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刍不回      更新:2023-06-20 08:51      字数:4902
  下车时外面风雪飘摇,他明明穿的不少,但还是觉得冷,雪花都扑在脸上,好像结了厚厚一层冰,从温暖的车上下来没片刻就觉得脸上僵硬。他找不到人陪自己喝酒,快过年了大家都有事,他进了酒吧,一个人坐到吧台边,坐了好一会才对调酒师道:“一杯香槟。”他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喝醉了。喝醉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头晕目眩,看谁都像某人,看谁都恨不得一拳轰上去,发泄心中的怒火。但是偏生有那么些理智,知道某人现在不在国内,还在英国养病。知道他得的是癌症,是早期不是晚期。他突然又不像之前那样庆幸,反而想着,要是顾旭是晚期就好了,他不需要他能陪他长长久久,反正他也不信。是晚期的话,活那么几个月,说是陪他一辈子,他是信的。几年几十年是一辈子,几个月十几个月也是一辈子。他一点也不贪心,宁愿这一辈子能短一点。他趴在吧台前,喝完一杯就让调酒师倒,一杯接一杯,从来不知道自己酒量可以这么好,不知道多少杯了,脑子都还是清醒的。游铭和朋友一进酒吧就看到了林谨言。他诧异地看着林谨言不停喝酒,还不忘吼开周围来骚扰的人。但他醉得不轻,吼起来完全没有平时的气势,软绵绵的,眼底水光积聚,反而显得委屈极了,好像被吼的那个人是他一样。游铭和朋友打了声招呼,走了过去。林谨言察觉到又有人过来。他在这喝酒已经赶了不少人了,男的女的都有,明明他来的是一家正常向的酒吧。他已经没力气管别的了,扭头趴向另一边,喝得烧起来的面颊只有靠着冰凉的吧台才好受一些。游铭隔着一段距离坐着:“林少?”林谨言没理会,抬了抬杯子。游铭笑着扬手拦了下:“我是他朋友,他不能再喝了。”调酒师要退下,林谨言却砸了下杯底:“倒酒!”游铭皱眉道:“你不能再喝了。”“你谁啊?”林谨言终于肯扭头看他。游铭笑道:“我是游历的堂弟,游铭,你不记得我了?”“我需要记得你吗?”林谨言睨了眼调酒师,“倒酒。”调酒师上前给他倒了,这次游铭没再拦着,只问道:“你怎么在这喝闷酒,有什么不开心的?”林谨言仰头喝了一口,酒气冲上来有些反胃,干呕了一声。游铭连忙起身去扶他。林谨言推开他,自己扶着吧台跳下椅子,却脚一软差点跪到地上,还好被游铭扶住。“要吐吗,我扶你去厕所。”林谨言还想推他,没推开,只好就这样,不过靠近了,他醉眼朦胧得还真觉得游铭有点眼熟,好像有点像谁。他挑了下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就在这家酒吧,”游铭道,“我跟我哥游历一起来的。”“哦。”林谨言哦完没了反应,走出好几步了,突然停下来,“我想起来了。”他这样有点莫名的可爱,游铭笑起来:“想起什么了?”林谨言:“你是gay?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在林谨言醉眼盯梢下,游铭笑意微敛,但片刻后他又笑起来,答非所问:“你很好看。”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人上心的好看。林谨言不以为意地哼笑一声。游铭也不以为意,伸手搭在他腰上,亲密地继续扶着他去厕所。俩人消失在拐角,酒吧一角的奚钰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呀妈呀,那是林少吧?”他又低头仔细看手机上拍下的照片,放大了看,侧脸确实是林谨言的,靠在游铭怀里,微偏头,面颊微红,竟有些醉态萌生的感觉。这边林谨言进了厕所,吐了一会,直起身扶着墙,颇为迟钝地看向游铭。游铭这会站在他身边,一副护着他的姿态,挡着外人的视线,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林谨言扬了下唇,一步跨过去,手撑到游铭脸侧:“宝贝儿,我还没和顾旭分手呢。”游铭一愣。林谨言说完也愣了下,笑容倏地收干净,转身就走。“什么意思?”游铭追上去,“你和顾总吵架了吗?”林谨言说翻脸就翻脸:“滚,别他妈跟着我。”、顾旭一下飞机就拨给了林谨言,但是电话始终打不通。他从英国飞澳洲,又从澳洲飞回国,当了近四十个小时的空中飞人,下飞机的时候手术创口隐隐作痛,头也涨得一跳一跳。压着烦躁,顾旭拿出林谨言送他的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尝着却怎么也没有第一次吃那么甜了。来接他的是北市的司机,从江庭那边开车过来。顾旭上车问他:“谨言回过江庭吗?”司机还挺细心的:“林少应该回过,车库里少了一辆车。”