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20 08:11      字数:4618
  云离轻咳一声,也不想打击莫青,把为难事抛给苏瞳道:苏公子可有评语?或者可有补充?苏瞳冷静道:苛字含贬,明字为当。莫青这才觉察出云离有意在问法上作了文章,当即脸红,低下头拢起袖子反思。云离想到莫青此时多半不好受,觉得应该给他减减心理负担,便假意说错了话道:我的失误我的失误,皇上他怎会以苛字自评皇上大德,夏国众人也不应当这般评述。虽然云离把不是都揽到了他身上,莫青还是自责;读书人听见人语不择字竟全无反应,终究不是小事。云离还想安慰安慰他,忽然,书架后那青年哼了一声,道:玩弄文字,故作玄虚。第三十八章说话的青年从书架后边走出来,手里拿着的却不是刚刚找的书,而是一柄剑。在云离眼中,这青年一副嘴唇紧封、眉梢上挑的神情本已欠揍至极,何况他持剑行经三人中间时还从牙缝里剔出三个字:吵死了。如此一来,云离大感不快,不由毫无拘束地盯着他看。青年不理会云离,用那种倨傲的目光扫了眼莫青,而后偏头对苏瞳道:珏归兄,我出去练练剑,就不听你们谈了。尽管他语气冷淡,但从他无视云离、莫青而唯独对苏瞳告知去向这点看,可以说是对苏瞳心存敬意了。苏瞳和莫青显然对这青年的性格习以为常,两人只目送他出门,既不说话也不点头。云离:练剑?苏瞳道:行殷认为练剑可使人心静顿了顿,又补充:读书使人心躁。云离理解不了,想着青年方才不屑一顾的神色,发笑道:一剑一书,一动一静,他为什么把两者反过来?行殷定义的静与躁,在思不在身。苏瞳解释道,书中思潮汹涌,冲击心海,故躁;练剑时摒除或杂或精的旁人思想,在心中与自己独处,故静。云离:他这样说的?不是。莫青总算让自己从郁闷中抽身了几分,发言道:云离君,行殷兄他常常说练剑静心读书扰心,总归有个他自己的说法。不过他从来不曾详解,我们只好加以推测了唔,我也觉得行殷兄大概就是有珏归兄说的这种意思。云离托腮,食指敲了敲耳廓:苏公子,你这么懂那人?他话里有话,苏瞳假装听不出,沉默。云离低头去找苏瞳的眼睛,笑道:那你分析分析,我三番五次来烦你,为的是个什么?莫青竟突然脸红了,红得云离不得不注意到他:你怎么了?莫青不知道自己有一生情绪就上脸的毛病,还以为自己能用侧过脸的方式蒙混过去;此时被一眼揪住,他面上的酡红喧哗更甚。莫青连连摇头说不怎么不怎么,云离的好奇心被勾起,哪能放过他,还真就看着他不移眼了。抓挠再三,莫青拗不过了,吞吐道:他们说他们说云离君在苏公子的房间里挂挂那种画来着。云离回忆片刻,哦道:所以呢?莫青:所以所以他们说云离君有有那种癖好末了,他摆手撇清道:哎呀,这都不是我讲的哦,云离君、苏公子,别生气、别生气!云离:他们?莫青小声道:就是云珏的仙家公子们云离道:癖好一词太不雅致。莫青的脸还在发烫,他好像是觉得自己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出不来了,急得带了鼻音道:云离君,我又没见过那些画,我是不信的!云离:没见过?莫青摇头如擂拨浪鼓。云离:苏公子,你居然不拿出来分享分享。莫青:苏瞳:癖好一词确实不雅致,也不正式,云离端详着苏瞳道,唔,取向一词就妥帖多了。莫青一怔,搔头不言。吃饭没?云离突然问。莫青:吃过了的。云离:我还没吃,先去吃饭。说完,他上手在淡定地听他瞎扯的苏瞳头上揉了揉,叮嘱他说不管被狗咬了还是被人咬了都得搽药,否则留下疤痕就不漂亮了。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走的时候给苏瞳和莫青带上了书房的门,正要转身去隔壁等筠瑶帮他带的一餐饭,忽而想到了什么,抬脚出了书院大门去了竹林。果然,竹林沙沙作响,翠枝掩映下,碎竹叶纷纷扬扬,以行殷为字的那青年正在林中舞剑。云离找了棵年老粗壮的竹子靠着,看他练剑。掌握实际剑法者,当属武林人士,平常人练剑往往以虚招自娱或强身健体;是以所谓剑法,流传到民间,常常难逃沦落为杂耍之技的命运。