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作者:南山有台      更新:2023-06-21 10:51      字数:4116
  惠贵妃许久没有回答。文宣帝再问:“是不是你!”惠贵妃垂首,闭眼将汹涌而上的泪意压下,退身伏地深拜:“臣妾知罪。”作者有话要说:1必交修余,无余弃也:一定要教诲帮助我,不要抛弃我。出自《说命》。傅成璧:谈政事都不带我玩系列……(委屈.jpg第36章 重审一夜之间, 风云既改。文宣帝将惠贵妃打入冷宫,下令不再追究下去,之前涉案抓捕的道人和官员在核查无嫌疑后一一释放。皇上废弃惠贵妃的消息传到武安侯府的时候, 傅成璧称不上惊讶, 但莫名有些意外。玉壶这厢添着安神的香,不禁感喟道:“好在她赶走了姑娘,否则岂不是要波及到侯府来?先前单单死了韩仁锋一个, 便是拖了许多道人和官员下狱, 牵连朝廷都废政多日;这回好在捉住了罪魁祸首,还无辜人一个清白不说, 最最要紧的是,皇上的病也能好了。”如果再牵连旁人, 皇上就要发罪惠贵妃的母家将军府。向将军是两朝老臣,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 手握重兵。因后宫、前朝一向了不相干,如若要因此牵扯出向义天向将军, 于国于民都不是甚么好事。更何况惠贵妃只道自己是为了争宠才出此下策,与父兄无关。念及旧日情分和向家功德,皇上也只是将她打入冷宫作罢。这回由皇上亲自找出病根所在, 所谓心病自然可以不治而愈了。傅成璧托腮, 拿起金枝拨了拨香炉里的沉灰, 若有所思地说:“的确是一举两得呢……”玉壶疑道:“姑娘这话是甚么意思?”傅成璧摇摇头,不太确定的说:“只是觉得惠贵妃被废一事,出现得很是及时。近来京城满城风雨, 皆不安宁,现在因为她,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玉壶听得云里雾里的,其实连傅成璧自己都觉得有些迷惘。按照之前她所推断的,这事的确与惠贵妃有关;可现在惠贵妃就逮,傅成璧非但没有拨云见日之感,反倒觉得愈发迷惑不解了。但若真要是教她说个所以然来,她一时也讲不出个一二。过了晌午,她起轿去六扇门。段崇正在值房中一遍一遍翻看卷宗。精致小巧的绣鞋踏进门槛时已放得足够轻,轻若鸿毛,却还是让他轻挑了下眉。傅成璧扶着门,探出小鹿一样谨慎的眼睛,狡黠地望进房间里。段崇连头都未抬:“傅姑娘,大白天里是要做贼么?”傅成璧眼见还是逃不脱他的耳力,敛衽走出来,笑道:“只是方才听信鹰说段大人能以足音辨人,便想试试你可真有这样的本事。”段崇说:“不算本事,听惯了而已。”他放下卷宗,看向傅成璧,问:“找我有甚么事?”傅成璧说:“的确有一事想请教大人。”“你说。”“大理寺的案子封档后可还有机会重审么?”段崇一下起了兴致,望着她说:“傅姑娘为何要打听这个?”“我想再查一查韩仁锋的死因。”段崇说:“韩仁锋之死是和惠贵妃并案调查的,现在惠贵妃已然认罪,由皇上亲自过审,如若再查,怕是有点难度。”傅成璧有些失落,段崇却是兴致正浓,问道:“傅姑娘因何要再查这件事?”她摇了摇头,道:“韩仁锋死得突然,也只有这件事不是六扇门过手处理的,或恐漏掉一些重要线索,也并非没有可能。”段崇道:“之前韩仁锋的尸身现在仍旧停放在大理寺内,等明日才会下葬。傅姑娘……”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她,俯身凝望住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道:“你想不想做一些坏事?”傅成璧诧异地对上段崇的目光,一时困惑不解。直到她提着灯笼跟段崇来到大理寺角门的时候,她才知道段崇口中的“坏事”是甚么意思。