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萧澜      更新:2023-06-21 13:10      字数:4941
  第67章七天之后, 夜晚, 赵承阳焦急地在刑部大牢门外等候。过了好久, 才看见两个人架着一个耷拉着脑袋,满身血污的人出来了,已经看不出他身上衣服原本的色了。饶是有心理准备, 赵承阳还是倒抽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 将处于半昏迷的人接过来, 林知的几名下属也过来帮忙。将林知扶出来的其中一人不客气地驱赶道:算你们运气好,之前交到我们手里的人可从没有再放出来的道理。快走, 不许在此逗留。赵承阳搀着林知, 身上扑鼻的血腥味,对这些人是又恨又气,却不敢造次, 暗暗咬牙, 面上赔笑:大人放心, 我们这就走。当今圣上继位之后, 传闻时常遭废太子党余孽行刺,而那些刺客无一不被扒皮抽筋了, 死状惨烈。哪知道林知运气这么差,在这种敏感时期不偏不倚地闯进了那个院子里, 不由分说就被抓起来了。当真是飞来横祸。他原本还在回家的路上, 知道消息后立马返回来周旋, 可林家虽然势再, 大不过皇权天威,严格盘查了这么多天才放出来,还动了刑,赵承阳却不敢,也无法反驳他们一个字。因为他知道,如果林知不是林家少爷,只是寻常的一个人,误闯就误闯,杀了就杀了,算你倒霉,没人会在意。现在他能活着出来,已实属万幸。赵承阳痛心无比的将林知扶到了马车上,刻不容缓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大夫迅速检查一番过之后,赵承阳给林知喂药丸,可药丸塞到他嘴里却一直含着不咽下去。赵承阳试图唤醒他:林知,林知,醒醒!没反应。心念一动,又在他耳旁道:初亭,初亭,姜初亭。果然,林知眼皮颤了颤,有动静了,干枯的唇艰难地开合:初初、亭声音含糊,喉间滚动了一下,把药给吞下去了。赵承阳松了口气,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他脸上的血迹。大夫刚才说,林知身上各处伤重,但好在不致命,只是得好好静养大半年才行了。林知的眼睛挣开一条缝,眼珠子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虚弱道:剑,我的,我的剑呢你在说什么?剑?赵承阳满是苦恼的蹙了一下眉,道:人回来就好了,还要什么剑啊?你要多少我以后送你。林知气息都颤起来,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泪珠,又开始含混地叫:初亭,初亭明显还是意识不清的状态。赵承阳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轻叹一声,催促车夫:速度快点。在晋城医治了五天之后,林知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赵承阳带着他回安阳了。大概是因为快要生了,姜初亭最近隔三差五地做噩梦,梦见生出来一个畸形的小怪物,一直哭一直哭,哭声凄厉,满脸都是血。这天晚上,他的梦境却稍有不同,因为出现了林知,林知见孩子哭,笑呵呵伸手去抱他,谁料,孩子张开嘴一口恶狠狠咬断了他的脖子,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知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姜初亭猛然惊醒,心脏狂跳,那种热血喷洒在脸上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下意识里摸了摸脸,干的,什么都没有。姜初亭却彻底睡不着了,下床去打开门,院中摆放着一张躺椅,他动作缓慢躺上去,黑眸凝视着夜空里闪烁的星星。他并不太喜欢沉浸在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中,心灰意冷离开林家大半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林知的日子,不会因为他的消息产生波澜,不会去思念那些和他之间的过去。他觉得自己能果断抽身放下,是明智的,正确的。从此以后,各有各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关联。可方才因为那样一个梦,一个假的梦,霎时间心脏刺痛得无法呼吸。原来,他并没能真正忘记林知。他对林知的感情,就像是已经冬眠的蛇,看似沉寂无声无息,一不小心,它还是会猝不及防窜出来咬上你一口。自己能骗自己,却骗不了心。姜初亭这天晚上在院子发呆到天快亮才回房。他现在一点内力都没有了,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虽然周北给他拿毯子盖了,但还是因为吹久了夜风感染了风寒。江显来找他时,见他不时咳嗽,脸色也很差,不由担心,奇怪道:天气越来越冷,你怎么大半夜跑出去啊?小家伙闹腾地厉害,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姜初亭说话都带了鼻音,眼睛也因为总是泛酸微微发红,他身体靠在椅子里,强打着精神道:少许吃了点药,很温和,不碍事。