顾旭总算放心了点。就是不知道林谨言脾气下去没有,溜了他绕地球一圈,还不接他电话。回到江庭,顾旭放好行李,确定林谨言东西还在,歇了口气,又点开微信,本想看看林谨言有没有发什么新的动态,却收到娱乐公司李材的微信消息:“顾董,你和林少分手了吗?”顾旭皱眉,心里涌起些不好的预感:“没有,怎么了?”李材接连发来几张图。“百和娱乐奚小公子发的,不知道真假。”照片上,林谨言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搂在一起,角度亲密,眉眼带笑,昏暗暧昧光线下,林谨言的眼神看起来竟还有几分深情依恋。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概就会分手了第048章顾旭揉了揉额,找李材要了奚钰的电话号码,拨过去问情况。奚钰一开始还懵懵懂懂,问你谁啊,顾旭介绍完了自己后,奚钰瞬间清醒,还扭捏了起来:“顾,顾总啊,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酒吧,这边好吵哦,我出去和你睡,呸,说,看我这嘴。”顾旭忍着不适,尽量耐心道:“奚小公子,我打电话给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和你确认一件事。”奚钰也是机灵的,听顾旭语气这么正经,一想起自己才不久发的动态,就明白了,主动道:“你是想问林少吧?”“他还在酒吧吗?”“不在了不在了,我看着他出去的,自己出去的。”他本来也以为林谨言和顾旭分手然后找了别人,或者没分手还是找了别人,但林谨言从厕所出来后,健步如飞全无醉态,身后那人虽然跟着,但明显被嫌弃了。俩人在厕所里逗留的时间也并不足以做别的。“不过吧,林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喝了不少的酒,你们俩是吵架了吗?”“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顾旭不答反问。“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多谢。”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刚巧老宅那边的电话切了进来,他只好先应付家里。电话是老爷子身边的司机打来的,老爷子血压升高住院了。顾旭靠着沙发,疲惫地闭上双眼,耳旁司机还在叮嘱:“今天先生去见了林少,不知道说了什么,林少走了之后,老爷子就犯病了。”“我知道了,我回去看他。”深夜,顾旭风雪兼程赶往医院,路上暴风雪愈大,车子开得很慢,但总算在十二点前到了医院。他从南半球过来,虽然回江庭后加了衣服,但也没想到雪越下越大,还是穿得少,下车后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被扑面的鹅毛大雪迷得眼睛都睁不开,眨眼头发上结了霜,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医院大概是这个风雪夜最热闹的地方,但痛苦哀嚎和急救车的鸣笛都被呼啸的风雪吞没,显得有些无力,住院部倒是清净不少。顾旭一路上楼,到了顶层,进了病房。医生刚好查房,顾旭便问了一嘴:“老爷子什么情况?”“血压升高,有动脉硬化中风的危险。”顾旭松了口气,坐到床边。老头竟然还没睡,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又闭上。顾旭忍着疲惫,脱下外套,又接过刘叔递来的毛巾擦头发:“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私下去见谨言?”老头闻言顿时不干了,撑着床板就要坐起来:“你这语气,你是在质问你爷爷?”顾旭鼻子有些堵,脑袋也有些晕,缓了缓:“没有,爷爷,我只是觉得奇怪,你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而且我有那么多前任,你怎么就唯独找上林谨言了?”顾庆山冷哼:“我为什么找上他,你自己心里有数。你三十四了,你以为你还小吗,还能在外面玩几年?我是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伯都七岁了!”“那要让您失望了,我不管几岁,都不会有孩子。”顾庆山气得一抽,哎哟叫唤起来。刘叔慌忙上前扶着他又躺下:“顾少爷,你何苦又气老先生呢,老先生这身体状态也经不起刺激啊,他刚知道您得了癌症……”“知道了?”顾旭有点意外。“知道了,”见顾庆山不想说话,刘叔只好解释,“是林少说的。”