夜探大理寺,要是惊扰了守卫,又不知该闹出怎样的事来;可段崇还真是敢,带着她也无所顾忌,两个人打着灯笼就进来了,段崇似乎对大理寺的防卫很熟悉,巧妙地绕过所有巡防。傅成璧谨慎地望着周围,小声道:“段大人,这种坏事……你、你带我来做甚么?”左有裴云英,右有杨世忠,任哪个来飞墙走壁都不会拖后腿,怎么偏偏带她?段崇沉声道:“我听说你父亲曾担任过大理寺卿。”“是。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又不能当用。”两人正说着话,迎头就碰上一列守卫。傅成璧:“……”守卫讶然地看着凭空出现在大理寺的两人,一时面面相觑。段崇一点都没有做贼的心虚,背脊挺得很直,扬起眉,一派浩荡地看着他们。对视片刻,守卫队长先歪了头看向别处,东张西望片刻,一本正经地说:“巡夜的时候眼睛要放亮!可都给我要点儿紧呐!”“是!”顷刻后,面前的人列队往别处巡逻去了。段崇轻声道:“走罢。”傅成璧:“……”看来这段崇不仅是六扇门的魁君,还是大理寺霸王。等两人到了尸房,守在这里的人不多,只一个看门的老丈,腰间别着一大串的钥匙,错落地叠在一起。听见动静,他掀开眼皮看向来者,意料之中地哼道:“段少卿,没有上头的命令,我刘老头是不会让你进去的。你们江湖有规矩,官场那也有规矩!”段崇倒也谦恭地先赔了罪,“之前给您老带来许多麻烦,寄愁现在给您赔罪了。”“哟,您还记得自己上次惹得麻烦呢?”刘老头说,“段少卿一出手,给人一顿开膛破肚。苦主来领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交代。姑婆叔舅的在大理寺外哭诉了三天,还是于大人替老奴掏了五十两银子,这事才算过去。”傅成璧小声劝说:“刘叔别担心,这次死得人已然无亲无故了。”刘老头这才看见段崇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打着灯笼走出来,眼神有些出乎寻常的冷静,嘴巴倒是甜。但能跟段崇混在一起,定也不啥让人省心的人物。他站起来,火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极长,一撸开袖子,露出的小臂肌肉雄厚,精壮无比。刘老头没好气地说:“那也不行,没有命令,就是不能进!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段崇实在不想打,按住傅成璧的肩膀,将她往前推了推。傅成璧惊恐地看了段崇一眼,压着声音气急道,“侬不会是来卖我的罢?!”毕竟刘老头总不能欺负一个小姑娘……段崇却对刘老头道:“这位傅姑娘是武安侯的女儿。”刘老头收了势,诧异地看向傅成璧:“老侯爷?”段崇说:“您这一身功夫就是老侯爷教得罢?”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成璧一眼,示意她定要配合。傅成璧这才明白过来段崇打得是甚么算盘,心中虽气段崇的利用,但思及今日来查韩仁锋的尸首才是重中之重,同他秋后算账也不迟,转而上前给刘老头行一礼。她温声道:“刘叔,韩仁锋死时我也在场,当时验得匆忙,恐遗漏重要线索,今日夜访也是我想给自己一个交代。请刘叔看在家父的份儿上通融一回,成璧在此多谢了。”她郑重其事地再而拱手拜了官礼。刘老头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复才说道:“你这性子倒是随了老侯爷……”他又黑着个脸看向段崇:“就知道你这阎王爷比小鬼儿都要难缠。”他的手摸了一把腰间的环扣,从上面取下一把钥匙,递到傅成璧的面前:“先说好了,没有下次。”傅成璧一笑,说:“谢谢刘叔。”“我在外把风,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段崇道谢,“足够了。”