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作者:南山有台      更新:2023-06-21 10:56      字数:4424
  裴云英对鹰狩的目的心知肚明,段崇是千机门最出色的鹰犬,可也是千机门建立以来的第一个叛徒。死亡在鹰狩眼中是最痛快的方式,鹰狩不会着急杀了他,甚至不着急杀了傅成璧,否则他也不会用这样麻烦的手段。段崇取了骄霜剑,就要往府外走。杨世忠见状,用手肘戳了戳裴云英,两个人一起拦到他的面前。裴云英皱眉看他,“你干甚么去?!”段崇抬起血红的眸,“让开。”他找不到鹰狩,却能找到鹰隼。裴云英一甩折扇,伸出三尺青锋,铁了心地要挡住他的去路。“怎么?想在皇城里杀人,你这个官还做不做了?!”作者有话要说:傅成璧:哭也帅呆呆。帅到昏古七……段崇:这是哄我?第125章 心魔“我知道是他, 也知道他在乎甚么。”剑鞘缓缓抬起。面对骄霜, 两人心底俱生出了一股寒意。裴云英喉咙滚了一下,松了手中剑,迎上骄霜,“寄愁,你这是将剑对准了我跟大哥?”“让开。”段崇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他将汹涌滔天的怒意压得很好很好,只待一刻能够爆发出来。“好!二弟, 让他去!”杨世忠握紧拳头,将裴云英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怒目而视, “段崇, 你要记着,人可以重来的机会不多,小心自己永远回不了头!”他回不了头。早在他为千机门杀第一个人开始,早在他称鹰狩为“义父”开始, 不与千机门做个了断, 他永远都不可能回头。……马车停在王府门前, 李元钧赤袍轻扬,踏着马凳子下来, 大步流星地走进王府当中。“王爷,您回来了。”向倚竹迎接,起身时一眼就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伤口,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李元钧下意识拂开她触摸伤口的手, 向倚竹愣了一下,他将脸上的冷意隐下,“教猫抓了一下,不碍事。本王累了,别让他人来扰。”他越过向倚竹径直向宝楼走去。他一敛袍角,踏上阁楼,四周密闭,仅有一口窗来透气。书案后的博古架大敞,“鹰狩”两条腿搭在书案上,仰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画卷。他听见李元钧的脚步声,将画卷一扔,懒懒地伸着腰,笑眯眯地说:“我儿回来了?”“礼物呢?”李元钧冷冷地盯着他。鹰狩笑了笑,凝视过去,“你还没收到么?”“是你动得手?”“我儿不是说要毁了段崇么?”鹰狩双手一摊,似乎他做得一切都是为了让李元钧顺心遂意。他道:“义父去看了一眼,想瞧瞧我儿喜欢得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女人。养着当个宠儿的确不错,却配不上未来的大周天子。”李元钧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拿下悬在墙上的剑,指向鹰狩。鹰狩见状,挑衅般的吹了声口哨,说:“都敢明目张胆地拿剑指着义父了?不愧是我儿!像我当年弑师杀父的样子!”李元钧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动她。你也一样。”鹰狩哈哈大笑几声,似乎对李元钧横生的暴戾特别满意。他避开剑锋,一下夺至李元钧面前,扬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李元钧嘴角流溢出血沫,紧接着,鹰狩又给了他一巴掌,反手握住李元钧的手腕,将剑刃逼到他颈子里去。“当初利用展行,除掉沈鸿儒在春华坊的细作,拉拢一干官员到你麾下;再之后利用韩仁锋,挑拨向家和皇帝的关系,甚至令他废后;扫清前朝余孽,诱使太子谋反,所有的一切你都做得很好!”鹰狩森森笑着,“甚么时候开始心软了?”鹰狩狠戾地盯着他,“西三郡有多重要?可以说你手底下那么多官员,都比不上一个傅谨之!