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路八千      更新:2023-06-20 11:47      字数:5180
  杜玲珑立刻上前,扶着楚翊非走到一旁,给他倒热水,往他嘴巴里塞一颗糖:楚老师,要滴点眼药水吗?由于楚翊非的眼睛用的太厉害,会对他的眼睛造成伤害,所以必须滴一些环节疲劳的眼药水。提线木偶一样任由杜玲珑帮他滴好眼药水,舌尖上慢慢品尝出甜味,楚翊非一动也不动的眼球这才开始缓慢转动起来,他眨了眨眼,轻轻道了一声谢。杜玲珑抿着嘴笑:这都是我该做的,你不用每次都道谢。孔鸿才的争吵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楚翊非顺着看过去。这是我电影,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都快拍完了,你这时候才过来,放什么马后炮?孔鸿才第一次失去了平日里过于板正的态度,高声吼道。孔玉城已经五十几岁,穿着马甲衬衫,端正又儒雅,孔鸿才和他的眉目如出一辙,面对儿子的疾言厉色,他依旧沉稳又温和:鸿才,拍电影不仅仅是将画面拍得美就够了,最重要的是要表现出内容,能够表达出作为一个导演,你要表达的思想情感,传递出一些什么,而不仅仅是为了拍电影而拍电影,那样没意义。楚翊非静静听着,不仅楚翊非,所有片场的人,都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他说话。孔玉城说话的时候很慢,不徐不缓,就像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一样:我知道你喜爱电影,就像我一样。你还年轻,不用担心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下,我相信你的才华,总有一天,我会被人叫做孔鸿才的爸爸。前提条件是,你要沉下心,不要浮躁,找准自己的道路,而不是莽撞的四处奔走。后面说了些什么,楚翊非就听不见了,因为他们父子二人走出了片场,单独交流去了。大导演就是不一样,说出来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沈云邈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前突然出现一杯水,他连忙接过,对着杜玲珑受宠若惊的道谢,谢谢谢谢杜姐。杜玲珑二十七八岁,确实比二十二三的沈云邈更大一些,就笑着接下了这个称呼:沈老师,你们先聊。说完后就识趣的走开,不再听他们二人说话。沈云邈话唠得厉害,楚翊非放空了脑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还在想着沈玉城的话。拍电影最重要的是要表达出一些什么,传递出一些什么,演戏其实也是一样。我想传递什么给观众?楚翊非想着想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他一个第一次演戏的演员,就想着这些高深的问题了。可能大多数文艺工作者暗自都包裹着一种野心,哪怕是才入行第一天的新人,都会幻想着能够创造出一些能够长久留存的东西。画家的话,作者的书,电影工作者的电影,歌手的歌和演员的经典角色,本质无非是一样。这一天,所有人都没等到导演回来,到了天黑之后,孔鸿才这才醉醺醺的回到了他的住所。时间还早,众人都在客厅谈笑,沈云邈和梁娆在争吵,阮乐在一边不走心的劝架,用余光观察楚翊非,楚翊非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他们热闹无比,自己沉默不言,如同身处两个世界,而村长钟大爷不懂他们的对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电视。孔鸿才撞门而入的时候,吓了所有人一跳,沈云邈和梁娆的争吵声瞬间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醉醺醺的孔鸿才。来,喝酒!孔鸿才走着弯弯扭扭的曲线,一把将手中的酒瓶放在桌子上,酒瓶没放稳摔在了地上,倒出一股醇厚的酒香,我孔鸿才错了吗?梁娆眼疾手快,立刻拉着阮乐退后一步,沈云邈则上前一步赶紧将酒瓶子扶起来:我的孔大导演哎,这可是上好的五粮液,好几千一-瓶呢!敏锐的听到孔大导演几个字,孔鸿才立刻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沈云邈:我是孔大导演?我才不是什么孔大导演!一听这话,阮乐就知道什么情况,赶紧偷偷摸摸和梁娆一起溜上楼去了,留下这个烂摊子给两个男人。孔鸿才一屁股坐在沈云邈和楚翊非的中间,一边揽住一人的肩膀,喋喋不休:我小时候,特别,特别喜欢看电影,他拍的电影好看!我喜欢,所有人都喜欢,我倍儿有面子,我说,我要继承他的衣钵,当全国最好的导演!现在我拍的什么狗屎,没人看!都是没人看的狗屎!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谁会给我拍电影?谁会给我投资?我知道,我心里都知道孔鸿才嘴巴里喷出浑浊的酒气,楚翊非皱着眉推开他的手臂,耳中听着他完全没有重点的叙述,明白了他的心理。想要超越父辈,却发现父辈的光环无可超越的绝望。沈云邈也挣扎着从孔鸿才的胳膊下钻出来,给他倒了杯水:你现在不挺好的吗?虽然比不上你爸,但你也是个挺不错的青年导演啊。孔鸿才没听到一样,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继续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坚持自己找出一条路?我为什么要和他走一样的路?我才不想当第二个孔导楚翊非嫌恶的躲开孔鸿才的酒气恶臭袭击,直接将杯子里的水泼在孔鸿才的脸上,开口道:你知道牛顿为什么成功吗?孔鸿才说道一半,楚翊非的声音才后知后觉传入他的耳朵,他茫然的抬起头,抹了一把脸,看向楚翊非,安静了下来。