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作者:姜小饼干      更新:2023-06-20 14:02      字数:4368
  肖诚站起身,对肖爸说:“要是打我一顿你就能答应,打死我我也愿意。”说着,就往门外走。肖妈问:“你去哪儿?”肖诚沉着嗓子答:“去找我媳妇儿。”儿子转眼就没了影。老两口瞅着桌上的“蜜月套房”,半晌,肖爸才开口:“你怀他的时候吃什么了?怎么生了这么个活阎王?”肖妈叹气:“你少抬举他了。你儿子,就是块滚刀肉。”一件事,视角不同,看法便南辕北辙。肖妈肖爸认为这是紧张关心,肖诚却觉得是干涉约束。以前嘴上总说肖诚淘,可肖爸肖妈心里清楚,这是他们最听话的孩子。为了让父母放心,肖诚自己再为难,也没对他们说出过一个“不”字。这次,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深度访谈肖诚找的装修房子的人,是他的高中同学,曾是工艺美院室内设计专业高材生,如今混成了c市装修界的地头蛇,垄断了大半装修生意。就肖诚这个不起眼的三居室,能请人亲自过来,完全是看面子。肖诚叫上楚珈文,三个人一起就近在三环找了个川菜馆子。点了干锅跟毛血旺,再有几样凉菜,肖诚还故意秀恩爱,非要加个夫妻肺片。那人叫杨纲,长得却女里女气极为阴柔。一双丹凤眼微眯着瞅楚珈文,让人有些不自在。肖诚跟他们两边介绍完,杨纲直奔主题:“我今晚有空,一会儿吃完,就去一块儿看看房子吧。”肖诚瞅瞅楚珈文,又瞅瞅杨纲,笑得有些苦:“急什么?白天再说吧。”杨纲不满,这一阵子正是结婚装修高峰,他为了肖诚专门把工作错开,一晚上除了吃顿饭,什么也没干,得耽误他挣多少钱呐。楚珈文经过早上肖妈闹的一出,倒是明白得很。房子的事,老太太不同意,肖诚有了难处。或许他连钥匙都没拿到,得去物业那里配新的。杨纲效率高,边吃饭边掏出笔记本电脑,问楚珈文:“小楚,你先说说自己喜欢的风格,另外,有什么忌讳。”楚珈文咬着筷头想了半天,直接指指肖诚,笑说:“这种事太烧脑,还是问他吧。他是当家的。”肖诚被最后一句甜得五迷三道,脸上的笑模样憋都憋不住,搂着楚珈文摩搓:“你可是搞艺术的,品味甩我大半个地球,说几条,别懒。”楚珈文瞅着杨纲那张看不出心思的脸,勉强说:“我不喜欢太多玻璃,家跟温室一样。还有,那个有拱门,跟神庙一样的,我也不喜欢。”杨纲点头记录,“地中海风格。然后呢?”“没有了。”杨纲若有所思瞅了瞅俩人,合上电脑,谈笑了一会儿便告辞。肖诚送他,跟人再约时间,随口问:“怎么样?”他指的当然是楚珈文。杨纲敷衍应酬:“挺好。”肖诚不在意,大大咧咧往对方干棍一样的胳膊上捶了一拳,代替说再见。杨纲“嗷”了一声,趁机拽着肖诚胳膊说:“老肖你觉没觉得,小楚对结婚这事,不是多上心呐?”肖诚这才收起笑,不解问:“什么?”杨纲瞟了眼身后几米外等候的楚珈文,把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这公司,最大的特点就是,效果图跟实际装出来的房子,是完全两码事。什么意思?业主毛病多呗。尤其是女的,那是她在新组建的家里第一次行使主权发表意见,正是耀武扬威树立威信的时候。这也不对,那也得改,头发丝一样的小事,都能上升到取消婚礼这种高度。”他又贼眉鼠眼往肖诚身后望了一眼:“不是我多嘴啊。小楚这人,表现得跟一般的女的不太一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跟你不一心;要不,就是嫌你房子不好,憋着要讹你个大的。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啊。”肖诚被人唬得一愣,随即噗哧笑了:“楚珈文这人,什么城府啊,智商啊,都让她用来撑门面了,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没事。”