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作者:萧澜      更新:2023-06-21 13:09      字数:5157
  林知离开后,姜初亭基本上就是在调息中度过。待他再睁眼时,已经是翌日的上午,精神仍然不太好。姜初亭来到林家后,除了林知,没有任何人踏足过他所呆的这个院子,自然也没有下人来送水送饭送伤药之类的。姜初亭这些日子以来都没什么食欲,倒是不怎么感到腹中饥饿,下床后,用茶壶里的水简单洗漱一番,走出了房门。林惜目前暂时按兵不动,只在暗中使力,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露面。而林知如果不想见他,肯定也不会让他见到。是以他这时候出门,是想找人。昨天他来到林家时,那个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个男仆。姜初亭总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而且他有预感,这个人应该也想见他。姜初亭走出院门,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大多路过的下人都目不斜视,把他视若空气。不过也有抑制不住好奇自远处偷偷打量他的,姜初亭神色不变,在府中穿行自如。林府实在大,一刻钟过去了姜初亭一无所获,不过他也没有心急,继续迈步向前,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划破原本寂静的上空。姜初亭眉尖微动,循声快步而去,正好撞见两个仆人将一个脸色惨白如鬼,裙摆被血染红的女孩从院子里拖行而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看衣着应该是林府里的侍女。也不知是因何受到了如此重的刑罚。按理说,林家以女为尊,女仆都比男仆的待遇要好许多,如果没有犯天大的错是不会罚这么狠,而且,还是当众惩治。姜初亭驻足,望向里面站了满院,垂着脑袋噤若寒蝉的侍女们。方才的情况都看到了?一个满脸冷肃阴沉之气的嬷嬷正在训话,掷地有声:这就是违反家规的下场!非到规定的年龄有孕者就要受到惩罚,你们一个个的都警醒着些,不要心存侥幸,自作自受。只要守好规矩,等到年满十九岁,自然会让你们婚配生子,不会亏待你们,都记住没有?侍女们仍然都不敢抬头,应声:记住了,谨遵嬷嬷教诲。十九岁才能婚配?原来林家还有这样一条规矩。民间一般十四五岁就可成亲生子,家境贫苦的会更早,有许多女孩就是因为年龄太小生产就这样丢了性命。不管林家是出于什么目的定下这条规矩,女孩迟些成亲生子确实会更好。只是姜初亭又瞟了一眼满地的血迹,眉宇皱起,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激了些。院中的人渐渐散去,姜初亭转身打算离开,走了几步定睛一看,正好一名男仆端着托盘迎面走过来。很巧,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姜初亭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而那人跟别的下人没什么不一样,就这样微微垂着眸,像没看见他,就这样和他擦身而过。姜初亭脚下几不可察顿了顿,也没有回头去看,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方才瞧他低垂的眉眼时,姜初亭脑中闪过一道光,蓦地就想起来他是什么人了。夜色降临,姜初亭正闭眼调息,院中传来几不可察的动静,他睁开眼,下床静立。不多时,有人推窗轻巧跃进来,从这身手看来,他轻功是极不错的。来人和站在房中的姜初亭对视一眼之后,率先拱手一礼,声音压得很低:公子,又见面了。原来你是林家的人。此人正是当初和林知在调查宝琪尸体时,那个试图阻止他查下去的蒙面黑衣人。是,我祖上三代都是林府的仆人,所以我也只能是。年轻男人走近了些,看姜初亭的眼神有些复杂:说实在,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真的很意外。姜初亭问他:少侠如何称呼?少侠不敢当,叫我凌光就好了。姜初亭问道:凌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他当时可是易容下的状态,凌光居然都能认出他,这令他感到奇怪。姜初亭注视着他,继续问:还有,你当初说上一个调查此事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凌光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怅然: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就是。至于我当初说的那个人,我想你心里其实应该有答案了吧。姜初亭指尖微颤,怔然不语。果然是子阙吗?联想昨日看到的那个画面,子阙必定当年就发现了什么,所以被林宣逼着喝毒酒。他当初根本就不是自尽。云少爷对我家人有恩,你是他世上唯一的牵挂,我不想让你有事。凌光神色极为郑重对姜初亭道:所以我来提醒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林府,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好。林惜这个疯女人痛恨你至极,是绝不会放过你的。林知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走呢?姜初亭低叹苦笑摇头: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不能离开。凌光打量他苍白清雅的面容,沉默须臾,忽尔道:恕我冒昧问一句,公子是否真的对林知少爷生了情?