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楚翊非平淡的说道,你有天赋,有家世,有资源,却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家世和资源,甚至引以为耻,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想再被人叫做你爸爸的儿子吗?可是无论是从法律意义上、道德意义上,还是生理意义上,他都是你的爸爸。你为什么要为了外人的眼光,而去疏远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明明你可以走的更轻松,却因为莫须有的原因,而自己去撞南墙,你为什么还要抱怨撞南墙太痛?沈云邈一脸呆怔,这是他认识楚翊非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而且他居然就这么把这种说了出来!希望明天导演酒醒了,不要为难他。你知道你这叫什吗?楚翊非唇形完美的嘴吐出两个字,虚伪。孔鸿才做梦一样,重复了一遍:虚伪?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孔玉城的孩子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摸不到你的起点吗?你知道有多少人都渴望有一个家吗?或许是因为在夜里,楚翊非的目光太冷,冷的沁人,子欲养而亲不在,你知道有多少人话说到一半,楚翊非的喉头一哽,半晌才继续说道:你这种人,说得好听点是清高,说的难听点就是做作。只可惜了一心为你的父母。说完后,楚翊非再不看孔鸿才一眼,直接转身上楼去了。留下孔鸿才和沈云邈面面相觑,沈云邈尴尬的笑了笑:孔导,你酒醒了没有?孔鸿才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回答,沈云邈害怕惹祸上身,赶紧趁孔鸿才不注意,溜回了房间。只剩下孔鸿才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一脸茫然。杀青在即,剧组里的气氛都紧绷了起来,特别是主演和导演之间,两个人像是无形中在比赛一样,不到最完美不罢休,虽然ng次数增加了,但是在这种氛围下,楚翊非的戏份居然还是顺利按时杀青了。在楚翊非杀青的当天,所有人都放声欢呼,由于场地原因,没办法找个好地方吃一顿杀青宴,只能就地解散,只留下还需要补拍的一些演员。楚翊非拒绝了杜玲珑送他回家的要求,自己拖着行李回家。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过,斜阳陌陌,洒落同样许久不见的温情,金黄色的光束落在人身上,温暖而明亮。他才离开家将近三个月,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一样。楚翊非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刚要换鞋,就顿住了,在门口鞋柜上,放着一双皮鞋,那双才换下的皮鞋崭新发亮,那双鞋鞋码比他大一些,大概45码的样子。不知道呆呆的看了多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你回来了?吃饭没有?楚翊非猛地抬头,看到了前方的男人。男人高大健壮,身上还穿着没换下的休闲西装,脚下踩着极为不搭的白色布拖鞋,相貌英俊又儒雅,可他浑身气质比他容貌更出众,一双眼睛隐隐含笑,温和沉稳又睿智,哪怕是相貌再出众的明星到了他面前,也只能沦落为陪衬。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带着一股仿若天生的优雅,楚翊非却知道,在他少年的时候,还是清朗又朝气的声音,后来才慢慢成为如今人尽皆知的东方塞壬。愣着干什么?进来啊他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他没有离开七年,又仿佛楚翊非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小跟屁虫,楚翊非心里气血翻涌,一时间很想冲上去打他一顿,但他只是深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他笑着打招呼,就像任何一个成熟又理智的大人一样:好久不见啊,徐顾言。第17章徐顾言听到楚翊非对自己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的说:确实好久不见。楚翊非狠狠掐着掌心,一步一步走进了房子,他看到茶几上放着徐顾言的电脑,饭桌上有着刚做好的饭菜,仍冒着热气,许久没有打开的侧卧门,大大敞开,露出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房间,床铺微微凌乱,带着被人睡过的痕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楚翊非垂下眼睛不再看,哑声问道。徐顾言给楚翊非盛好饭,回答道:就在这几天。楚翊非心里猛地抬头,微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徐顾言:你七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出国?说完后,他咬着牙,又问,是不是因为我给你告白?徐顾言躲开楚翊非的目光,让他坐下吃饭,尽量若无其事的说道:不是,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在国内发展不下去了,只能出国去试试看。楚翊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忘记,七年前,他满怀希望的与徐顾言告白,本以为能够得到回应,晚上回家时,却发现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徐顾言连东西都没收拾太多,匆匆忙忙的走了。