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三月图腾      更新:2023-06-21 08:51      字数:5287
  是俞轻寒多少年了都没有过的温柔,灌进萧桐耳里,响如洪钟,尖如利刃,萧桐觉得连自己的心脏都被扎得汩汩流血,痛得皱眉,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了。萧桐,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萧桐牙都咬出了血,一声不敢吭。第49章 恶化陈落坐在办公室,看新来的两个实习生交上来的病历本,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终于看得不耐,把病历本扔在桌上, 端起已经温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眉间这才重又舒展开来。新来的实习生, 资质不行, 人也不够勤奋, 一手煮咖啡的本事倒是着实不错。陈落其实并不清闲。她早上刚接待了两位患者,下午要赶去省医大给学生上课,晚上还有个讲座要参加,好不容易中午有个把小时休息时间, 还得把实习生写的病历改完。她把握仅剩的半个小时,准备在内室小床上稍微眯一会儿, 谁知脑袋刚沾了枕头, 就被人叫了起来。陈主任在么?院长让您过去一趟。办公室门被敲响, 陈落叹口气,起床,随手套上白大褂, 捏着鼻梁打开办公室的门,看清来人, 打起几分精神,客套地笑了笑,原来是小张啊, 辛苦你了,不知道院长找我什么事?陈主任,不好意思打扰您午休了。来人也是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脸的不好意思,连声道了几句歉,才说,我也不清楚,看院长的样子挺严肃的,八成又是什么达官显贵的病人。陈落一听,头更痛了。二院什么都好,就有一点,精神科太出名了,慕名而来的病患也多。普通患者当然不能劳驾院长亲自来请人,一般院长有请,八成又是哪个权贵家的什么人,心理或精神有了点不愿声张的毛病,直接找到了院长头上,院长又神神秘秘找到了自己头上。高门深院么,总有那么些常人想也想不到的病因,陈落看得多了,暗笑这些人,好意思干出这些龌龊事,倒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看病,偏要走这些遮遮掩掩的旁门左道,生怕漏出去一点风声惹人耻笑。院长现在在哪儿?陈落醒醒神,问道。张医生答:还能在哪儿,十六楼呢,这次的人来头可不小,我从没见院长那样儿过。二院在医学界地位特殊,普通人只知道有这么个医院,进都没进过,即使是在二院治疗的病人及家属,也只知道住院部有一共十五层,极少有人知道二院还有个十六楼,连电梯都是独立的,直达十六层,不经过当间儿任何一层楼,保密性极强,当然,能住在这一层的,也都不是一般人。知道了,谢了小张,回头请你吃饭。陈落摆摆手,没打算问他从没见过院长哪样儿,大步流星朝直达十六楼的电梯走去。寻常人没上过十六楼,陈落却去的极多,在她眼里,一楼和十六楼无甚区别,不过是病因不同,病情不同,治疗手段不同而已,甚至十六楼有些患者的病情还没有一楼的来得凶险,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最顶层,享受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和服务,无非手上握了更多地权力和资源。陈落被人打搅了午觉,心情不好,胡思乱想地上了直达电梯,刚在十六楼停稳,院长就迎了上来,面带难色道:陈主任,不好意思大中午的把你叫过来,实在是实在是病情不等人陈落心里发笑,来这儿看病的大多都是慢性病,急不得,哪有什么等人不等人的,怕不是病情不等人,是强权压死人,可她面上却是谦虚客套温文有礼,她和病人交流惯了,平常说话也像流水一样平和,让人听了安心,院长哪里话,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怎么院长反倒跟我客套起来了。陈主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院长听了,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赶紧把陈落请进病房里。陈落不动声色打量周围,才知道小张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次的病人,身份果然不普通,保镖从电梯口一路把守到了病房门外,看上去都是专业训练出身。陈落在病房外被人拿着专业检测仪器扫了两遍,才允许进入病房,进去之后,先有一个高个子女人迎上来,看到陈落,劈头就问,你是医生?她的语气太着急,实在听不出尊重,陈落心下有些厌恶,面上还是带着职业的笑容,点头道:是,我姓陈。女人似乎压根没听陈落说话,没等陈落说完就指着病床道,医生,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你一定得治好她。近乎命令的口吻,陈落心下不悦更甚,耐着性子,视线转向病床上的人,瞳孔突然缩了一下。这人,不是萧桐么?陈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借口检查患者病情,走近了一些,低头仔细看了看,果然是萧桐。可是萧桐不应该还在景行家里么?陈落记得萧桐上次复查是一个星期以前,那时候病情已经有所好转,能打开心扉,接受陈落的一些治疗建议,照这个进度,虽然慢,也会逐步好起来,怎么这才一个星期,就恶化成这个样子?