姜初亭一愣,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凌□□息微微发沉,表情看起来有点烦躁又有点失望,好像是生气了,怎么能这样?林知可是云少爷的姜初亭看着他。凌光已经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赶紧向姜初亭行一礼,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不更新的时间过得好快啊第53章云子阙是家仆之子, 但林惜喜欢他, 林家几乎所有下人都知道他将来是要当林家姑爷的, 从来不敢怠慢。凌光那时候才五岁,被父亲交代又交代,见了云子阙一定要恭恭敬敬, 千万别冒犯了,否则会被大小姐狠狠地惩治。一次, 凌光的父亲遭一个管事的陷害, 被用私刑,关押起来了, 性命垂危。凌光又惊又慌四处找人求助, 正巧撞上了手执书卷路过花园的云子阙,云子阙不仅没有怪罪,还伸手扶他起来。他深知云子阙跟他们这些下人的地位不一样, 如果他肯帮忙父亲就有救了, 当下不管不顾抱住了他的腿哭着向他诉说了父亲的冤情, 恳求他救人。云子阙听得直皱眉, 当时却没应允他什么,只是让他先回去。凌光六神无主等了一天, 他爹就被放回来了,还有人送了伤药。他爹告诉他, 确实是云子阙帮查清了真相, 凌光年纪虽小, 却知道感恩, 从那以后就将云子阙视为大恩人,并且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凌光偶尔会在府中碰到他,但见他眉宇间总是布满阴郁,好似都没有笑过。凌光当时的小脑袋也想不太明白,云子阙在林家跟少爷一样的待遇,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云子阙和林惜成亲的那天,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凌光被父亲架在脖子上观礼。可到了吉时,身穿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不知为何满脸冷若冰霜,腰杆挺得笔直,就是不拜,满厅的气氛都快凝固了。凌光只记得父亲当时叹了声,就将他放下了。他没看到后面如何,但知道终归还是礼成了,从那以后,林府下人见到都要唤一声云少爷。凌光的父亲经不住他锲而不舍的追问,只得告诉他,云少爷并不喜欢林小姐,心里另有其人,还叮嘱他千万别在人前乱说。凌光当然不会乱说,他还小也不懂爱情,只是觉得云少爷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很可怜。林惜不喜男男女女在云子阙身边伺候,便挑选了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孩过来供使唤,凌光乖巧机灵,恰好就在其中。只是云子阙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说一个字,仿佛已经视万物如无物,绝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写写画画或者看书,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们。不过不管怎么样,凌光还是非常尽心尽力的给这位大恩人端茶送水。某日,凌光在书房门口守了好几个时辰,着实快憋闷死了,又没有说话的人,撑不住靠在门边睡着了。等到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小榻上,身上还搭着一件布料柔软的外衫。而云子阙仅着雪白单衣,伏在书案边,对着一幅画出神,清瘦的背影透着一股清冷寂寥。凌光瞧着不知为何,心里头酸酸的,十分难过。他知道,云少爷看上去很冷漠,但他帮过他爹,还怕他冻坏了给他盖衣服,他真的是一个心地很好很好的人。他不笑,总是冷着脸,只是因为身边没有让他开心的人。当那些铺了满室的画像都被林惜命人搬出去烧掉,凌光这才恍然,原来云少爷每天画的就是他喜欢的人。凌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原来男孩子也不一定喜欢女孩的。凌光最初对姜初亭的认识,就全部来至于这些画像。那些画,每一张神态动作都是那样灵动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里跃然而出,能说能动。不像是画了,更像是从心间掏出来的,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带着浓烈的爱意,思念,和渴望。云子阙离世的时候,凌光还不满六岁,可云子阙的那份入骨的深情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当确定姜初亭喜欢上林知之后,他控制不住的第一反应就是,竟然比自己被背叛感情还要生气,就好像有种什么东西破灭了一样。可是他知道这气得完全没道理,当年虽然是迫不得已,但的确是云少爷先娶了林惜,姜初亭并没有做错什么,还被风言风语害了这么多年。况且云少爷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了,他有新的感情是理所当然。想去想来,他只能将自己反常归结于姜公子爱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云少爷的儿子?如果云少爷知道了,该多么难堪,多么难过。凌光心中仍旧略有不适,但也清楚,怪谁也绝对不能怪眼前的这个人。他要做的,是尽力替云少爷保护好他。见姜初亭只是缓缓摇头,也没怪他的意思,凌光稍稍松了口气。姜初亭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试探着问道:凌光,你能不能告诉我,子阙当年究竟是查到了什么?