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克拉的秘密(8)
作者:落州      更新:2023-06-21 13:49      字数:4802
  两克拉的秘密(8)像是某种预感一般,这天晚上明玥睡得并不太安稳。断断续续梦见光怪陆离的画面,视线混沌模糊,覆着灰蒙蒙的雾霭,有一道白色背影始终在前方跑着,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奋力追上去,伸手想去拽住她的手臂,可始终与她隔着一步之遥的距离。梦境里的悲伤心痛真切得可怕,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她而去,可她什么也抓不住,够到的只有虚无缥缈化成了泡沫一般的背影……“明玥,明玥,你怎么了!”耳畔有人急切地喊着她名字,明玥陡然从梦魇中挣脱出来,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喘着气。她脸色十分难看,透出一股虚弱的苍白,额头鼻尖还有纤细脖颈上的薄汗在月华中泛着微弱的光。秀气的眉头紧锁着,表情看上去失魂落魄。贺明礼抱紧明玥,吻了吻她的脸蛋,嗓音温柔得能溺出水:“是不是做噩梦了?”“明礼,我刚刚梦见林扉了。”明玥喉咙干涩得有些嘶哑,还有些哽咽。她将脸紧贴在贺明礼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努力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闷闷开口:“我刚才梦到她掉进了深渊里,她一直跑一直跑,我怎么也追不上她,我想伸手去抓住她,可是她变成了一团烟雾不见了,我好难过,就在梦里一直哭一直哭。”他吻着她带着洗发露淡香的秀发,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难过了。”“明礼,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贺明礼说:“我不离开你,会一直陪着你。”那个梦境确实像某种风雨欲来的某种征兆,之后不过短短两天时间里变故便接踵而来。失联了将近一周的林扉,在康瑞约贺明礼见面那天晚上跑到林母居住的公寓里,将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昭打成重伤,当晚送进医院急症室里抢救,直到现在还没从重症看护房出来。林母当时报案后,市局立马派出警方抓捕林扉,可林扉在事发之前就连夜逃跑,至今行踪不明。当时明玥正被贺明礼陪着在医院里做产检。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孕吐症状越来越严重,别人怀孕期间体重都是往上增长,而她每天大鱼大肉的反而还瘦了两斤。做完b超以后医生询问了明玥一些饮食生活的习惯,中途贺明礼接了个电话去了阳台,等明玥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恰好看见他一手插在西装裤口袋,一手接着电话,眉心紧紧拧着,难得显露出略微凝重的神情。挂了电话以后,明玥从后面走过去挽住男人的手臂:“明礼,怎么了?”“没事。”贺明礼脸色瞬间缓和许多,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笑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牵着明玥的手道,“对了,你现在怀着孕,以后尽量不要出去走动,呆在我身边。”明玥:“你知道吧,就在刚刚主任说过的,我这段时间思虑过重,肝气郁结,导致睡眠质量下降,从而引发的食欲消退。主任建议我要多去户外活动活动调节一下心态,多放松放松,你还让我整天不要出门,那样我肯定会憋死的。”顿了顿,她话音一转,敏锐地望着贺明礼:“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捕捉到他神色里飞逝而过的复杂,她语气不由沉了几分:“贺明礼,你告诉我怎么了,不许隐瞒我,也不许骗我。”沉吟片刻,贺明礼将林扉的事粗略说了一遍。事发突然,林扉下落不明,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萦绕在心里。他握紧她的手,郑重地嘱咐:“我有感觉,林扉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的状态,答应我,在警察没有抓到她之前,不要一个人单独出门。”林扉就像个疯子,真被逼上绝境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点明玥十分清楚。忽然之间,她仿佛明白这段时间,她隐隐约约挥散不去的焦虑是从何而来了-林扉消失以后,警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自然也没有漏掉与林扉有着密切关联的明亿。当天下午,就有两名警察来公司做笔录。张慧办公室离明玥隔得不远,警察来时动静明玥这边听得一清二楚。没说两句,张慧音量陡然拔高几分,语气颇为不耐地强调自己不清楚林扉行踪,态度可以算是非常不配合,末了,还阴阳怪气地吐槽着林扉罪有应得。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约摸是知道在张慧这里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警察便离开了。没过多久,张慧敲门走进明玥办公室,表情看上去有些小心拘谨,没有丝毫面对警察时的飞扬跋扈,乖巧地问好:“明老师。”