陈落看萧桐双目失焦,眼神呆滞,抱着膝盖缩在床上,对周围环境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试着蹲在萧桐旁边,轻轻地换了一声:萧桐?没得到萧桐的任何回应,眼神没有闪动,面部肌肉连细微抽搐也没有,萧桐好像把自我封闭了起来,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她怎么样?她会好的,是不是?俞轻寒忍受不了陈落长时间的沉默,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去,想从她嘴里听到好消息。陈落因有人打断自己的思路而皱眉,却敏锐地发现萧桐嘴角抽搐了一下,非常微弱,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萧桐?陈落又试着唤了一声,依旧无反应。陈医生,请你俞轻寒才说了一半,陈落眼睛盯着萧桐,嘴里不悦地打断俞轻寒,出去。什么?俞轻寒一愣。这位小姐,请您出去,不要妨碍我对病人的诊断。陈落冷冷看她,眼里似有讥讽。你!俞轻寒怒目圆睁,嘴巴张了半天,看看萧桐,又看看陈落,又闭上嘴,气势弱了下去。旁边的院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他不懂一向严谨克制的陈落怎么今天突然这么不控制情绪,又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祖宗,毕竟省医大明年一半以上的研究经费还要从她哥哥手里拿出来,得罪了她怎么行,于是院长赶紧出来缓和气氛,打着哈哈把俞轻寒请了出去,又对陈落做了个摆脱求饶的手势,这才关上门,跟着俞轻寒一块退了出去。病房除了萧桐和陈落再没别人,陈落第三次喊萧桐的名字,得到的依旧是萧桐的反应全无。细细想来,萧桐每一次对外界的轻微反应,好像都是因为俞轻寒。原来你的症结在这里。陈落叹气,景行看到你现在这样,非得伤心死不可。萧桐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维持着抱紧自己的姿势,目无焦距,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第50章 萧桐的秘密治疗需要病人配合,就萧桐现在这样完全隔绝外界信息的无声反抗, 就是神仙来了也白搭, 更别提陈落了。萧桐神经崩得太紧,陈落怕再刺激到她, 给她开了一阵镇定剂,她总算闭上眼睡了下来。陈落退出病房时, 院长已经离开, 保镖也全数隐匿在了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 病房外的走廊上只剩俞轻寒一人,二院十六层,即使是走廊,也都配置了深色的高级牛皮软椅, 俞轻寒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安, 好像屁股下面不是软牛皮, 而是一块钉板。俞轻寒坐下又站起, 在病房门外来回踱步,然后又坐下去,反复了好几次, 才见陈落开门出来,她碰见了救星似的赶紧站起来, 走过去,想打听萧桐现在的情况,但陈落看见俞轻寒那张脸就烦得一句话也不想说。这实在不符合一个医者的职业操守, 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什么病,严重程度,怎么治,治疗进展,陈落完全有义务告知病人及其家属不论她面对的人有多么让人厌恶。陈落这些年遇到过的奇形怪状的患者及家属不胜枚举,她全都能从容应对,唯独今天,对上俞轻寒这张着急焦虑得情真意切的脸,陈落简直不想多看,况且陈落也并不认为俞轻寒能算得上萧桐的病人家属。哪位家属会把自己的亲人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尤其是患者病情已经开始好转的时候?可陈落需要知道萧桐的情况,她需要知道萧桐一直锁在心底最深处的、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陈落以前曾经试探过萧桐许多遍,萧桐太过谨慎小心,每次只是轻微试探都能凭着本能绕过去,完全不给陈落一点靠近的机会,饶是经验老道如陈落也有点灰心。如果世上除了萧桐自己,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毫无疑问是俞轻寒,凭着这个,陈落也不能真的把俞轻寒给赶出去,当然,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保镖也是颇为重要的因素之一。这位小姐,请问贵姓?陈落面上浮起职业式的笑容,站在俞轻寒一米之外,得体地询问。她是心理和精神学专家,手上握着精神病学和临床心理学两个博士学位,拿捏人心得心应手,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他人最大程度的信任。俞。俞小姐,刚才在病房里是我失礼了。医者父母心,看到患者受苦,不免关心则乱,希望您别介怀。俞轻寒自己对萧桐就已经是关心则乱了,此刻恨不得替萧桐受罪,听陈落关心则乱四个字,心头一热,对她初时的防备放下一半,态度也友善起来,陈医生别这么说,您是专家,只要是对萧桐病情有好处的,尽管照您的规则来,今天是我鲁莽,陈医生,我先给您陪个不是。俞轻寒说着,先给陈落深深鞠了一躬。若是俞轻明或者莫夕原任何一人在现场,恐怕都要惊掉下巴,俞轻寒骄纵跋扈惯了的人,什么时候对人行过这么大的礼?莫说对俞轻明,就是对她老子都没这么恭敬过。虽然俞轻明不在现场,不过跟久了俞轻寒的保镖们都知道俞轻寒的脾气秉性,此时见到俞轻寒如此,也都躲在暗处面面相觑,眼里的惊讶藏也藏不住。