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三月图腾      更新:2023-06-21 08:52      字数:4850
  陈落疑惑地打开文件,只看第一页就了然了。陈落早已猜中情节,所以没显出什么惊讶来,可她一页页往后翻,越翻越触目惊心,最后咬牙切齿,把文件夹摔在桌上。人性丑恶,陈落早已知晓,真的亲眼所见,才知道人能恶到什么地步。轮奸。纸上冰冷两个字,组成世间最恶毒的词语之一。伴随其中令人发指的暴力手段,为了取乐拍下的照片,绝望空洞的眼睛,警察取证时再次剥开记忆的血肉淋漓,还有全无职业道德的心理医生审讯式的治疗。什么事能毁了一个人呢?陈落以前对萧桐是有些鄙夷的。她尊重每一个病人,但内心深处,她对萧桐这样,为了某个人就把自己逼入绝境的人是看不起的。难怪萧桐病态地怕黑,难怪萧桐会产生那样难以治疗的幻觉,难怪萧桐消极抵抗心理疏导,甚至对穿白大褂的人都充满恐惧。难怪萧桐抓着俞轻寒,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陈落想,如果自己是萧桐,只怕立时就去死了。萧桐在这充满恶意的世上孤独地、艰难辗转地又生存了十二年。陈落总觉得萧桐早没了求生意志,生不如死。萧桐从来也没放下过活下去的希望,她被人逼下了悬崖,依然抓紧山石藤蔓,一点一点想爬出来。只是十二年来,一个真心愿意救她的人也没有。连她想拼命抓住的俞轻寒也不是的。第71章 补一段长久以来,萧桐总是反复地、持续地做同样一个噩梦。漆黑阴暗的屋子, 屋顶高得遥不可及, 最顶上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出一点微光。萧桐被反手绑在屋子角落, 赤裸的。身上很疼,血迹干涸, 蟑螂爬过她的身体, 又爬远。她以为自己死了。接着门被踹开, 刺眼的光亮透进来,人群也拥挤地涌了进来,萧桐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围着她笑, 笑声刺耳,萧桐想躲, 但无处可藏。紧接着, 光亮消失了, 萧桐眼看着那些人长出尖牙,长出利爪,瞪着血红的眼睛, 吐着长舌头,一步一步朝她爬了过来。这些魔鬼掐着她的脖子, 撕扯她的皮肉,新鲜的血液顺着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淌下来,黑暗中晕染出一片红色。蟑螂和老鼠闻着血腥味爬过来, 密密麻麻地爬在她身上吸血,在这顿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疼痛剥开她的皮肉,扯出她的五脏六腑,敲开她的骨头,吸食她的骨髓。她的身体在空气里发抖。她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也不能叫喊。然后她睁眼。曾经萧桐会惊醒,她会惊得坐起来,满身大汗,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后来她似乎习惯了,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开眼,好像刚好醒来一样坦然,冷汗依旧会浸透后心,湿透整件睡衣,她也依旧会急促地喘息,不过没任何人能看出来。当年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太过难堪的记忆被大脑保护性地故意模糊,只有疼痛沿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被记录下来,一天比一天更加深刻。萧桐睁眼时,下意识看向角落,果然看见那些东西还在,它们已经跟随了萧桐十多年,可看到时,萧桐依旧忍不住发抖。要是那天没有出去就好了,萧桐想。她每天起床总有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的发呆,旁人都以为是发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梦中疼痛的延续,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在疼,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她疼得不敢动,只好呆坐着等疼痛自己消失。时间才早上六点,过了一个半小时,刘阿姨端来早饭,已经入秋了,天气很凉,刘阿姨开门时带进来一股冷风,萧桐打了个寒颤,裹紧被子。萧桐醒了呀,快刷牙洗脸吃早饭,阿姨早上刚包的馄饨,你最爱吃的荠菜馅儿的。萧桐听话地下床洗漱,吃了半碗,再吃不下。怎么吃这么少,胃就跟小鸟似的。刘阿姨叹口气,收了精心准备的饭食,退了出去。萧桐也觉抱歉,辜负了刘阿姨的一番心意,可她刚做了一场噩梦,实在吃不下东西,还好刘阿姨早知她的食量,即使萧桐只吃了半小碗也不会怪她。今天景行会来,萧桐自从知道景行心意后,不愿与她见面,一直躲着,今天也是一样。她穿了件羊毛衫,觉得还有点冷,又在外面套了件呢子大衣,这才出门。秋天花园没什么好景致,人倒是很多,萧桐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了一上午,快吃午饭时赵阿姨打电话来寻她。萧桐,你在哪里啊?快回来吃午饭吧。阿姨,你们先吃吧,我在陈医生这里。萧桐没胃口,随口撒了个谎,她最近的确时常去找陈落,所以赵阿姨没疑心,只让萧桐在陈落那里记得吃饭,就把电话挂了。萧桐在花园待腻了,双手插兜到处闲逛,逛着逛着竟然真逛到了陈落办公室附近。