明玥眉峰不着痕迹挑了下,淡淡望着张慧:“有什么事吗?”张慧撩了下头发,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林扉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明玥对仔细观察着自己表情的张慧点了下头:“嗯,听说了,怎么了?”“这个林扉,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上次弄坏我设计图的事我以为是她的底线了,没想到她这人这么坏,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听说才□□的小孩子的,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没醒来呢,心肠太狠了。”显然明玥没有要在上班期间与张慧讨论八卦的意思,她脸上没什么多余情绪,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学起贺明礼那一套:“如果没事的话,好好回去工作吧,我想嚼舌根并不能让你设计出更好的作品。”张慧咬了咬下唇,眼底划过一丝不甘心,思忖片刻,像是豁出去一般:“其实我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的。”“什么?”张慧从包里拿出一只优盘,插入电脑里,在文件夹里播放一段四分十四秒的视频。背景似乎在某个饭店里,林扉坐的角度正对摄像头方向,而背对着镜头的那个男人——不是康瑞还能有谁。“林扉,我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就当做放过你自己行不行,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她也没有再追究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人家?”“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我说过,这一切都是她对我的误会。”“误会?林扉,你真可笑,难道当年你唆使我配合你一起剽窃设计图是误会?难道你对她造成的一切伤害都是误会?你没有心吗,你不会痛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一点!”康瑞像是气急了,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玻璃发出清脆声响。“你他妈给我闭嘴,如果不是你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吗?”镜头里的林扉因为愤怒那张清纯稚嫩的脸蛋变得狰狞可怖,半晌,她犹如被卸了浑身力气垮在椅子里,唇角勾勒出苦涩悲凉的笑意,像风烛摇曳的飞蛾,脆弱得随时能与残烛一同泯灭。“康瑞,我们三个人当中,最可怜的不是她,不是你,而是我林扉。我恨你,如果不是当初你闯进我们的世界,我害怕你把她抢走,就不会糊涂到去偷她的设计图,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拿狗屁第一名吗,不是的,我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这个,你肯定不知道,那副作品,是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设计的。康瑞,你知道人生最绝望的是什么时候吗,不是穷困潦倒,不是无止境的打骂,不是没有父母疼爱,也不是陷入绝境,而是,你已经身处无路可走的绝境里,突然有个人愿意伸手去拉你一把,就在你全身心信任她把手交给她的时候,她把忽然放弃你了。”“康瑞,我被放弃了。”“我被她放弃了。”镜头里看不到康瑞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冷笑了一声,无比讥讽地对林扉说。“不,林扉,是你放弃了她。”“……”——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让你滚,听不懂?……说来挺讽刺,林扉曾经没能当面给明玥的解释,却在一段偷拍视频里被明玥亲耳听见。可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明玥觉得释怀,相反,她心口宛若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想要大口呼吸都是一件艰难的事。原来,这就是林扉所谓的真相。当初和康瑞在一起,是因为担心康瑞会分走她的感情;后来盗窃她的设计稿,是因为对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男人的妒忌。她常说她像个小孩子,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没有长大的那一个。第一次见林扉,她娇弱得有些病态,美丽得太过单薄,可那双水盈盈的鹿眼怯生生望着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对这个将自己封锁在高筑城墙里心思细腻又敏感的姑娘生出怜惜和同情。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扉跟贺明礼是有一些相似的,他们同样清醒地洞若观火,在对待感情方面固执又偏激。