顾庆山又哼了一声:“你找的对象,好啊,故意气我,说你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你说他抱得什么心思?他就是想气死你爷爷!”顾旭却微怔后笑了一声。顾庆山眼看着他,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这次确实不对劲,以往他也的确不会放下身份去找顾旭对象的麻烦,但他年纪大了,等不了几年,就怕顾旭真找了个男人定下来。“还笑,看来他要气死我,你还挺满意?”顾旭忙否认道:“没有。只是之前,我也骗过他,误导他我是癌症晚期,逼他和我在一起了。”林谨言竟然没有撒谎,顾庆山眼底的光沉下去,无力感涌上来。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慢慢道:“顾旭啊,爷爷不是不理解你,可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你知道吗?”顾旭没有说话,顾庆山又道:“你也知道你是逼他的,他今天见到我,被我那么一通羞辱都没有气急败坏,反而知道我的痛处在哪里,知道反过来刺激我。”“他说了什么?”顾旭自认还算了解林谨言,不等顾庆山回答就道,“他是不是说,他是因为我得了癌症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他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同情我?”顾庆山审视地看向他:“你自己觉得呢,他是不是这么想的?”顾旭笑了笑,靠进沙发:“我是癌症早期,做完手术就没什么大事了,不是吗?”顾庆山:“你骗了他,他没和你生气?知道你是癌症早期,不会和你分手?”顾旭依然笑道:“没有,最多哄哄他。”就是难哄了点。顾庆山盯着他看了一会,终究是不甘心,哼了声:“你爸你妈都是甩手掌柜,什么都由着你,我年纪大了,也操心不了你的事了。你要真想和他在一起,他身世清白,也没什么不行,我不拦着你。但如果他要是和你分手了,你就老老实实回来,婚姻上听我安排。”顾旭低眸翻看手机:“他不会和我分手,不过你今天去找了他,确实让我有点棘手,您今天到底和他都说了什么?”顾庆山闭上眼,有些困倦:“你自己去问他。”、因为下大雪,林谨言在北市耽误了一天,后来实在忍不了,打车去邻市坐高铁回了海市,再晚他怕赶不上徐韵的忌日。今年小年他打算在外婆外公家过,但是除夕却没有任何安排。林谨言的外婆是苏绣大家,外公是有名的歌舞剧编剧。徐家确实算是书香世家,祖上还有大学里教书的,甚至还有有名的文豪。只是家里冷清,外婆外公只有徐韵一个孩子,和别的亲戚也甚少往来,或许出于读书人的清高,外公对林谨言这个外孙并不亲厚,外婆倒稍微好点,但奈何这两年得了老年痴呆,不认识林谨言了。林谨言觉得在外公外婆这待的不自在,这几年都是过了小年,去墓地看望过徐韵后就离开。来外公外婆家就没有出门接待的优厚待遇了,林谨言一路自己摸到公寓楼上,按了好一会门铃才等到外公来开门。“来了?”外公也提前接到电话了,不过说完好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让林谨言进来,才又道,“饭菜快好了,你外婆在客厅看戏。”林谨言嗯了声:“你们身体还好吗,海市最近不冷吧。”“挺好的,不冷,今天还出太阳了。”厨房还有菜,外公让林谨言坐,“你坐着,外公去端菜出来。”林谨言嗯了声:“您辛苦了,不用忙什么,随便吃就行。”他走到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佝偻着的小老太,听到兴起处,扬声叫好。林谨言扫了眼电视,发现唱的是牡丹亭,眼睛突然就酸了。他记得徐韵临死前也在看牡丹亭,她还能给林谨言唱两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她告诉林谨言:“你姥姥最爱听牡丹亭,你妈从小跟着听呢,学了两句,只是可惜现在嗓子不行了,唱不出以前的感觉了。”林谨言当然知道,徐韵又不是第一次给他唱牡丹亭,他幼儿园,学校有才艺表演,要求家长也要出节目,徐韵就唱过,穿文服上彩,身段婀娜,语调细腻婉转宛若夜莺,赢得满堂喝彩。外婆的阿尔兹海默症是选择性遗忘,忘了身边所有人,唯独记住了牡丹亭和她命苦的女儿,连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丈夫都时常不记得。家里只有二老,林谨言曾提出请保姆,外公拒绝了,每次林谨言回来,都是外公亲自下厨。外公手艺不如外婆,但是也很尽心尽力,这一桌摆下来,六菜一汤,非常够看。林谨言推着懵懵懂懂的外婆坐到桌边,帮她盛饭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