然而,云离旁观那青年挥剑,见得他手中之剑滚动着荧光寒流,刃风裹挟着实实在在的杀意,一刺一挑便是一阵竹叶雨。忽地,那青年持剑横扫,剑身本未触及地面,空空的破风声之后,被剑势惊扰的气流竟带起数抔迸溅的泥土。瞬间,剑锋急转,剑尖移位,空气仿佛被一股力压缩、具化了,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直直逼近云离的鼻尖。原来那青年早已察觉附近有人。剑风铺面,云离抬手以绿光化之,与此同时,透过竹林里的缝隙和那青年对视了一瞬。青年周身都是拒人千里的气息,此时他将剑柄一扬,削断了几根柱子,用交错倒下的竹枝把自己和云离隔绝开来。云离皮笑肉不笑,下决心和这人杠上了。他甩出绿光把遮挡视线的竹子撇开,只见那青年正在蓄势练招,此刻被云离打断,身形不由凝住,当即收招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云离:欣赏你的剑法。不行?青年道:云离君身为仙门人士,作何委屈自己的眼睛,到这儿来看一套上不得台面的剑法?云离道:原来你会喊人啊,我还以为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哎。青年道:云珏二字中的云,我怎可不知?手拍腰间,云离唤出破剑,接着拂开乱偏乱倒的竹枝走到那青年面前。他这样子,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他是要切磋比试,青年立刻横剑挡在身前,预备拆招。云离却站定不动了,问:怎么称呼你?单名一个令字。青年敢在他面前傲,云离就要比他再傲七分八分,立时抬起半侧嘴角道:你说你单名一个令,我又和你不熟,不想叫你令兄令弟;我也不是你的同窗,称你的表字我又觉得不自在你不说你自己的家姓,是要我用令令、小令、令儿这样的肉麻话叫你不成?青年咬牙:家姓尉迟。尉迟令。破剑动了动,自动转向对方手握的剑,似是跃跃欲试。哎,初次见面,你尽想着打打闹闹的东西作甚?云离低头责备破剑道,你先别动。破剑安静下来,当尉迟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云离已经分别在他和自己身后的竹竿上刻下了剑痕,随后收回剑,转身走掉了。留下瞪着两道刻痕咬牙切齿的青年。云离走回了苏瞳的房间,脸上带着报复人后不自觉浮起的笑意,正正和刚刚给他备好了餐饭的筠瑶遇上。筠瑶将木托放在桌上,略含诧然道:你怎么了?云离敛住笑,咳道:苏瞳马上要入京去,这时候为何还会和别人处在一块?筠瑶递出粥碗,让他先吃:别人?莫青和尉迟令。今年修竹书生过了会试关的,有他们三人。既然要一同入京,在一起研讨研讨经义、时事,自然再正常不过。筠瑶道,苏瞳那么大个人了,云离君,你个写簿子的,怎么还跟管小孩似的管他。如果说命簿里的人还小,你担心他过多受周围人的影响,还说得过去,而今苏瞳已过加冠之年,连你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性和愿念,遑论和他走在一条路上的同门?一同入京?嗯。难怪莫青在云离的模拟情景中犯了错会那么紧张,他应该是想象到了自己在真正的嘉辉皇帝面前触了语讳的恐怖后果。呃,不过他动不动就害羞脸红,云离担心起他有没有勇气在他的圣上跟前说一句完整的话。云离吃了小半碗粥,停下来,又问:那尉迟令是什么人?他好像不是和莫青他们同一批到书院的。筠瑶道:他是两年前来的。他有口音,听上去不像是蜀州修竹人像是充州人。云珏书院里的书生,连带假扮仙门弟子的司命小仙,讲的都是夏国官话。由于夏国官话不是母语,这些人说话时都带有刻意纠正自己的痕迹。相较之下,尉迟令说话十分顺畅,好像现下用于交际的话和生来所学的话是一样的;正因如此,他不注重更改语音中实则与官话相左的地方,云离没听他说几句话,却这一点却还是听出来了。充州包围着京城,其方言和以京城话为准的夏国官话虽有差异但差异很小,云离以此推测尉迟令来自充州。筠瑶点头道:嗯,他是充州人。