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萧澜      更新:2023-06-21 13:07      字数:5077
  墨林之所以向姜初亭请罪,不过是重华的意思。换作别人,他大概可以拿身份来压,绝不可能还在这里废话。可重华此人最是死心眼,且态度强硬,不通情理,不一定会屈服。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借药泉一用,低调为妙,不宜将事情闹大,便忍了一口气,按照他说的做。姜初亭明显不想与他追究,倒是合了他的意。于是立马将来意表明了。墨林道:只要师父肯原谅我,掌门就会答应重华冷冷的声音响起:我是让你这个逆徒接受门规处置,什么时候说过会答应?药泉只供九重天直系弟子所用,外人一概不得靠近。墨林眼神陡然沉下去,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重华。心念一转,却也不与他起冲突,皮笑肉不笑地道:掌门既如此说,那就让小九也做我师父的徒弟,一切问题方可解决。别人他都不提,因为他知道在场只有姜初亭容易心软。而且所谓拜师,挂个名而已,如同他当初一样。季淳听到此处嗤笑一声:墨林,你真当我们九重天拜师就跟进菜园子一样简单啊?你说怎样便怎样?被墨林换作小九的少年似乎脾气不大好,等了这么久见他还没处理好,气息微重了些,掀起眼皮睨着他不耐道:本我才不要拜师!墨林,你少磨叽,他们若不肯答应,全杀了便是!他年纪不大,声音还有些虚弱,可语意中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狠意。姜初亭不由转眸看他一眼,稍微停顿,对墨林道:我不会收他为徒。他语气虽温和却很坚决,小九眼睛登时睁大了些,软靠在椅子里的身体都撑着坐起来,怒视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这人狗胆包天了,竟然敢嫌弃他?!软的不吃,是想来硬的吗?墨林嘴角微微抽搐,眸中闪过森然,手指摩挲着剑柄,正盘算要怎么动手,姜初亭不动声色对重华道:师兄,让他们留下来吧,解了毒让他们赶紧离开便是。以墨林的表现来看,这个叫小九的少年明显是他的主子,小小年纪,气势凛冽,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墨林此人自负,被他认主还如此忠心相待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而且小九这个化名,颇有深意。如果刚才不是他开口,墨林恐怕是想着要动手了。他们此次前来,肯定还带了人手。为了避免给九重天招来祸患,退这一步才是明智之举。重华师兄应该也清楚一些内情,所以,才一开始没将这两人轰走。果然,他这样说了,重华并没有再反对,可还是满目威严,不容置疑地对墨林道:药泉可以借,但前提是九重天的规矩不能坏,你这逆徒私自叛逃,伤了初亭和我九重天四名弟子,再次踏足这里,便要到戒律堂受到应有的惩罚。墨林在九重天呆过,他知道这几罪连罚,起码得两百棍,就是往死里打的意思。戒律堂的一百棍就可以要人的命了。墨林眼神阴鸷。答应会送命,不答应,主子正是用人之际,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会在心里留下他不忠的印记。重华故意以退为进,就是想要他好看。墨林都还记得怎么量刑,姜初亭当然更清楚。姜初亭知道重华是为了替他出气,才一直揪着墨林不放,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其实他都没在意了。他也不是对墨林还有什么师徒情谊,只是墨林今时不同往日,这样要他的命,恐怕不妥。但不能当众直接驳了重华师兄的话,他略一思索,墨林最重的刑罚就是伤了他这个师父,便道:伤了九重天弟子,让他自行去戒律堂领罚。至于伤了我,便由我来亲自罚他罢。如此,墨林顶多被打三十几棍,但就这些,也够他受的了。姜初亭话还没说完就被重华用力瞪了一眼,但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姜初亭扫了眼墨林,墨林也在看他,见他望过来,神色不明把目光移开。师兄,再无其它的事,我就先告辞了。姜初亭准备退走,谁知那个叫小九的少年突然道:等一下。姜初亭站定,黑眸看向他。小九微微冲着他抬了抬下颌,以一种倨傲的眼神端详着他,声音不大却强势:掌门说的对,你们九重天规矩不能坏。既然只有直系弟子才能用药泉,那我就勉强当你徒弟好了端详。姜初亭回到自己木屋之后,魏加都吃好跑到他的榻上睡午觉去了。他没什么胃口,就没吃饭,在木窗边烹茶喝。不多时,墨林过来了。姜初亭注意到他上了楼梯走进来,持起煮沸的小砂壶,往品茗小盏里注入茶汤,修长手指端起,不紧不慢地吹了吹热气,饮了一口才道:我并不是真的要罚你,你走吧。他目色很淡,客气疏离。墨林却恍若未闻,在小几对面跪坐而下,打量姜初亭片刻。这些年,他深觉自己变了许多。偶尔在水中看见自己的脸都觉得越来越陌生,可时光仿佛在这人身上停滞了,他还跟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完全看不出本来的年纪。大概是今天不准备练剑,所以穿着一身宽袖青衫,如墨的黑发用一根古朴的木簪束着,在窗边气定神闲的烹着茶,不像是一个潇洒恣意的剑客,倒更像是一个贵气风雅的大少爷。