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影小匣      更新:2023-06-20 08:12      字数:4883
  苏瞳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云离道:旁边的村庄遇了邪祟,现在我们云珏还没有头绪。书生们恍然,拱手道:原来公子您是苏公子的同窗。云离:各位管不管这事?书生们一脸正气,齐说文武科的什么都要管,也不再想两人落个水为何会把衣服扯破,忙让苏瞳、云离进屋换了身衣服,然后连问是怎样的邪祟。云离把众人带到那女人家里,途中将邪祟的状貌形容了一遍。小书生不但不怕,等真见了那团烂肉,还争先恐后地扑上去看稀奇。司命小仙回去了,这群书生又填补了小仙们的热闹。那女人抱着咯咯咯直笑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门槛上。邻人坐在她旁边撑着脸,一晚上没合眼的样子,看云离来了,便懒懒地用眼神示意他可以随自己回家。云离扯上苏瞳,去女人家见那小姑娘。女人家贴满了符咒。云离伸手揭了一张,果然,符咒上并没有正经符文。连他这对画符一窍不通的,都觉得符纸上的图案透露着滥竽充数的感觉。云离不会画符,同样来自司命仙境的筠瑶也不会画符;然昨晚筠瑶在这里施了封印,那男子却仍然觉得不安全,非要说贴了符他才安心。无奈,筠瑶只得接过男子塞来的符纸,涂鸦了一屋子在普通人眼中有那么点意思的驱鬼符咒。里间走出来一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不太爱说话,云离为引她开口,跟她寒暄了一阵,但她只吐出些嗯、不、好、是之类的单字。她爹先着急了,道:就说说,那天它是怎么自己进来的?小姑娘不乐意父亲催她,咕哝道:他在外面,喊我们,要吃饭。女人道:谁?谁要吃饭?小姑娘声音极低,道:他。女人:它说过话?要吃饭?小姑娘说嗯,接着不做声了。苏瞳俯身去寻她的视线,小女孩看到他莫名放松,看着苏瞳的眼睛,两只手背在身后搅着。苏瞳道:它他还在外面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看见他其实是一个人?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说是。苏瞳问:他说要吃饭,你说了什么呢?女孩想了想,道:我说我说弟弟家没做你的饭。苏瞳:然后你带着弟弟回院子了?女孩点头。女孩爹道:那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嘛?!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慌乱中去抓苏瞳的衣襟:他自己跟进来的、他自己跟进来的。我说弟弟家没有多的吃的,要他到别的地方去。云离和苏瞳相视一眼,会意:那东西进院子之前,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小姑娘还带着小男孩跟他讲了几句话。呃,所以呢?所以,一个好端端的人,在一瞬间变成一坨肉了?这可比湖州干承家报仇的事情惊奇。那小姑娘似乎想起了那一瞬间的场景,顿时瞳孔收缩,抱头蹲在地上大哭。女人心疼得不得了,抱了女儿回屋,说着不要再问她了、不要再问她了。那男人抓了好一阵子头发,后双手合十,即是抱歉也是拜托。云离和苏瞳先告辞,回事发时的院子。屋里的小姑娘确也说不出什么了:她想起了那一瞬间的情景又如何呢?多半她也只知道一瞬间前后一个人同一具尸体的区别,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一个人变成了一具尸体。院子里,女人搂着儿子一动不动,什是可怜。等云离、苏瞳回来,院子里还多出了另外一个人。尉迟令。彼时尉迟令正听着文武科书生们分析自己的猜想,十分认真,时不时发言否决或赞同某个人的想法。云离拉着苏瞳在旁边听了会儿,插话道:一遇到诡事就往阴府那边扯,人阴府平常的主业又不是唬人。众人冷不丁吓了一跳,尉迟令斜他一眼,后起身和苏瞳互相行了一礼。云离直问:你怎么在这儿?在京城当了那么久辅国,尉迟令差点忘记蜀州修竹还有个对他非常不客气的人。然毕竟是在京城锻炼过的,尉迟令也没以前那么急,只道:珏归兄可以告假回蜀州,我就不能告假回蜀州?云离听来觉得这理由可笑,竟像是小到请假这种事情,尉迟令都要跟苏瞳比上一番。转念一想,尉迟令背后的燮明宗倒了,嘉辉又赐了苏瞳辅国的头衔,某种标准上,孰退孰进再明显不过,云离也用不着专门说几句来嘲讽他了。云离:尉迟大人不回充州老家,回蜀州?尉迟令:京城和充州那么近,不用特意请假回去。我在蜀州那么多年,蜀州好歹也是我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大可不必跟对方解释,立时闭了口,又蹲下身去。云离故意烦他:你再多看几眼又能看出什么名堂?唔,你手里的是什么?