他这一年来生病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江显道:你啊,怎么越大越不会照顾自己了。看着他挺起的大肚子,生出感慨: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下个月就要生了吧。确实很快。姜初亭一开始还觉得荒谬不真实,直到第一次胎动,才确切感受到肚子里多了一个东西。如今,就快要跟它见面了。不管即将到来的它是完整也好,残缺也好,他永远不会抛弃它。江显又嘀咕了一句:封后大典也在下个月举行,你知道吗?嗯,知道。这是姜初亭意料之中,且期盼的事。无论如何,裴璟有了后宫之后,都会被分走一部分注意力。不过当裴璟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得到他平淡的反应时,脸色非常难看就是了。这段时日,裴璟挺忙,都没有出宫来过,但知道他生病的事,再度限制了他的出行。现在一到晚上,周北都不准他出房门了。魏加偶尔被裴璟放出来一次,他现在对姜初亭的大肚子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回都把耳朵贴在他的肚皮上,跟它说话,并且期待宝宝快出来。江显没事就来陪姜初亭,给他聊聊最新的江湖传闻,讲讲自己在家里的每天挨骂的悲惨遭遇,总之,绝不让他闷着。封后大典前,裴璟来了一次。姜初亭原本在小憩,被他亲吻的动作弄醒了。姜初亭推开他,撑着坐起来,裴璟就顺势直起身体,伸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脸。师父,你现在没了武功,怎么这么好欺负啊。想当初,我亲你一下,你一掌快打死我了,徒儿心里好委屈。姜初亭蹙眉,捉摸不透他这是想干什么,抬手按了按涨痛的眉心,低声道:你也知道,你叫我一声师父。裴璟笑了笑,目光却是无比沉郁:快到封后大典了,这些日子总是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为什么我娶的不是你?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得到过你?到嘴的肉不吃,还放在手心里捧着,这真的太不像我了。姜初亭嗓音微哑,清润沉静地黑眸看着他问: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想说裴璟原本还有些难以莫测的表情有点变了,变得不是那样冷沉,直直凝视着姜初亭的面容,哽了哽才道:我想说,我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意你,所以才舍不得欺负你。姜初亭没料他这样说,微微怔然过后,才道:小九,你真的很好,但你想要的我根本给不了。这个话题已经跟他说过无数遍了,完全是个死局。而且每次说起,气氛都会僵持不下。不过这次,裴璟态度柔软许多,握住他的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看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后半生总需要有人照料的。你不对我动心我勉强不来,不如就把我当个伴,隔个三五天再暖暖床,这样有什么不好呢?本质不变,换了个说法而已,姜初亭摇了摇头,裴璟双手抱住他的脸,生气道:为什么摇头,不许摇头?如果三五天你消受不了,改成六天七天也成,都是可以依情况再议的。小九,我不需要人照料,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你骗人,你这些日子不都生病了?有人照顾都这样,你要是一个人怎么办?肉体凡胎,都会有生病的时候。裴璟立马道:我派人去蓬莱仙岛,给你取灵丹妙药,到时候你服下,不仅青春永驻,身体健康,还可以长寿。姜初亭道:小九,你的重点歪了。我是否健康,是否长寿跟这件事没关系。裴璟愤然瞪他:姜初亭,我已经够退让了,我已经不奢求你的心了,你非要跟我作对?非要给我找不痛快?有些话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是不是真以为我喜欢你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姜初亭唇动了动,还没说话,裴璟猛地凑近,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然后,用力地咬了一口。裴璟闭着眼拒绝道:你好烦,闭嘴,别说话了。裴璟这天晚上没回宫,也没到自己的房间去睡,非得和姜初亭挤一张床。姜初亭侧身睡里面,裴璟睡外面。睡到半夜,姜初亭感到有滚热均匀的气息喷洒在后背,衣角也被一只手紧紧拽着。比起亲密来说,这动作更像是一种依赖。姜初亭抬手犹豫片刻,最终没将他的手扯开,由着他了。再醒来时,裴璟已经回宫了。很快就到了封后大典的那天。江显被他爹指派了要去做些事,不能来长宁轩,姜初亭一个呆着也不觉得闷,拿了几本剑谱研习。周北突然进来,给他送来了九重天的信,姜初亭面现喜色,将剑谱搁下,拆了信来读。大抵就是说了些九重天近况,然后问他可还安好。姜初亭就在书桌边,随手取了信纸和毛笔就开始回信,岂知,信写到一半,手蓦然顿住。