杨纲摇头叹气,碰上这个心大的,他也算尽力了。楚珈文等肖诚把人送走,问说:“你那同学一个劲看我,你们俩是不是说我坏话呢?”肖诚搂着人往车的方向走,“没说什么。他这工作,见惯家长里短明争暗斗,不只恐婚,还怕被女的算计,要不也不会现在还单着,总觉得他有点被害妄想症。”两人正说着,肖诚突然松开楚珈文,几步跑出去,连推带搡带了个人回来。那人站也站不好,东倒西歪,打着酒嗝,叫:“哥。姐。”肖诚面色不虞,把人直接塞进车后座。楚珈文坐上车才问:“二全,你怎么喝那么多酒?”肖诚“哼”了一声。这一声在发动机的轰鸣下显得很轻,但二全还是吓得抖了一下。一盏盏街灯在车窗边急速后退,车里的人脸上被映出流畅的光影。车里半晌无言。还是二全先开了口:“诚哥,我心里不痛快。”肖诚仍是枕脸,但语气缓和,问:“出什么事了?”从小被肖诚护着的男孩,听到这几个字哭了:“哥……哥……我完了。”肖诚踩刹车把车停到路边,扭头询问。半天才问明白,前几天肖诚给二全介绍了个音乐学院教提琴的老教授,好意让人给二全指点指点。二全不敢贸然前去,在家练好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曲子,这才去登门拜访,还拿打工的钱给人买了几盒礼品。谁料老教授没留情面,把人批得一无是处:节奏感差,没有感情,金属音色根本没出来。总结一下,就是二全不是拉小提琴这块料,当成娱乐可以,当专业就死了这条心吧。肖诚听了,长吁一声,轻松说:“吓我一身冷汗,多大事啊,就完了完了的。”他拿手从座椅缝里耸耸二全,安慰人说,“哥真心说啊,你那小提琴拉得,起码打动我了。”二全拿手捂住眼:“哥,你又不懂,人家可是专业的。”肖诚满不在乎再次打火发动车子,语气真诚:“那你说,世界上,是懂的人多,还是不懂的人多呢?她虽然专业,但是吹毛求疵。金属音长什么样?我们观众根本听不出来。我们就是听个热闹,你记住,你要打动的,是台下听你拉琴的人。”二全把手放下,坐直了瞅着肖诚,虽然不说话,但情绪好多了。肖诚接着说:“你放心啊,不能只凭她一个人,就把你的理想给断送了。哥再给你找个老师,找个比她有名,会说人话的。”对于肖诚安慰二全的做法,楚珈文不置可否。等俩人消停了,她突然吸了吸鼻子,似是想起什么,问:“二全,是你身上的香水味吗?”前一天在步行街对着的酒店外,楚珈文路过的时候,好像就闻到了一样的香水味。这味道属于典型的贵妇香水,名号响,浓度高,楚珈文并不喜欢,因此反倒有些印象。二全“嘶”的一声,半天没说话。肖诚问:“你在哪儿喝的酒?”二全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说:“在前边不远那家小炒店喝的。身上香水不是我的,是我今天去商场蹭冷气的时候,那名牌柜台里站着个女店员,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对着自己一顿猛喷,沾了我一身。”听肖诚没接话,二全又试探说:“哥,我以后不敢喝酒了。”肖诚“嗯”了一声,又说:“等你大点,再练。”楚珈文没再说话。两人开车,先把二全送回家。夜色下,二全的家黑黢黢掩藏在路灯的盲点内。这是一个陈旧的平房,上面有一间加盖的阁楼。即使在破败的蔷薇胡同里,这样的房子,也让人觉得突兀。肖诚把小胖子扛了出来,问说:“自己能走么?”二全含糊哼了一声。肖诚便架着人胳膊,从木质楼梯上去,往阁楼二全的房间走。楚珈文听山嫂说过,二全的爸爸,以前是厂办小学的校长。这平房,以前是小学的宿舍。后来学校解散,二全的爸妈就去了南方打工,渐渐跟家里断了联系。他家报过案,街上的人去帮着找过,还在报纸上等了广告,却仍是音信全无。不一会儿听到开门声,有人火烧火燎问:“二全?喝酒了?”肖诚答应:“没事。”那人叫了一声诚哥,像是瞬间踏实了。楚珈文在楼下等着肖诚,听见木质楼板吱吱呀呀响,然后便是细碎脚步,她在月色里仔细辨认,有人摸索着从楼梯口出来,对着楚珈文的方向,瞪着黑洞洞的眼睛,问说:“是谁?”