有了他的拥护,才有益于你的登基大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宋秋雁是那只蝉的话,那么聂白崖为螳螂,李元钧就是那只黄雀。李元钧本计划在暗中襄助聂白崖坐上大管家一位,再将他培养宋秋雁、意欲连任的一事揭穿,待聂白崖在西三郡威信尽失,就是傅谨之担任大管家的最好时机。届时,只要李元钧说出此行乃是受皇命前来,以傅谨之赤胆忠心的性格定然不会将他当做敌人,日后再想拉拢他就不是甚么难事了。可这当中却出现了一个变故,段崇为了迎娶傅成璧过门,帮助傅谨之拿下了大管家一位。“杀了她,栽赃嫁祸,你有得是办法。结果却教一个女人误了大事!”鹰狩说,“你这脖子上的伤,还有之前手上的伤,如果义父没有看错的话,应该都是金铰丝划得罢?伤了你,杀她都是轻的。”“义父想杀谁都可以,只有她不行。”他站在鹰狩面前,说是隐忍,又透着一股锋芒;说是锐利,又敛着骨子里的狠劲儿。“不行?我倒要看看怎么个不行!”鹰狩从他手中夺了剑,以剑身压着李元钧跪下去,拿起挂在椅子上的鞭子,“跪下!”单九震从博古架暗门当中走出来,正见鹰狩要鞭打李元钧,大惊道:“门主!”她抱住鹰狩高高扬起的手臂,“沈鸿儒已死,现在正是重要关口,王爷不能有事。”鹰狩神色稍缓,冷声说:“他要不是我儿,失了西三郡,我能把他的皮剥下来!”他不是危言耸听,千机门专有一套剥人皮的法子,骇人听闻。单九震说:“现在正好趁着六扇门无暇顾及他事,部署下一步计划。他们都在等门主的命令。”“以后胆敢再走错一步,义父就将她的一双手送给你。”鹰狩将鞭子一扔,转身走进暗门当中。单九震跟在后,博古架缓缓咬合在一起。临声音消失前,他听见鹰狩说:“这次的事,别再教他插手了。”李元钧拇指蹭过颈上的伤口,望着指上沾染的血迹,冷冷地笑了一声。他将地上的剑握在手中,熄了阁楼中的灯。出宝楼没多远,忽地,他感觉凌厉的尖锐朝着他的后心射来,这种对于危险的灵敏和嗅觉是千机门必经的训练,李元钧反应迅疾,反手一剑将飞来的暗箭斩成两截。朝着射出的方向望去,正见泻着黑光的琉璃瓦顶上立着一人,如钩的辉月将身影映得修长又诡异。紧接着又射下数箭,李元钧从容躲闪,勾唇低低地笑出了声。周遭跳出多名暗卫,护在李元钧左右。李元钧打了个手势,暗卫皆惊,这是主家对敌时,要求暗卫除却肃清周围以外,自始至终都不得插手的命令。暗卫只得依令四散而去。楼上的身影将箭筒解下,扔掉弓箭,一跃而出,高举骄霜,石破天惊劈砍下来!李元钧毫无畏惧地迎上一剑,震得手臂痛麻,可他却浑然不觉疼。李元钧熟知此剑式过后该接哪一招,转身移步躲避,谁料竟这人的不及剑快,剑尖扫过袍衣,应声裂开,险些伤及皮肉。紧接着数剑,指天划地点刺而来,密如雨下。李元钧袍袖一拂,连连后退接下剑招,登时宝楼杀意满满,鸣声在耳边起伏,眼前更是金光四溅。“终于原形毕露了。”李元钧横剑格挡,目光泛冷,盯着面罩上的那双眼睛看,“还是像以前一样,疯狗似的咬人。”李元钧衣袍裹着的肌肉绷紧,近乎癫狂地兴奋起来。段崇内息翻涌,诉于剑中喷薄而出,迅猛无伦地朝李元钧攻去。李元钧的剑法在人前隐而不发已有多年,迎上段崇一时竟难分胜负。段崇眼见自己的剑法教李元钧洞悉,想到在西三郡观得宋秋雁衔接变化的招式,突然就调转了剑锋。李元钧剑法虽强,可也难当段崇急变。与宋秋雁不同,段崇对剑道的领悟造诣极深,他功底深厚,将招式运上汹涌的内力,竟在一瞬间显出毒辣阴狠的势头。转眼又是数十回合,段崇剑侧出,又往李元钧闪躲的方向移上一步,掌中运足全力拍在李元钧胸前。李元钧不防后退数步,背脊撞在白石柱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段崇上前,一手扼住李元钧的喉咙,骄霜剑的剑尖就停在他的眼前。面罩上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只要手中的剑再往前送一寸,鹰狩培养了多年的鹰隼就能死在他的手上。可到了此时,剑却在隐隐颤抖。李元钧幽黑的眼眸当中有无尽的寒冷,却还有笑,“杀了本王。”他的暗卫就在四侧,虽不能插手,但定然不会让段崇好过。戮杀皇族的罪名,一旦传出去,段崇会在逃亡中度过此生。他那么多年所得的一切都将随着这一剑而全部失去。