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三月图腾      更新:2023-06-21 08:51      字数:4958
  景行想,要是陈落知道萧桐拒绝交流是因为这个,非哭了不可。不过总算从萧桐这里知道了点东西,景行想着待会儿去和陈落说说,以后别穿白大褂不就行了。晚上又哄着萧桐喝了一碗海鲜粥,吃了一个白煮蛋,把萧桐哄上床睡觉,景行才离开。萧桐现在依旧无法自主入睡,不过用镇定剂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半夜惊醒,吃半片安眠药,也能睡到第二天早上。景行不在的时候,萧桐就表现得消极多了,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完全封闭对外界的交流,但话也不多,往往是别人问她五六句,她也不定能答上来一句话。早上,一个阿姨给萧桐梳头,一个阿姨给萧桐洗脸,问道:萧桐,早上吃虾饺好不好呀?或者吃汤包,大前天阿姨给你包的,记不记得?你要想吃馄饨、米粉什么的也行,只管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做。两个阿姨都是南方人,又很健谈,你一句我一句,一下列出七八种食物供萧桐选择,萧桐都给她俩绕晕了,干脆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正好陈落来查房,带着笑走进来,说道:刘阿姨,赵阿姨,您俩都把我说馋了,见者有份,我先说啊,我想吃汤包,最好是蟹黄的。陈医生尽给我们出难题,这会儿做蟹黄汤包,哪赶得及哟,只有鲜肉的,您吃不吃吧。吃吃吃,要说我运气好呢,给萧桐治疗这段时间,光二位阿姨的手艺就尝了好几次了,现天天就想着吃阿姨们做的好吃的,一到放假我都头疼。陈落把两个阿姨夸得喜笑颜开,才转头笑眯眯地问萧桐,萧桐,今天听我的,就吃汤包行不行?陈落没穿白大褂,眉宇间和善了许多,萧桐嗯了一声,就算同意。两位阿姨出去拿早餐,陈落就在病房里和萧桐闲聊。陈落能问的问题不多,无非是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还记不记得噩梦的内容,又问萧桐今天心情如何,有没有什么想干的事。萧桐一一回答,刨去重复部分和语序混乱的内容,有用信息并不多,陈落尽量根据萧桐的回答和微表情来判断她的思维逻辑、语言组织能力、对周围认知能力是否提升,萧桐现在看上去正常了,不精神失常,也不闹,对外界也有了感应,可她的思维混乱,言语无序,妄想症也异常严重,距离康复还差了很远,景行觉得萧桐马上就要好起来了,陈落不愿打破她的希望,实际上萧桐的病情要想真正好转,还得从她最不愿面对的那件事入手。晚上,莫夕原又给陈落打电话,陈落已经睡着了,被莫夕原吵醒,懒洋洋地调侃:莫姐姐,现在都快凌晨十二点了,你每天大半夜地来骚扰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莫夕原也不恼,轻笑着道歉,又问萧桐情况。陈落道:莫姐姐,你们莫家手眼通天,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帮我调查调查?调查什么?萧桐的过去。这不是陈落的一向作风,对于病人的隐私,陈落向来给予最大的尊重,只是萧桐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如果没有外力介入,依萧桐的个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说。如果是普通病人,哪怕一辈子不说,陈落也是尊重的,但其中又牵扯了一个景行,要萧桐一辈子好不了,那景行也得跟着受一辈子的罪,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好,你想让我查什么?家境、履历,什么都好,只要是关于萧桐的,我都需要知道。陈落想想,提醒道,对了,萧桐是上榕县人,你可以从那里着手。上榕?莫夕原眼神闪了一下。多年的从医直觉告诉陈落,莫夕原对上榕肯定有什么不一般的感情,不过这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她道:对啊,上榕。说完就挂了电话继续睡觉。陈落这才想起来,当年俞家危机,俞老爷子把俞轻寒送出去避风头,好像也是送到上榕县。怎么这么巧,这么多事,竟然都发生在一个小小的上榕?莫夕原想,如果萧桐也是上榕县人,说不定可以顺便打听一下她是否听说过自己的妹妹。莫夕原派过去的两个阿姨心善,对萧桐也好,萧桐看到她们,总想起自己奶奶,一面感激她们,一面心怀愧疚,又相处了一个多月,终于让她们近身,萧桐的自理能力也恢复了一些,洗漱吃饭都没问题,只是洗澡的时候,两位阿姨非得跟进浴室里,弄得萧桐很不自在。萧桐啊,你也别怪阿姨们不懂事,只是阿姨答应了要照顾好你,万一你在浴室里寻了短见,阿姨可怎么交代哦!我不会的。萧桐道。会不会的,我们不盯着点,总是不放心,这样,你洗你的,我们背过身去不看,这总行了吧?萧桐想想,只好无奈答应。