他的肚子竟然开始疼了。姜初亭轻轻吸了口气,垂下眸,这才后知后觉察觉自己的肚子往下坠了些。虽然比大夫预料的要早了十来天,但这情况,应该是要生了。周北就在门口守着,姜初亭将未写完的信补完,吹干折好,装进信封,唤他进来。周北站到书桌前,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恭敬道:公子,你的回信写好了吗?嗯。交给属下吧,我马上帮你送出去。不急,信放在这儿你明天再送。现在的痛感尚且能忍受,是以姜初亭的神色和寻常无异,稳稳坐着,八风不动,道:现在先去帮我叫一下大夫,还有安排一下接生。接生??周北的眼睛霎时间就睁大了,难得的结巴了一下:你,你要生了吗?因为姜初亭太平静了,周北产生了疑惑,是否是自己理解有误?见姜初亭点头,一向个性沉相对沉稳的周北突然就有点慌了:好,好,我这就去安排,还有,我找人禀告陛下。转身就朝外跑,还没出房门,姜初亭眸光微动,叫住了他:等等。周北急忙刹住脚步回身。姜初亭嘱咐道:你去找人来接生便可,不要去皇宫。今日封后大典,事关重大,你去禀告他,反而容易横生枝节。可是,可是陛下之前交代过一定要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姜初亭笃定道:听我的,我心中有数,去吧。第68章上午, 姜初亭肚子阵痛不止, 以前他对这些完全没有经验, 但现在至少知道一开始的肚子疼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考验在后面。相比其他人的紧张,他从容许多, 要么坐下翻翻书,要么起来走动走动, 直到午后痛感加剧, 才躺到床上去了。之前少君生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 很清楚这个过程是漫长难熬且痛苦的,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凌光的朋友在信里告诉过他,因为他的身体结构是被药物强行改造,所以会比女人生产时更痛, 而姜初亭也很快切身体会到了这种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当裴璟后半夜披星戴月急匆匆赶过来, 挥开要行礼的大夫和产婆, 直接扑到床边时, 就看到姜初亭已经疼到扭曲的脸。他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单,面色惨白, 额头和脖颈上淌满了汗水,散开的头发也几乎湿了一半。他并没有发出什么惨烈的叫声, 但裴璟已经能体会到他的痛不欲生。裴璟眼眶瞬间就红了, 紧紧抓住他的手:初亭, 初亭, 是我!你现在怎么样?裴璟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姜初亭这幅狼狈脆弱的样子。平日不管遭遇什么都镇静淡然的人变成这样,愈发惹人心疼。裴璟咬牙切齿:一个一个胆子肥了,竟然敢隐瞒我!今天他一直都莫名心神不宁,却没人来向他报告长宁轩的事,于是他将此归结于自己心情差,没未多想,毕竟离预料的时间还有十来天。根本没想到周北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禀告他!待到所有仪式都结束,他都已经歇下好一会儿之后才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出宫来。姜初亭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闭眼又忍受了一波疼痛之后,才艰难吐字:别怪,别怪他,昨晚,是你的新婚夜,是我不许他去,去找你的。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自己成亲,这人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会担心他在新婚之夜弃皇后不顾,伤了人家的心。换做平日里,裴璟心中不舒爽,少不得又要与他闹上一通脾气,可现在姜初亭这幅样子,只会令他心碎。好,我知道,我不会罚他,别想这些了。裴璟在他手上用力亲了一下,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姜初亭吐息有些急促,低声唤他:小九裴璟都惊了,因为他看到了姜初亭眼角骤然滑下的晶莹泪珠,湿漉漉的一直蜿蜒到耳畔。姜初亭面颊上混着汗水和泪水,泪眼朦胧地将他望着,又极其难受地唤了一声:小九裴璟不是没见他哭过,可此时的眼泪却饱含了一种极致的脆弱,尽数砸进了他的心里,心口处登时一片酸软发涨。不哭不哭。裴璟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无措,以为他是疼哭了,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鼻尖,嗓音都嘶哑了:你不要怕,忍一忍,我会一直陪你,不会让你有事的。小九,其实,其实我终于察觉出他其实是迫切地想在此时说什么,裴璟很温柔地给他擦拭眼泪:你怎么?慢慢说,我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