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会在一切属于自己的事物留下深刻的标记,哪怕这种偏激的感情会伤害到他人和自己。可不同的是,比起林扉,贺明礼多了几分克制与隐忍。而林扉,从小在那样环境中长大,她谁也不信任。林扉的感情太极端扭曲,像小孩,因为在乎,所以一定要完完全全占有,如果要被拿去分享,她宁愿自己亲手毁掉也不要让给别人。这份畸形的感情,只会让人觉得沉重,被束缚在她的网里,只想要拼命地逃离。明玥不难猜到这只优盘的来处,也不意外为什么会在张慧手里,对她的来意也心知肚明。靠在柔软的办公椅里,她抬手轻揉着隐约发胀的太阳穴,听见自己不带温度地开口。“看来你是巴不得林扉关进去能多坐几年牢。”提到林扉,张慧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只是很快她便扬起嘴角露出个略微讨好的笑:“我这也是为了公司着想,林扉有这种前科是肯定不能再留在公司,传说去有损咱们明亿的声誉。而且,设计师的设计图就像是设计师的孩子一样,浇灌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只有自己知道,像这种不懂得尊重别人劳动成果随意剽窃别人作品的人,根本就不配当设计师。”根据张慧所说,不久前她偶然间撞见林扉和林母起了争执,从林母嘴里听到了“抄袭”之类的关键词,好奇之下她便找到林母。对方似乎极度缺钱,张慧正是看中林母贪财这一点,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买下了这只优盘。优盘里的视频确实是很有利的证据,可是光靠这个视频就判定林扉剽窃没这么简单。贺明礼看过视频之后,让蒋源拷贝了一份,之后便让明玥不用担心,他自有打算。贺明礼说这话时一副好整以暇游刃有余的姿态,让明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大概他手里已经有了别的证据”的念头。莫名的,原本一颗浮浮沉沉的心忽然间就安定下来-心里想着事,明玥有些难以入眠。窗外的夜空电闪雷鸣几声,哗啦大雨便倾盆而下,豆大雨点裹挟着狂风敲打着玻璃,像一片激烈枪林弹雨,宛若要击碎窗户才肯罢休。明玥在这阵大自然的噪音里翻来覆去几次,被贺明礼长臂一捞按进了怀里,男人似乎被她吵醒,声音里含着几分慵懒的沙哑:“还不睡。”“我有点睡不着。”贺明礼睁开眼睛,眸光在夜色里炯炯有神:“做吗?”明玥:“……”下半身思考动物没跑了。她没好气捏着粉拳在他胸口砸了一下:“好好说话。”贺明礼:“在想林扉的事?”“嗯。”喧哗的雨幕衬得室内愈发静谧,明玥有些沉闷的嗓音在缓缓流淌:“我就突然想,林扉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她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她妈妈来找过我一次,当时我就很怀疑这是她后妈。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呢,把自己女儿当成获利的工具,没用的时候就随意丢弃在一旁,我虽然非常厌恶林扉,却也可怜她。”“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和林扉犯了同样的错误,不管我错得多离谱,妈妈应该会是永远站在我身后默默保护我的,而不是像林扉妈妈这样,拿着女儿犯罪的证据去换钱。”风从缝隙灌进卧室,贺明礼用毛毯将明玥裸露在外的四肢盖住,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缓缓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这个世界上,比林扉更可怜的人千千万万,他们固然值得人同情,可是,受过伤不应该成为他们去伤害别人的借口。”“从某种角度而言,林扉这样的行为,和她妈妈利用她父亲的死作为借口向她索取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是啊,曾经受过伤害不应该成为随意伤害无辜者的借口,有的人打着受害者的幌子理所当然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情。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过去多么多么不堪的经历,却不明白,这样的他们更加不堪,与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并无二般。有这么一瞬间,明玥发现贺明礼居然还是个哲学家,比网络上那些个情感大师说得还有道理。她抱着他笑嘻嘻的:“贺大师,没想到你这张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起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你再给我解解惑,你是不是手里还有林扉犯罪的别的证据?”贺明礼顺着她的台阶往上走,故作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明玥嘁了一声,电光火石之间,犹如被大师点化般福至心灵,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小心点。”贺明礼失笑:“你想到什么了?”明玥欣喜若狂地抓着贺明礼的手,眸子里像落了万丈星河,熠熠生辉。“我想到比赛作品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