墨林这些年,也常有回想当初,他承认,他确实因为年少冲动敏感过激了些。后来,再见过比这更龌蹉更肮脏百倍的事之后,就再也不觉得姜初亭当时对他的那点心思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了。是以,他来找这人,主动坐在他对面。事实也证明,如今看到他,靠近他,并没有以前排斥的那么厉害了。姜初亭自然不知道他这些翻转的心思,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觉得奇怪,抬起眸问:墨公子,你可还有什么事?听到这个称呼,墨林几不可察的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有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从房间里蹬蹬蹬跑出来,正是魏加,睡眼迷蒙的他寻到了姜初亭的身影,问道:师父,你叫我了吗?姜初亭失笑,温柔道:没有,你继续睡去吧。魏加哦了一声,也没管怎么多出来一个人,又蹬蹬蹬跑回去了。墨林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因为,魏加睡的是姜初亭的房间。姜初亭瞥见他神色,淡淡道:用不着多想,魏加是我徒弟。他觉得我的床睡着更舒服,我便让他睡这儿。而且,我若喜欢的是女人,也并不是不分年龄好坏,见人就爱。墨林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一般,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上,这是小九的拜师礼。姜初亭根本没把那少年的话当真,没去接,对墨林道:我不收徒。墨林几乎是脱口而出,看着他道:是因为我吗?姜初亭无声须臾,突然就笑了笑。并不是嘲笑,冷笑,哂笑,只是很单纯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抿了抿唇才语气委婉地说:那倒不会。他无恶意,但清亮的眸子盛满了坦然,表明他没有撒谎。他也确实还收了那个叫魏加的徒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墨林脑子一热,蓦地涌上了一种自作多情的尴尬,甚至难堪。这是他多少年都没有产生过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问那么一句。他心中暗暗懊恼一番后很快调整好自己,自动掠过了这个话题,正色对姜初亭道:你接着吧,你越逆着他,他越不会罢休。左右不过在这里逗留几个月,他走了,便也不会记得你了。墨林很了解自己的小主子,这样劝姜初亭,是出于好心。那个小九确实给人一种乖张不好惹的感觉,如墨林所说,他拜师只是逞一时之气罢了,并不会当真的。那他也用不着当真。姜初亭神情冷淡,仍不伸手接,只对他道:你放下吧。姜初亭虽没说出口,却是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地用行动表明,在避免与他身体触碰的任何可能。墨林半空中的手僵了僵,收回来,将信封搁在几上。他居然还坐在这儿,姜初亭问:还有事吗?简单客气的四个字,墨林却实打实的听出了你怎么还不走?的意思。墨林眉尖抽动两下才沉声对他道:小九现在也是你徒弟了,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泡药泉方便,我想安排他住在你这里。姜初亭住的虽然是木屋,却并不寒酸,房间就有足足六间,除去他跟魏加的,还空置四间。都到这个地步了,姜初亭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起什么争论,不轻不重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得知墨林也要住在这里,姜初亭正要说话,墨林道:我睡我以前的房间就行了。你以前的房间给魏加了。姜初亭特意给他安排了跟自己房间方向相反的左边,且是离最远的那间。如果刻意回避,一整天都可以不碰面。墨林嘴唇动了动,久久没再开口。这时,九重天的大夫提着药箱来给姜初亭换药,墨林终于起身离开。大夫打开药箱,余光瞥见墨林出门转弯,步下楼梯,一边取药和纱布,一边漫不经心缓声道:好像是皇宫里来的。姜初亭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低声道:是么?跟他猜的一样。※※※※※※※※※※※※※※※※※※※※我把文案改了一下,本文大半的套路就在文案里了,文名也稍稍小改一下。我再嚎一句,如果喜欢一定要点收藏啊啊啊收藏很重要!谢谢大家!第4章换好药之后,姜初亭才想起来将小九的拜师礼拿出来看。他知道那少年不是诚心拜师,也不会悉心准备什么拜师礼,可当他将信封里叠的厚厚的那张纸给取出展开后,发现就是单纯的一张白纸,上面连个墨点都没有,不由摇了摇头,又轻笑了声。手指将那张白纸抚平,不知怎么,思绪一飘,突然就想到了林知那个孩子。他的性子跟他父亲一点都不像。姜初亭手肘撑在木几上,支着额角慢慢陷入沉思。也不知道林知有没有回家去。他真的只是想想,没想到会就这样睡着,而且又做梦了。梦境仍旧是跟云子阙相关。他仅穿着底裤,上身光着,鞋也没穿就猛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吐了。