那天萧桐洗澡的时候,刘阿姨想起来给萧桐擦水的浴巾没拿,于是转身去拿,瞥见萧桐的后背,笑道:萧桐背上这胎记可真怪,不像胎记,倒像被人咬了一口,留下了两排牙印子。萧桐背对着她,不安地往里缩了缩,尴尬道:我从出生就有,大概是上辈子欠了谁的债,被人咬了一口,记着这辈子要找我来讨吧。瞎说,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你年纪轻轻,倒比我这个老太婆还迷信。第62章 被人爱是什么感觉莫夕原一直记着陈落的话,派人在上榕调查了一阵子, 可居然一点东西也查不到, 萧桐的档案被人抹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在上榕县出现过一样, 她又查了萧桐的背景,发现萧桐的背景极干净, 土生土长的江禹市人, 父母双亡, 孤儿院长大,连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的就读记录都很详实。这实在太不对劲,俞轻寒是在上榕认识的萧桐,说明萧桐就算不是上榕人, 也有在上榕求学的经历,但根据送上来的资料看, 除了大学之后去法国深造外, 萧桐连江禹都没出过。只有一种可能, 萧桐在上榕的生活痕迹被人人为抹去了。能有这么大本事的,除了俞家,莫夕原不做他想, 可她不清楚俞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她特意抽出了一个下午的空闲, 打算找俞轻寒问个清楚。俞轻寒那点小病早就好了,可每天依然在医院里晃荡,要么在自己房里待着, 要么去偷看萧桐,其余地方哪儿也不去,连跟了她许多年的保镖都惊异,怎么俞家二小姐真的转性了?什么时候见她这么修身养性过?莫夕原推了下午两个会还有晚上的一个慈善晚宴,终于空出几个小时时间,拿着手下送上来的调查记录到二院找俞轻寒问个明白。她到俞轻寒病房时,俞轻寒正在写字。俞轻寒从小性子顽劣,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没个长性,那年她才四岁,看莫夕原和俞轻明学字,没人陪她玩,她百无聊赖,便也跟着学,可惜坐不住,总是学得断断续续的,不过她聪明,悟性又高,拿着千字文写了半个月,字还没写完呢,倒是把书背了个七七八八,连教书的先生都夸,说难得见到俞二小姐这样聪明的孩子。可惜她这聪明劲儿没用在正地方,成了伤仲永,书没好好念,字也没练出来。莫夕原瞥了那幅字一眼,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笔墨挥毫,潇洒飘逸得很,实际形神俱散,也就唬唬还没入门的外行人罢了。但俞轻寒自己倒写得极专注,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都恍若未觉,她桌上摆着的茶早就凉了,莫夕原倒了那杯残茶,给她换了白水,放在桌上,笑道:难得见你这么认真的时候。俞轻寒右手微顿,宣纸上很快晕了墨痕,这一幅字也算是毁了,她本来就是写着玩的,倒也不甚在意,放下笔,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擦汗,也确实是渴了,端起茶盏,仰着脖子把莫夕原续的白水一饮而尽,才道:夕原姐?你有事?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我听我哥说了,莫伯伯明年正式退休,到时莫家的担子全部压在你肩上,这时候你怎么可能还有时间特地来看我,肯定是有什么事。你现在倒是比从前聪明多了。莫夕原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桌上那幅写坏了的字,取笑她,小时候不知道用功,现在后悔了?瞧瞧你这一手字写成什么样,方先生泉下有知,非气得活过来不可。现在开始练也不晚。俞轻寒为了写字,叫人把房间里多余的凳子桌椅都搬出去了,莫夕原来了没处坐,她又从阳台上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放在书桌对面让莫夕原坐下,夕原姐,有事你直说,拐弯抹角耽误时间。你一个闲人还怕耽误时间么?莫夕原又取笑了她一句,才正正神色,亲自替俞轻寒收了纸笔,把自己带来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到俞轻寒面前。这是什么?俞轻寒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只看了第一页,眼睛一暗,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扔在桌上,脸色阴沉下来,你在调查萧桐?莫夕原笑容不变,慢悠悠道:小寒,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在上榕县认识的萧桐,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这份文件是怎么回事?俞轻寒板着脸道:什么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道没关系,我掰开了揉碎了一句一句说给你听。