萧桐进去找陈落,但陈落不在,像是刚走的样子,杯子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萧桐找张椅子坐下,转着脖子四处看,眼睛不经意瞥在陈落的办公桌上,那是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夹了一沓a4纸,封面一张写了萧桐名字。萧桐好奇,料想大约是自己的诊断记录之类的,便拿过来看。只翻开第一页,呼吸滞住。已经模糊到无法辨别的记忆涌进大脑,萧桐像是被摊开了任人围观。被发现了,萧桐恐惧地想,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地方,摆脱了所有认识她的人,如今却又被发现了。那些嘲弄、同情、审视的眼神,如今全都要重新经历一遍。文件夹从她手里滑落到地上,萧桐弯腰去捡,她喘不上气来,只好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气。逃走。萧桐脑海中只剩这个念头。哪里都好,逃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她的秘密已经暴露了,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每个人都会知道她的那段过去,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会变得异样。萧桐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她只想当个正常人。作者有话要说:想到一万字的榜单,明天还要写4000字就头疼,今天先补一段,这样明天能少写点改几个字第72章 因果记忆被唤醒,疼痛感就愈发清晰, 萧桐跪坐在地上, 连指尖都在刺痛,她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 只看见周围的事物渐渐扭曲黑暗,她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又被关进那间暗无天日的房子里。放我放我出去。萧桐四肢并用, 张皇失措地爬到门边, 用力拍打那扇死死关住的木门。谁都好,求求你了,放我出去萧桐的手掌通红麻木,门纹丝不动。那些吃人血肉的魔鬼又围上来, 抓着萧桐撕咬,萧桐抓着门把手, 眼神空洞地畏缩抗拒, 嘴里喃喃念个不停, 全是救救我。她在那间密闭的房子里困了十几年,渴望有人能打开那扇门,把她救出去。没有。没人能救她。救救我吧。萧桐绝望地想, 就算是可怜也好,谁来救救我。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世人都说善恶有报, 萧桐回想自己前半辈子,虽没做几件善事,但也没存过害人的心, 也没害过任何人,她不过想活着,怎么活着也能这么难。每个人都要在她身上踩一脚,陌生的熟悉的,每个人都恨她不早点死,每个人都巴望着能把她踩到地狱里去永世不得翻身才好。萧桐十指抠进岩壁缝隙里挣扎求生,这些人,打着救她的名号,生生掰断她的手指把她往深渊里推。活着怎么这么难。萧桐抱着头痛苦地想,这么简单两个字,怎么到自己这里,就难于登天呢,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人非得让她死不可,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留。我不想死。萧桐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逃走,逃走好像事到如今,逃走成了她唯一的出路。不知道逃去哪儿,也不知道怎么逃,萧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陈落的办公室里寻找出口,她早已失了理智分寸,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逃字,像只被人关进玻璃瓶的小虫子,不管怎么转也找不到出口,最后只能筋疲力竭得任人宰割。萧桐甚至已经想到那些人会怎么对付自己了。装作关心她的样子,一点一点把她的伤口全部挖出来,摊在太阳底下津津有味地评头论足。太可怜了。能干出这种事来,那些人简直禽兽不如!嘘,听说那几个男孩上头有人顶着,什么事干不出来?又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拘留几天就放出来了,哎,只是可怜这个女孩子,一辈子算是完了。也不能这么说,一辈子可长着呢。怎么不能?被人玩儿成这样,还有谁敢要?你敢要么?去你的,好端端你说我干什么?萧桐躺在病床上被人肆意摆弄翻转,那些人管这叫什么?验伤取证,为了还她一个公道。他们一个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眼里闪着红光,萧桐觉得这些人和那些魔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穿了一身白皮,于是侮辱也被披上了一层正义的外衣。萧桐已经不想要什么公道了,她只想让他们滚,可那些人像闻到腐烂味道的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嗡地叫唤,赶也赶不走。嘴里全是正义公理,可萧桐看到了他们的獠牙。逃逃走,不能让他们再抓住一次。萧桐在办公室转了几圈,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窗户上。她踉踉跄跄跑过去,哆哆嗦嗦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爬上窗台,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陆续的交谈。有人!