尉迟令不理他,拧开手中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让瓶子开口朝下,悬在那块腐肉的上面。慢慢地,一些似有若无的游丝从尸体上抽离开,扎成一小束钻进瓶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尉迟令塞上盖子,把瓶子放进拴在腰间的一个小布袋。云离认得那不是个普通的布袋,而是个纳袋。尉迟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云离细细回忆,忽然想起来:观清镜中,皇宫北门董棣宣昭那天,尉迟令是和国师乜沧站在一起的。他方才手中的瓶子,也像是巫师的法器。云离笑道:尉迟公子把武林剑法练腻了,又去拜巫为师了?尉迟令倒不否认,语气冷淡、大方承认道:巫师就对世间这些阴气、尸气感兴趣,我见到了就忍不住收集起来,云公子见笑了。说完,最后看了眼尸体,起身就走。云离:你去哪?苏辅国在这里为民分忧,尉迟辅国却听完故事就撒手不管了?尉迟令咬了咬牙:珏归兄附的是仙家,中心正道,自然有心随云公子彻查奇案。我尉迟令就好听些奇事、鼓捣些腌臜的玩意儿,不想过多理会份外之事。较之珏归兄,无需云公子指责,我也自愧弗如。云离:筠瑶君昨晚没睡好,你现在去看她,她应该还在休息。尉迟令:等等便是他本来朝院门外走着,此时突然停住脚步,目光吸附在云离身上。云离心头发紧,心想总不是自己脸上有字,却还是不禁抬手抹了把脸。尉迟令面结寒霜,扯住他领口,朝下拽了拽,盯住他脖子上一块新鲜的红痕,张了张嘴。云离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部位在隐约发痛,大概反应过来那里有什么了;他刚要把扯他领口的手拂开,尉迟令已经放开手转过身,向苏瞳看去。稍微仔细点,云离只见苏瞳脖子上也依稀有浅红的牙印。尉迟令的手抬了抬,可顾忌着礼数,终是没像检查云离一样拨开苏瞳的衣领。追随着尉迟令的视线,众文武科书生不由把两人身上的痕迹和又湿又皱的衣服串联了起来。然小书生们不敢深想,齐齐别过头,脸红了一片。尉迟令冷笑:云公子还站得稳、走得动路吗。云离回以冷笑:不劳尉迟辅国担心。尉迟令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苏瞳走过来,旁若无人地紧了紧云离的领口,便立时把涌到嘴边嘲讽咽了下去,眉间挂了一棱寒冰。尉迟令吞了口刀子似的,略微哑声道:那时我将云公子当成珏归兄的友人举荐,看来果真是搞错了。云离:啪嗒。众人听得突兀的一声响,纷纷转头。方才还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女人,不知几时在屋里搭了绳子,踢开板凳将自己挂在了梁上。好在凳子翻倒的声音够大,云离甩了道绿光将绳子割了,苏瞳及时接住那上吊的女人,放她躺下。一小书生惊道:小娃娃呢?!尉迟令:在这儿。他循声找到了里间的一口水缸,揭开盖子,把被女人闷进去的小孩捞出来。那小孩被找到时正在哗哗打水,虽呛得不轻,却还灿然笑着,不像是挣扎而像是在戏水。尉迟令也不会抱孩子,又觉那娃娃东踢西打烦得很,于是并起小孩的两条腿将他提出了屋。娃娃嘎嘎嘎笑得开心,他娘猛地从地上坐起来,胳膊一阵乱挥,把苏瞳和尉迟令都拨得远远的。女人把脸埋在手心里,发泄似的蹬了蹬腿,打开嗓门嚎啕大哭。第五十六章众人把女人抬到床上,小书生要给她掖被子,她却撑起来还要再去拿那圈绳子。女人嚷嚷说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儿子都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尉迟令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摁下去躺着,心直口快道: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死,用不着你叫唤那么大声。你上吊也不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当着我们那么多人把自己吊起来,是想死吗?!女人愤愤然剐了他一眼,闭了口,连哭都不哭了。小书生们被尉迟令惊得不行,有种拜拜他的冲动。尉迟令把那孩子提溜到女人怀里,但女人再次激动起来,推了一掌,险些把孩子摔在地上。孩子笑得更大声,差点没把嘴笑咧,全然不顾他娘快要崩溃的表情。那孩子转而爬到尉迟令肩上去了,拔草似的扯他的头发。尉迟令想把娃娃甩下去,无奈那娃娃跟苍耳一样,一旦黏住什么就不好被扯下来了。女人丧气道:你们今天救了我,明天、后天还能救我?尉迟令:女人道:打从娃娃疯了,我就差不多是死人了。云离突然感到尉迟令不怀好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只听他道:你最在乎的不就是这小朋友的未来吗?