这人应该就是二全的哥哥,大全。山嫂说,他曾经出过工伤事故,两眼接近全盲。楚珈文答:“我等肖诚。”那人点点头。虽说看不到,但毕竟熟门熟道,他几步就走到楚珈文面前,伸出双手,抱住楚珈文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快速抚摸。他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太突然,楚珈文反应有些迟钝。她觉得不舒服,便用力推开他手,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乘凉用的马扎,咣当一声。肖诚听到楼下的动静,飞快跑下楼。他知道大全尿性,看到这一幕便清楚事情原委。大全到了想女人的岁数,眼睛不方便,身体却把持不住。他一把把人推个踉跄,把楚珈文挡在身后,呵斥大全:“你小子特么老实点!”夜晚,大全二全的家漆黑一片毫无生气,倒是房子外面趁着月光,清冷而明亮。大全的笑脸,在破旧的雨蓬阴影下,显得惨戚戚的:“哥,这是嫂子吧?”肖诚也不管人看不看得见,气得拿手指着大全,严厉道:“你还知道她是嫂子?你是个男的,即使眼睛看不见,也不能碰上人就乱摸。但凡还有下次,等我找你算账!”楚珈文被那有力手臂夹裹着,亦步亦趋跟人走到车前。肖诚把车门拉开,才松手让人进去。他坐进车里,摸着副驾上的人柔软的头发,沉声说:“我的错。以后,这地方你一个人别来。”楚珈文不以为意,玩笑道:“我就那么弱?一个眼睛看不到的男的,我就是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肖诚听罢,弯曲手指,把楚珈文的头顶发丝抓成乱草,对她笑笑。车里,楚珈文眼前的人成了一道剪影。极短的头发,立体的五官,刀削的轮廓,阳刚的肌肉,这让她想起了素描作品里的男性石膏像。月亮的柔光打在他身上,他的头发、眼睛、颧骨、和嘴唇,折射出淡淡的光,而阴影的地方更显浓重,昭示着让女人尖叫的性感和力量。楚珈文默默脑补出,一个骑士骑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银色铠甲的画面。这个骑士,没有拿着圆盾长矛去拼杀,而是用他自己的方法,保护着楚珈文。鱼住水旁,不湿难隐。蔷薇胡同排斥楚珈文,那就让她成为蔷薇胡同的一份子。虽然眼下并不是两人谈婚论嫁的好时机,但肖诚却要告诉这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楚珈文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女人。刚准备发动车子,手机铃声响起,肖诚拿出手机查看,几乎立刻接通了电话。那头劈头盖脸报了个人名,说:“她今年美网小组赛打了两场就退赛,看架势要退役,目前拒绝任何采访。她对你有印象,而且观感不错。她人现在c市老家,我跟她商量过了,你去跟她做个深度访谈,配合她宣布退役的时间发出去,绝对独家,够你在单位吃上好几年。”肖诚说了声好,问了联系方式,挂了电话。有些人,无需言谢。这就是他哥肖梁在b市换帖的兄弟。肖诚上学的时候,就在那知名的“大裤衩”地下的员工餐厅,跟新闻联播里的那些名嘴们一起打卡吃饭。如今同事们嘴里支持肖诚的那个神秘的靠山高人,就是这位。肖诚从来没有谢过他。就跟自己亲哥一样,他不需要你谢,只希望你跟他想的一样过得好。楚珈文安静等肖诚打完电话,两眼亮晶晶像只乖巧的小狗。肖诚又把她的乱毛抓了抓,抱歉说:“临时有个采访,明天人就离开c市了,我今晚必须去。”楚珈文皱了皱鼻子,两只手挂着他的脖子,其实就是在磨时间:“什么采访?”“一个马上退役网球名将的深度访谈。”“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