萧桐不想被人发现,她此时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她赶紧把窗户关上,环顾四周,把掉在地上的文件夹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做好这一切,她匆忙缩进靠近内室的柜子里躲了起来。门果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落,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景行。阿落你帮我想想分析分析,萧桐现在老躲着我是为什么?逃避?害羞?还是她彻底讨厌我了?我有那么可怕么?萧桐现在还没准备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事吓着她了。我没有啊。景行大呼冤枉,我就是那天情不自禁,话说得稍微暧昧了一点点一点点?好吧,也许不止一点点。陈落笑道,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还从没见你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看来萧桐真的是个很值得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景行觉得陈落的笑容里有点意味深长的悲凉。当然值得了。景行骄傲地说,我不仅要喜欢她,还要对她很好很好,让她的病好起来,然后跟我说,她也喜欢我。慢慢来吧。陈落道,陈年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景行苦恼道,也只好这样了。她视线落在办公桌上,看到桌上一份文件,封面还写着萧桐的名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没什么,萧桐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说了你也看不懂。陈落微微一笑,脸色自然地把那份文件收进抽屉里。萧桐的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落也从来没打算把这事告诉第三个人哪怕是景行也不例外。莫夕原把这份文件交给陈落,她熬了个通宵把文件内容仔细看了一遍。陈落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看这份文件时却无数次愤怒得想掀桌。她终于理解俞轻寒为什么不愿说这件事,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再次提起。可是伤口想要愈合,就必须先得把腐肉挖出去,任它溃烂流脓,萧桐的病情只会越来越糟,陈落对着文件看了一整夜,连夜修改治疗方案,甚至没注意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关了电脑显示器,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醒醒神,顺便去给萧桐做例行检查,谁知半路遇到景行,于是便又回了办公室。对了,眼看着快过年了,今年你打算回上榕么?景行问陈落。大年三十的飞机。陈落反问景行,你呢?我不回去,我爸我妈来我这过年。景行道,嘿,难得你们做医生的过年还能放假。医生怎么了?医生也是人!陈落笑骂,再说我都五年多没回去了,今年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景行想想,好像自己也很多年没回过上榕了。我不想回去。景行撇撇嘴道,那地方太脏。陈落知道景行说的是什么,十几年都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事。今年过完正好十二年。景行看着窗外幽幽道,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阿落,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不是你的错。陈落给景行倒了杯水。我本来可以救她的。景行双手捧着马克杯,食指沿着杯壁摩挲,我亲眼看见那几个畜生把她拖走,可我没去救她。景行看着陈落,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我逃走了。她道:我是个懦夫。你那时才十几岁,你只是害怕。陈落道,害怕并不可耻。可我本来可以选择报警,或者跟人求救,或者别的什么。我能救那个女孩子,可我什么也没做。景行握紧马克杯,那几个畜生,我知道他们是谁,他们隔天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学校里上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那个女孩,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他们后来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却不是因为我!景行神情激动起来,她梗着脖子,把马克杯重重摔在桌上,我是个胆小鬼,我连指认他们的罪行都不敢!景行永远忘不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她走出校门,亲眼看着那几个畜生拖着一个女孩上了面包车,那天夜里很冷,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景行是唯一的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