床上的林惜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肩头裸/露在外,长发散乱,双目通红,哭得不能自已,抽泣道:子阙,子阙,你真的这么恶心我?我是女人啊,你要这样侮辱我吗?云子阙又呛又咳,吐到喉咙干哑,眸子里爆满了血丝,他喘着气冷笑,回头神情有些骇人盯着她,我侮辱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却给我下迷/药,难道不是你自取其辱?!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因为太痛恨了,他牙关都在打战,林惜,我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被你我就觉得我浑身每一处都将流出肮脏的臭水!我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去死!林惜身体都颤抖起来,她使劲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是女人,损了名节吃亏的全都是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云子阙怒极而笑:好义正辞严啊!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厌恶林家的一切么?就是因为你们以自身为女人作为挡箭牌,理所当然地做着违反伦常的龌蹉事!你母亲是,你亦然!你们林家,每一个人都不正常,就是一个疯子窟!你在说什么啊林惜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抬手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子阙,我从小就喜欢你,绝不会让你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总之你要了我,就必须留在林家,跟我成亲,哪里都不准去。否则,我娘是不会放过他的。没救了,没救了。云子阙不再理她,满脸惨白,踉跄了两步缓缓坐倒在地,暗色的眸子里突然透出了坚定的光,嘴里喃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跟你们玉石俱焚好半晌,姜初亭才艰难地从这个充满抑郁的梦境里抽离出来。面颊早已湿漉漉一片,胸口就像是堵了一块巨石,一时间就连喘气也难。姜初亭捂住自己的心口,眼睫湿润颤动着,难受地低唤那个名字:子阙,子阙,子阙子阙跟他在一起时,很开朗也很爱笑,虽偶有郁色,可从未见如此压抑痛苦又崩溃,仿佛时时刻刻在油锅里煎熬着。他再次怀疑,这真的只是梦吗?他跟林惜有了孩子,是因为被下/药?当年在林家,子阙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姜初亭无声的泪水顺着下巴吧嗒落在了面前的白纸上,晕湿了一大块。你就这么对待我的拜师礼?少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姜初亭没应,抬手迅速拭掉泪珠,掀眸看向走进来的人。小九应该已经泡了药泉,精神气色较之前都好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正常的红色。他身量与林知相近,一身锦衣,容色昳丽,骄矜夺目,贵气难言。小九在姜初亭对面坐下,明亮的黑瞳打量着他泪痕残留的脸,问道:哭这么伤心,子阙是谁?姜初亭已经收敛了情绪,淡淡道:与你无关。你是我师父,徒弟关心师父,怎会与我无关?小九振振有词,盯着他继续道:子阙是谁?你为了他,把我的拜师礼弄成这样了。你一定是觉得我的拜师礼太不心诚了对不对?师父,你别嫌弃我啊,我会伤心的。他师父叫的很顺口,语气亲热,说出来的话像在跟长辈撒娇。跟之前在集英殿时发狠的不像是同一个人。没有,你想多了。墨林当初拜师时,磕了三个头,魏加当时来拜师,他还倒贴了两盘糕点。姜初亭本来就无意收小九为徒,更不会在意他送什么礼。他垂眸将那张白纸重新折起来,收进信封,站起身来走到书架边,夹进了书中间。小九注意到他的动作,眼里闪动了一下,托腮望他道:师父,我给你的可不是普通的白纸,而是一个许诺,由着你填,因为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配上你。等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写在这张纸上,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满足你。你觉得怎么样?这种待遇全天下仅你一人哦。姜初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装乖,也不会就这样轻信他的话,但还是知道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得顺着他来,微笑了一下道:很珍贵,我会好好收着。小九弯起眸子,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