云珏书院尽管成功,却不能与在京城、充州附近云集的、底蕴深厚的书院相提并论,尉迟令身为充州人,作何瞧不上那些书院,千里迢迢跑到蜀州修竹来?筠瑶见云离对这尉迟令兴趣颇浓,道:他是冲着仙门来的,一到,就开门见山说要拜师修仙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过了几个月,他家里来找他的人寻了过来,要把他带回去,他不肯。那些家仆模样的人看到他们的少爷离家出走后也没有风餐露宿,过得倒不悲催,左右衡量了一下就回充州给他爹娘复命去了,之后没再回来过。云离:他想修仙?筠瑶道:可不是吗,他自己大老远跑过来,为的就是这个。我跟他说云珏的书生和仙门弟子的任务是分开的,仙门弟子只向书生们求教书经,双方的交流不包括仙门玄术,你要当修士,得上名山正派处求教。尉迟令现在还留在云珏,筠瑶的话他肯定是没有听进去了。筠瑶继续道:他说他不是没去过名山正派,但据他道那些地方的仙家修士都酸得慌,说什么要想入门必绝凡尘。他的原话是如若决了凡尘,仙法之威长生之道奥绝之理有何用处?出尘修仙,简直就是去做一尊无用的塑像。我暂且让他留下,他安安静静随着蜀州书生念了一阵子书,没再吵着要拜师修仙。云离:他想通了?筠瑶苦笑了一下:我还没说完。有天不知他从哪个口风不紧的司命小仙嘴里套到了话,知道我帮苏瞳结了一颗金丹,以此来质问我。这本来就无话可以解释,我念及引他入仙道无违天规无违人伦,既然他这么固执,我就同意纳他入门了。顿了下,筠瑶又转折道:但许多事情讲究一个天资,没有天资,某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别说修炼灵力,他最开始就在结丹这一层卡住了,不可能往上走。他没回充州?一年前他不告而别,我们都以为他是回去了,直到他家里写信来问讯他的近况,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回去。筠瑶道,随后我遣了几个司命小仙去充州汇报他失踪一事,结果司命小仙在当地打探到尉迟家后,什么人也没见就直接回了云珏。她停下来,问云离要不要再添一碗粥,云离摆手道谢说不用,她方接着道:尉迟是充州名门望族,司命小仙说他们少爷在云珏消失、下落不明的事情万万告知不得,否则云珏的麻烦就大了。云离心想依筠瑶的性子,她绝不会忌怕所谓的世家大族,旋即果然听得她满不在乎道:名望大又如何,少爷找不着了,我说赖不到云珏头上那就是赖不到云珏头上。司命小仙们不敢再去,那就罢了,我不信尉迟府里的人能耐我何。筠瑶仿佛挺期待尉迟府派人闹事似的,失望地叹了口气道:待云珏久不回信、尉迟家命人探访,尉迟令自己却又先一步回来了云离君,你猜他去了哪?云离未过多思索,道:寻访武林门派。筠瑶:是了。他不甘老天将其拒之仙门之外,自命不凡,转身武林。她言语间含着无奈之意的同时不掩几分对尉迟令的喜爱之情,他学得一手武林剑法,复又埋首经文,只差一个名次就能在会试里和苏瞳并肩说起来,我我觉得他骨子够硬,现在倒愿他留在云珏,不想他走了。说罢,真心笑了笑。云离:他怕是过分骄傲了些。筠瑶道:也许云离君也过分骄傲了些。何以见得?筠瑶笑道:处处见得。云离耸了耸肩,姑且不谈了。不过嘛,筠瑶道,由着尉迟家的家谱数上去,他这骄傲颇有渊源。云离君可知尉迟家族被充州人叫做什么?云离微微摇头,筠瑶道:状元世家。尉迟祖上状元无数?此状元非彼状元。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尉迟家族的状元,当属这句话里面的。循着他们家谱往前追溯,其族人遍布各行,当家的尽是各行精英。如今他们当家老爷是新任充州太守,唯尉迟令一个独子。祖宗优秀,当爹的优秀,当儿子在家族里宝贵无比,背负众望,压力不大才怪。云离想了会儿,道:按筠瑶君这么说,他选了科举这道,是想当金榜上的状元了?筠瑶道:想必是了。他暗中跟苏瞳较劲,众所周知。虽说如此,我见他眼下看得起的同龄人,也只苏瞳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