我跟你说,你先别把事情想得太绝,不要急着去死。来,你看看这位。你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这位是仙门修士,厉害得很,没有什么病是他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小公子样样行,别说被吓了一下的娃娃,就是天生痴傻,他也能给治好咯。云离越听脸色越不对劲,只盼着女人不要病急乱投医;然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人从床沿上跌下来,跪着说仙君你要是把我家孩子治好了,只要你开口,我能办到的事,绝对都去做眼见她嘴里就要吐出刀山火海做牛做马万死不辞这些字眼了,云离忙道:我可能女人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云离话还没说完,她便连连拍地道:哎哟,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没路可走了、没路可走了!昨天当着邻人的面,云离也没见这位弱不经风的妇人声气那么足。云离:我试试,你起来。他转身去尉迟令身上接那孩子,顺带捎给尉迟令一个意味满溢的眼神。尉迟令正要发笑,那孩子使劲扯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扯得一阵咧嘴。云离摸摸孩子的脑袋,道:行,你再跟哥哥玩一会儿,多挠挠他。见女人差不多闹腾够了,众人放下心,又去院子里围住那团尸体。而后,在数道诧异的目光中,苏瞳蹲下身,用手把肉团拨开了一角。小书生们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瞧着只觉不适,先给他递了一支木棍:苏公子,你用这个。苏瞳接了棍子说声谢谢,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忙放下木棍用手去拽。慢慢地,一棍状物由苏瞳的手牵引了出来。那物体原本裹在肉块里,与肉块黏得紧密,此时一经拖拽,连带整个肉块都变了形。如果把这尸体的状态说成是包子馅,那苏瞳取出来的东西就是不慎被包在肉馅里的擀面杖。云离俯下身去,皱眉:这是个什么?苏瞳抬眼看着他:拐杖?云离掩着鼻子,伸手正要碰那棍子;苏瞳把棍子拨开,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拉着他站远一点。云离道:这人来院子里讨饭、带了根拐杖,是个腿脚不好的乞丐?苏瞳:也许。一书生道:苏公子,过来这里洗洗手。他牵着一根竹管,竹管朝下倾斜的时候,有清冽的水流出来。云离赶紧把苏瞳推过去,自豪道:我发明的,厉不厉害?那书生只见两人一个拿着竹管、一个把手凑到竹管下清洗,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动不动良久,深感这儿没他什么事,咳嗽着钻研那拐杖去了。此时尉迟令还在跟那猴孩子斗智斗勇,在一旁看着苏瞳和云离,可谓五味杂陈。暂无头绪,云离辞了众人,想先把那孩子带回云珏书院放着。但孩子骑在尉迟令身上不下来,云离报复似的道:你不是要去看望筠瑶君吗?正好,告诉她你领养了个娃娃,让她替你高兴高兴。尉迟令一路上都在云离身后翻白眼,云离权当不知,等他自个儿把眼睛挤得发酸。尉迟令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喂,你跟珏归兄他到底云离佯装意会不了后半截他没说出口的话,兀自沉默。尉迟令咬牙道: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云离转头笑笑:我跟他比跟你好,行了吧?尉迟令:云离又道:他跟我也比跟你好,行了吧?尉迟令再踹了一次石头,石头没踹中目标,飞远了。两个幼稚鬼你气我我气你地走到了云珏,在门口诵读的书生们见了两人,不由齐齐流露出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的神色。云离提醒众人道:你们的尉迟辅国回来了。筠瑶君呢,尉迟辅国一直惦记着她,要给她看自己的孩子呢。书生们连忙迎上来,思路都被云离带偏了,纷纷道:行殷兄你都成家了啊?这娃娃好乖,不停地冲我们笑哎。果真有人回屋请筠瑶,说尉迟行殷在京城成了家生了娃,现下带了宝宝回云珏要给她看。筠瑶听着惊奇,走出来时只见尉迟令肩上骑着那女人的孩子,明白是云离在开他的玩笑,姑且笑过,问道:你们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云离简明扼要解释了一遍,旋即把话题转到那尸体上去,道:小姑娘说了,那人原本是要到院子里讨饭的,还和她说过几句话。筠瑶沉吟道:看来不是特意找上门的尉迟令道:所以,再在她家深挖下去,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