而他出国的消息,还是楚翊非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这一离开,就是七年。七年间,徐顾言单方面与他断了所有联系,楚翊非只能和所有普通人一样,从网上偶尔的新闻看到他。这七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楚翊非又问,他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泛起波澜,潮湿的水气氲氤其中。徐顾言低着头没说话,好像桌子上的菜格外吸引人,让他分不出目光注意其他任何事情。在那一瞬间,楚翊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狠狠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东西撒了一地,破碎声刺破耳膜。徐顾言心头一跳,立刻看向楚翊非,顾不上整理身上被沾染上的污渍,一步走到楚翊非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楚翊非的手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肉中,徐顾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将他的双手握进自己手中:你还在吃药没?眼神有些软化的楚翊非立刻想要甩开徐顾言的手,甩了好几次都没挣脱,他咬着牙道:要你管!徐顾言看他表情,心中万千柔软,他的表情凶恶,眼神却委屈又愤懑,湿漉漉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露出利爪要挠自己的主人,下手的时候,指甲却都缩回了爪子里,只有小小的肉垫气势汹汹的拍在人身上,软软的,小小的,轻轻的。迟疑了一下,徐顾言还是将他拉进自己怀中,用手轻拍楚翊非的后背,柔声安抚: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而别,别生气了楚翊非一撞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安静了几秒,又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拳头砸在徐顾言硬|挺的胸膛上,发出闷响,徐顾言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牢牢的圈着楚翊非,低声的安抚。挣扎了几下,没挣出来,楚翊非也懒得再动弹,将脑袋埋进徐顾言的脖子里。徐顾言的气味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身上的男香是淡淡的檀木香,衣服上都沾染着这种味道,而不是楚翊非所熟悉的肥皂味,他的胸膛更加宽厚,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还略微带着单薄的青年。抱起来手感不一样了,可感觉却还是一样的。有什么东西变了,也有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变。徐顾言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意,顿了顿,又继续顺着楚翊非的后背,那点儿微微的湿意,慢慢变成了小声的哽咽,止不住了一样,楚翊非抽泣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最后双手揪住徐顾言胸前的衣服,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太惨,好像把七年内受的委屈都要一次性哭完,那些压在冷淡下面的情感也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好孩子,别哭了徐顾言手足无措的安慰着,摸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背,想要给他擦擦眼泪,楚翊非却怎么也不抬头,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徐顾言只能揉着他的脑袋,轻声细语的安慰,哄小孩儿一样耐心,说着说着,他习惯性的在小孩儿的头顶轻轻一吻。下一秒,徐顾言的脸色一变,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温柔的安慰着,却再不敢这么亲密了。楚翊非的父母和徐顾言的父母是邻居,也是挚友,两对家庭关系非常亲密,对彼此来说都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徐顾言年长楚翊非七岁,二人相伴着一起长大。直到徐顾言的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也积劳成疾过世后,他便寄居在了楚翊非家中,但世事无常,几年后,楚翊非的父母也因车祸去世,只剩下两个少年相依为命。楚翊非从婴儿时期,到少年时期,从没有离开过徐顾言,对楚翊非来说,徐顾言是他的邻家小哥哥,也是他的保护神。十五岁那年,楚翊非发现自己对徐顾言的感情不太对劲,去图书馆查了资料后,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少年人从来藏不住任何话,没过几天,他就向徐顾言表白。楚翊非还记得,那时候的徐顾言已经是个小明星了,因为经历了太多事情,徐顾言早早承担起了自己不该背负的责任,在别人尚且冲动莽撞的年纪里,他已经学会了收敛起一身傲骨,成熟、稳重、少年老成,那是所有人对徐顾言的评价。在家里的时候,徐顾言更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他再忙的时候,也每天回家为楚翊非做饭,每天保证要和楚翊非交流,他对楚翊非倾尽了所有温柔,说一声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