那些残酷的记忆——冰冷的锁链、挂在半空的铁笼、充满腐烂和血腥气的死室、上一刻还在拥被取暖的朋友下一刻就成为了死在对方刀下的尸体——都会随之一起消失。有人能在阳光当中绚烂得活着,可他从一开始就长在黑暗当中,不见天光。义父曾以指沾了血,在他额前画下的图腾,断言他天生就是要成为杀手的。事实上,除了一身杀人的本领,他的确一无所有。“动手!”李元钧见他迟疑,笑意渐渐隐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段崇因杀戾而沸腾的血液冲上眼眶,似有魑魅魍魉在脑海中横行,咆哮着叫嚣着,杀了他,再杀了鹰狩,自此离开京城,哪怕浪迹一生都可以,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因为他再受到伤害。——寄愁,我是你的妻子。——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剑刃颤得厉害,段崇大吼一声,收剑回撤,剧烈喘息着,红眼盯向李元钧。李元钧见他罢手,愤怒着扬剑攻上,“你怎么摆脱得了?除非脱胎换骨,否则鹰犬永远都是鹰犬。”“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你甚么感觉?可跟从前猎兽的感觉一样么?”“拥有不属于你的东西,会害怕吗?”李元钧又横来一剑,这次教段崇挡住,他猛催内力,以千钧之力压了下去,狠着眼问他,“段崇!”停了半晌,面罩下发出的声音沉闷异常,“你真可怜。”作者有话要说:段崇:人与魔的区别在于,你有没有老婆。傅成璧:人生哲理。(鼓掌.jpg第126章 苏醒李元钧一下怒红了眼, “你说甚么!”“你以为我做不到。”段崇寒冽的眼睛凝上冰,声音十分平静,“以为我和你一样, 都做不到。”对于段崇来说是梦魇的, 对于李元钧来说亦如是。在进到千机门之前,他也没有杀过人, 接受同样残酷的训练,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一旦往后退缩一步就会遭义父毒打。义父一边打一边问他, “这是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做出选择, 又为何要后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能后悔。克服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成为恐惧,鹰狩狠, 他就让自己变得比他还要狠。这么些年,他手上的鲜血洗都洗不净了。段崇说李元钧以为他做不到,试问如何能做到?一个经年身处炼狱的人,还能称之为“人”么?他不相信段崇能忘记, 正如那些事已经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一样,段崇一定也忘不了。可事实是,这个曾经在他捕猎中逃出的鹰犬, 在离开千机门后,转眼成为了武林当中人人尊崇的侠士,五湖四海都卖给他三分情面。段崇在朝中没有朋友,却也没有敌人, 就和那些跟他一起来到朝廷的兄弟,守着六扇门的四方天,活得恣意,随心所欲。“鹰犬不过是千机门养得狗,锁链一断,跑就跑了。可本王跟你不一样。”李元钧盯着他,“本王不能畏惧,不能退缩,甚至连失败都不被允许。你这是以甚么姿态来嘲笑本王?一个东躲西藏、苟且偷生的废物!”段崇扯起嘴角,剑一翻将他震开,冷道:“终有一天,我会亲自送你上法场。”李元钧却是不惧,目光中带着神祇才有的桀骜,“本王无一日不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天尽头蒙着鸦青色,街市尚且冷冷清清,巷子深处的早点摊儿已经起了腾腾的烟雾,笼在佝偻的身影上。摊主从锅中舀出一碗细面,碎紫菜一洒,卧了个白胖鸡蛋在上。“‘乌云托月’来喽!”碗搁在段崇面前,摊主笑哈哈地用围裙擦了擦手,就在他对面坐下,“段大人,好久没过来啦。上次跟您一起来的姑娘呢?”他目光有些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