歹毒心思,好奇心作祟罢了。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雪里想,如果那位肖师弟知道同窗背后议论他出身,恐怕不怎么好受。就像他不喜欢听别人将某个后辈与霁霄相提并论,无论说话人有没有恶意。弟子们越聊越开心,孟雪里心思一转:这层楼没别人了,我悄悄绕过去,贴近他们背后突然喊一声,一定吓得他们满地乱爬。他放下书卷,收敛气息,轻手轻脚向前走去。眼看只隔一座书架……暗处竟然闪出一人,几乎与他迎面贴身!孟雪里毫无防备,惊骇之下疾退两步,猛地撞在书架边,悬在头顶的烛台剧烈摇晃,燃烛直直坠落。他本该轻而易举地闪身避开,下意识攻击来者。然而这个瞬间,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下一刻,孟雪里被人拉进怀里。灯盏坠落,在黑暗里划出一线星火。那人一手拥着他,一手接住蜡烛,越过他头顶,稳稳放回烛台上。“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