俞轻寒当然也不是真服了陈落,她是怕自己莽撞,得罪了陈落,陈落不好好给萧桐治疗。俞轻寒从前是见识过萧桐病情凶险的,几乎是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如今再来一次,俞轻寒如何也不敢冒这个险了。陈落当然知道俞轻寒的心思,暗暗冷笑,心道,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面上却依然笑得柔和,摆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俞家的名声我是听过的,俞小姐现在如此,怕不是存心折我的寿吧。陈医生学识渊博,还信这个?冥冥之中总有天意,谁说的准呢?陈落笑了一下,对俞轻寒做了个请的手势,俞小姐要是有空,不如去我办公室坐坐?关于萧桐,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些。好,陈医生想问什么尽管说,只要对萧桐的病情有好处,我一定知无不言!陈落的办公室距离有些远,和住院部隔了一栋楼,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陈落办公室,关上门,陈落才对俞轻寒道:今天太忙,没来得及收拾,俞小姐不必客气,随便坐吧。俞小姐喝什么?不用客气,白水就行。俞轻寒没心思看陈落办公室乱不乱,随便往沙发上一坐,就说:陈医生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行。好。陈落在柜子里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放在俞轻寒面前,在俞轻寒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问道:萧桐到底隐瞒了什么?俞轻寒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大半。陈医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俞小姐,按理说,保护病人隐私是我的义务,但想必你也猜出来了,萧桐并不是第一天来我这里治疗。说实话,她已经在我这里治疗了一些日子了,我甚至已经写好了接下来半年的治疗计划,萧桐之前的精神状态虽然不稳定,但是只要坚持心理引导加药物治疗,过个几年,慢慢恢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陈落交叠着双腿,语气里似乎有些动怒了,可是现在,不仅我的治疗计划功亏一篑,以萧桐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恢复行为能力都得两说!俞轻寒默默地听,越听心里越沉,这些话不用陈落说,俞轻寒都知道,但是俞轻寒手上的水杯越捏越紧,但是有些事,就算把萧桐杀了,萧桐也不愿让人知道。那些事,老早就该深深埋进黄土里,不仅萧桐,连俞轻寒也不想对第三个人提起。这是萧桐的心病,又何尝不是俞轻寒的心结。陈医生,你要问别的事,我都可以据实相告,唯独这件事俞轻寒嘴里苦涩,连嗓子都沙哑起来,这件事,萧桐自己不愿说,那么我就更没有资格说。陈落沉默着看俞轻寒的眼睛,痛苦挣扎、自责懊悔,陈落想,看来今天是没有希望能从俞轻寒嘴里撬出些什么话来了。陈落做事向来果断利落,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么谈话便到此为止,陈落看看时间,离一个小时午休仅剩半分钟,她没时间耽搁在俞轻寒的纠结挣扎上,甚至没用送俞轻寒出门,自己脱了白大褂,拢了一下头发,就赶着去省医大上课去了。那些事,俞轻寒其实已经忘记很久了,她人生前三十年能活得骄纵任性飞扬跋扈,就是因为她会忘记一些让她良心不安的东西。人一旦没了愧疚,自然理直气壮。可是忘记的事终究会被想起来,一旦回忆开始袭来,痛苦自然也就裹挟其中百倍而来。俞轻寒头疼欲裂,脑子里全是萧桐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抱着自己的惊叫哭号。第51章 反应萧桐入院治疗的第一个星期,陈落基本一无所获。萧桐对外界的抗拒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深, 这一个礼拜以来, 没有说过一个字,甚至没有露出过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不吃饭, 不睡觉,这样下去迟早连身体也垮了。俞轻寒狠下心肠给她强制灌过食物, 结果萧桐吐得比灌的多, 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脸都吐成了纸色,吓得俞轻寒再不敢有其他动作,只好靠营养液和镇定剂维持吃饭和睡眠。多数时候,萧桐都躲在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 那个地方隐秘而狭小,从外面看, 几乎看不出病房里有人。有一回俞轻寒从外面推门进来, 看到房里没人, 大惊失色,满世界找疯了,调了监控出来, 才发现萧桐待在房里哪儿也没去,最后果然在墙根缝儿底下找到了萧桐。俞轻寒把萧桐从地上抱到床上, 萧桐维持着抱膝的姿势动也不动,呼吸都很微弱。毕竟只是医院,就算是十六楼的清洁工也并不十分用心, 房间面上比五星级酒店还干净整洁,角落却不知积攒了多少灰尘,俞轻寒把人弄出来的时候,她身上脸上都是灰,头发上沾了一层蛛网,上面甚至还有一只小拇指盖大小的活蜘蛛在爬,萧桐却全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