莫夕原打开文件夹,看着材料念道:萧桐,女,三十岁,江禹市人,父母不详,于199x年被人遗弃于江禹市阳光儿童福利院够了!俞轻寒拍着桌子吼道,萧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调查她干什么?我只是想帮她。莫夕原合上文件夹,不止是帮她,也是帮你。莫夕原问:小寒,萧桐在上榕县的档案是不是被你抹掉的?无可奉告。小寒,关于萧桐,你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俞轻寒像被人踩着了似的跳起脚来,那些事早就过去了!过去的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为什么非得挖出来?再说了,这是萧桐的秘密,萧桐自己都不愿再说,你们凭什么刨根问底?打着为我好为她好的名义就可以做这样无耻的事么?你们有没有征求过萧桐的意见?如果萧桐不愿让这些事被第三个人知道呢?她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手里捏着茶盏,恨不得把它捏碎,眼睛死死盯着莫夕原,看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俞轻寒虽然不着调,但这些话,每一句都敲在莫夕原心口上,振聋发聩。俞轻寒说的对,这是萧桐自己的事,如果萧桐真的不愿说,那么没有谁有资格去调查打听。我只是想帮萧桐找到病因。病因十年前就找到了。俞轻寒冷笑,找到了就有用么?萧桐现在还不是如此!小寒莫夕原。俞轻寒打断她,如果那件事的确对萧桐的治疗有帮助,不管多难堪,我都会说,可事实证明,根本毫无用处,十年前无用,十年后就有用了?这话说出来,别说你,恐怕陈落也不信。莫夕原叹气,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现在不是十年前,陈落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医生。可是如果没用,萧桐恐怕就要彻底疯了。俞轻寒苦笑,她现在,虽然没大好,总算一天比一天清醒,情绪也多了起来,这样就已经不错,为什么还要冒险。俞轻寒想,为什么还要再让萧桐经受一遍痛苦?这些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想把萧桐的过去血淋淋地挖出来,然后拿出来可怜、哀叹,再嘲笑一番,就像当年的医生一样。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道貌岸然,斯文败类。俞轻寒!莫夕原气俞轻寒的顽固不化、冥顽不灵,可她还没说完,就被俞轻寒连推带搡撵了出去,嘭地关上房门,再不让她进来。莫夕原咬牙切齿,你就抱着你的秘密一个人躲一辈子吧!活该萧桐厌你恨你!她从没如此失态过,保镖都看了侧目,莫夕原这才冷静,深吸几口气,恢复往日温和有礼的样子,对保镖稍表歉意,本来打算离开,想了想,打了个转儿,准备去看看萧桐这几天情况如何。莫夕原到萧桐病房时,景行正在陪萧桐看动画片,猫和老鼠。这一集那只蓝色的汤姆猫依旧被小老鼠耍得团团转,萧桐趴在床上,一点笑容也没有,郁闷道:我不喜欢老鼠,他老是欺负猫。但是他也有帮助猫的时候啊。反正我不喜欢老鼠。好,那你想看什么?看大耳朵图图吧?我小时候,好多小朋友看这个,可惜我家没电视,看不成。好吧,那就看大耳朵图图。景行关了猫和老鼠,又把大耳朵图图打开,投到对面墙的电视上,刚出了个片头曲,萧桐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对对!就是这个!模糊的画质,夸张的配音,无一不透露着老旧的年代感,可萧桐就是看得津津有味。萧桐看着电视羡慕道:我小时候放学,有时候悄悄趴在别人家门缝里看一集,那时候就想,要是我爸妈是胡英俊和张小丽就好了。胡英俊和张小丽是胡图图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景行不解,胡英俊也就算了,张小丽那么凶,生气了头发都冒火花,你不怕么?多好啊。萧桐撑着下巴道,妈妈凶巴巴,爸爸笑眯眯,如果妈妈骂我,我就往爸爸怀里躲。妈妈给我买裙子,爸爸给我买玩具。晚上爸爸妈妈一起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等我快睡着了,他们会亲我一下,说他们爱我。萧桐转头问景行:阿行,被人爱是什么感觉?景行被萧桐问住,心里难受得厉害,借口给萧桐倒水,转过身去,不敢看萧桐。景行怕自己多看萧桐一眼,就控制不住落下泪来。萧桐说这一句时,正好莫夕原站在门外准备敲门,听到这话,屈起的两根手指也忘了敲下去。莫夕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她没见过她妹妹,小时候甚至没听她母亲说起过,后来她母亲生了场大病,日日思念小女儿,才把这事告诉莫夕原。她妹妹只比她小一岁,算算年纪,也就和萧桐一般大,如今连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