待两人前后进入尸房,纵然外面也是寒天,可这尸房却要更冷,像个冰窖似的。尸房中还停留着其他的尸首,共计十余具。段崇一个一个揭开白布寻找韩仁锋,傅成璧则以手帕遮鼻,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环视房中搁置着这么多尸体,不禁问道:“怎么刚过了年,这里还停放这么多人?”段崇说:“都是长金郡主婚宴时当场格杀的歹人,活着的都在府衙牢狱里。但因为此事牵扯到流民,朝堂对这些人的处置争论不休,案子一直悬而不决,尸身也迟迟未能下葬。”“为甚么?企图袭击皇室中人,单这一条罪行不就足以砍头了吗?”“前任内阁首辅曾颁布法令,许当年进京告御状的流民留在临京,并且给出了一系列的宽待政策,令他们可以在此安居乐业。这群人现如今已凝聚成不小的势力,百姓称之为‘新京人’。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也算是内阁决策失败遗下的毒瘤罢。”他手下再翻到一人,露出韩仁锋那张已经溃烂的脸。似乎由于毒药的原因,韩仁锋的尸体比旁人腐烂得更快,恶臭激得傅成璧喉咙一阵犯呕,胃里如同翻江倒海。她忙退了好几步,平复好久,才堪堪将喉头发涩涌酸的恶心感压下。韩仁锋身上全是鞭痕,皮开肉绽,甚至已经开始往完好的肌肤处溃败。段崇从墙壁上摘下一副手套,仔细勘验过韩仁锋身上的每一处伤痕,确定除死后留下的鞭伤外,再没有明显的外伤。傅成璧仔细回想当日她看到韩仁锋的异状。那时候段崇是背对着韩仁锋的,而她是侧对,韩仁锋起先咳嗽了几声,段崇没有看到,连傅成璧也只是用余光扫到,韩仁锋甩了一下脑袋。后来他咳得愈厉害,头便甩得愈厉害,仿佛有甚么东西钻进了耳朵似的。她将这件事说给段崇听,她声音轻细,道来时显得四周愈发安静。言语间,段崇突然抬起手来,示意她别出声。傅成璧一下噤了声音,睁大眼睛惑然看向段崇。段崇耳朵微动,仔细听辨片刻。不一会儿,连傅成璧都隐隐听见,有甚么东西在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像是水声,但声音不如水那般清脆。段崇蹲下身,阴沉的眼睛紧紧盯向停尸用的床板。傅成璧忙取了灯笼过来,明晃晃的光一照,就见地面上已积了不小的一滩的黄褐色水迹。段崇顺着上方望去,这些水迹都是从韩仁锋头发中渗出来的。段崇像是想到了甚么,转身对傅成璧说:“傅姑娘,你先出去罢。”“怎么了?”“听话。”段崇望着她的眼眸沉着夜一般,锋芒料峭。傅成璧抿唇,看了一眼躺着的韩仁锋,也没再说甚么,将灯笼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刘老头这厢见傅成璧很快就从尸房出来,疑而问道:“这么快就完事了?”“段大人还在里面。”刘老头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哼笑一声:“被赶出来的?……小姐乃是老侯爷的掌上明珠,作甚要跟着这阎王爷混天作地的?老奴提醒您一声,这种人,能离远点儿就离远点儿罢,招灾。”傅成璧弯唇笑道:“段大人也是尽职尽责,才会亲自前来查验尸首。”“哼,我看啊,他是为了他自个儿。”刘老头嗤道,“于大人过不了几年就要卸任了,段崇和另外一位少卿大人都巴巴盯着大理寺卿的位置,现在抓住大案不放,无非是立功心切罢了。……不过,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傅成璧说:“高位贤者任,就算立功心切也是立功的,于大周百姓是好事的呀。”刘老头呵呵笑了几声,“傅小姐还年轻,自然看不懂这其中的门道。段少卿在朝为官,坐到这个位置顶天了,再无升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