凌光当初也是在查这件事,还试图阻拦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凌光却偏开了些视线没看他,抱起双臂摇摇头,道:当年我还太小了,云少爷具体查到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后来我也只模糊的知道了一些,但恐怕知道的还没你多。只是这件事和林家有关系,我想云少爷肯定是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也不希望你和林少所以当初劝你不要再查。姜初亭注视着他的侧脸,对他的话心里生出一些疑虑。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有所隐瞒?凌光转过眸来,重新看向他,好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道:我人单力薄,确实是不知道,长大这些年来虽然也在私下调查,却也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公子如果你对云少爷还有怜惜的话,就请放弃吧,不要再继续搀和此事了,不会有结果的,你也不想让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宁是不是?姜初亭气息微促,并未应声。凌光静默须臾,低叹一声,我今天来,本意是劝你远离这里的一切,不过看起来,我根本没法说动你。姜初亭温和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凌光拱手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先行告辞了。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姜初亭嗯了一声。公子自己多加小心,提防林惜。凌光说完身手敏捷的跃窗离去。姜初亭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他是林家的家仆,竟有一身如此绝妙的轻功,真的挺不简单。夜深,房间内,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姜初亭又被那种胃里翻涌的感觉纠缠,侧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面色煞白。他这些年原本是孤独惯了,可林知的出现让他的世界热闹了起来。如今喧嚣与温度骤然撤去,他却再难向从前那般适应,只觉胸口空落落的,如同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地。姜初亭下意识里去触摸自己的手腕,空荡荡的,相思豆的手串已经被林知给拿走了。因为那是林知送给楚然的,不是给他的。姜初亭身体难受,辗转反侧,心里想见林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睁开眼,片刻后,坐起身来。什么?!楚然就是姜初亭?!赵承阳一口酒都喷出来了,瞪大眼睛,万分震惊:这两个,这两个怎么可能他此前刚好和林知相反,对姜初亭印象尚可,对楚然却抱有怀疑,总觉得他在隐瞒林知什么事,没想到还真是瞒了,而且还是惊掉人下巴的那种。这两个居然是同一个人。林知没搭理他的咋咋呼呼,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少年精致的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阴沉,赵承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疑惑地问林知:我说今天来就看你脸色不对,你是因为这件事跟他置气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林知眼睛睨着他,似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彰显着这位少爷此时此刻心情极其不佳。赵承阳最是知道他那固执的坏脾气,想了想,好言道:林知,我知道,他骗了你,你现在肯定是在气头上,但是作为兄弟我还是劝你一句,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这个别扭闹得不要太过火,免得将来后悔。他一开始对楚然有疑心,不过现在知道真相了,楚然那些神神秘秘的表现也就能想得通了。大概是气质使然,他对姜初亭这人的观感还不错,一直以来并不太相信那些不好的传言。只是他无法跟从小就先入为主的林知交流这些,说了就是找打。林知将酒杯砸在石桌上,怒道:赵承阳,你现在是在替他说话?赵承阳忙摆摆手: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自然在为你考虑。你看看你,之前爱人家爱得不得了,我说点质疑的话都要给我脸色看,还说什么骗你杀了你都甘愿。林知瞪着他,他展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硬着头皮继续道: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是提醒你啊朋友,担心你失去理智,最后玩脱就不好了。就算生气也悠着点来哈,给自己也留点余地。林知根本听不进去,反问:怎么?你这幅态度倒像是我的错了?难道还要我去求他的原谅不成?其实,如果是他向你隐瞒身份的话,我还挺能理解的。赵承阳不理他的话,自顾自缓声道:你想想,你当初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只差没把痛恨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吧?可是你又巴巴的追着人家另外一个身份跑。你这样骤阴骤晴的,换做我是他,烦都烦死了,根本都不会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