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宸砸      更新:2023-06-21 14:03      字数:4903
  他在离洛王府的居所中,也有这样一片成竹,是那人特意为他种下的,成对而生的相思竹,兴许也如这里的竹枝一般,借着春雨润泽,正顽强地蜕变新生。公子,回屋吧。在雨中静立了半晌,身旁有人靠近,说出的话隔着雨水听不大清楚,他却明白是何意。微微颔首,他将被淋湿的手拢入袖中,转身朝着廊檐下移步,还未踏上石阶,楠清院的院门被人从外推开,有侍卫冒着雨跑进:殿下,郑娄生郑将军来恭贺殿下大婚之喜,已候在正堂!自前日二皇子到府之后,四皇子大婚之日未至,前来贺喜的人却是络绎不绝,只是今日这般大的雨,竟也有人来。南宫若尘面色不变,倒是他身旁的婢女率先蹙眉,隐隐露出防备之态。正堂中,郑娄生安坐于堂内的樟木椅上,一身白色锦服,以蓝色丝线滚边,头顶白玉扣冠,尽显儒雅之态,他微微抬手,接过侍女沏好的茶水,端至唇边轻抿。雨声很大,几乎淹没了靠近的脚步声,他却依旧很快察觉,将视线投向门口,还未见到人影,便先站起了身。南宫若尘缓步踏入,并不看堂内之人,径直朝着主位上走去,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名婢女,待他落座,自发在他身后站定。看清那名婢女的容貌,郑娄生眉头一皱,觉得此人有些面熟。郑将军冒雨前来,可有要事?思绪被打断,郑娄生看向上首之人,将手中茶盏放下,笑了笑道:自是来恭贺殿下大婚之喜。多谢。他应得干脆,郑娄生微愣,那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神情,出乎他的预料,他脸上笑意微敛,道:我以为你会抗拒成婚。就算明知道抗旨的后果!他紧盯着那人,想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却始终无果。他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想让他接受赐婚,如此便能证明那人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可事情如他所愿,他却不觉得有一丝的安心。南宫若尘不答,郑娄生也没再问。师兄,那张二小姐体内的毒门边传来少年清脆的嗓音,在看到屋内之人时戛然而止,却也打破了屋中凝滞的气氛。左麒瞪眼道:你怎么在这?明显厌恶的语气,郑娄生却无暇理会,回想着少年方才说的话,他转头看了看主位上的人,顿了半晌,他眸色暗了暗,恍然勾唇。原来如此!他并非是舍了那人,也并非对娶亲之事毫不在意,他心中想的,竟是想借他人之手毁了这门亲事!郑娄生骤然起身,掩去眼底自嘲,冷笑一声道:还请四皇子安心,大婚之前,末将定然护住皇子妃周全,殿下只等大婚之日,迎皇子妃入府便是。告辞!他躬身见礼,转而朝外走去。明了真相的那一刹那,他终于记起了那名婢女是谁,远在离洛郢州,他们是见过的。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洛国的人竟已经入了四皇子府!郑娄生踏出府门,回望那块高挂在朱漆大门上方的牌匾,一张脸冷若寒霜。府中正堂,莽撞闯入,不小心说漏嘴的少年被屋中两道视线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自知理亏,眼睛乱晃着装傻。南宫若尘无奈:说吧。左麒睨他一眼,讪讪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张小姐的毒,已经解了。但张府至今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没有要退婚的打算。婚期定在三月十五,按理来说为了帝王龙体康复,大婚不该拖延如此之久,只是启晟帝对生死太过看重,生怕这喜冲得不够,特意将大婚定在了四皇子的生辰当日。南宫若尘虽已戴冠表字,却未真正及冠,大婚之日,为他行冠礼,便是双喜临门。溧阳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过一场盛大的喜事了,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婚期的到来,连街道上摆摊的小贩和游走的百姓也个个面带喜色,偌大的皇城,一派喜气洋洋。而朝堂上,自圣旨赐婚以后,启晟帝的身体已逐渐好转,开始能处理一些朝政之事,见到成效之后,他自然是将功劳计在提出冲喜之方案的人身上,将那位道人奉为钱上宾,还赐了上等的宫殿让其居住。因储君年幼荒废了许久的朝堂,得以重新整肃,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月华国的所有朝臣都如此坚信着,却不知此时,已有一场风暴在悄然酝酿。月华四皇子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入离洛后不久,二皇子中出了一件震惊朝堂的事!半年多前,月华国五公主南宫沐琳,被送往离洛和亲,嫁二皇子苍邵为妃,夫妻二人恩爱非常,暂稳两国邦交。然就在前几日,二皇子府遭歹人侵袭,身怀有孕的二皇子妃被逼至绝境,侍卫救援不及,情急之下,竟一掌将黑衣蒙面的歹人震退,原本还游刃有余的歹人如受重击,沉声倒地,侍卫赶至院中时,正巧看到歹人被击退的一幕,见侍卫赶到,歹人当机立断逃离,在原地留下一摊黑红色的血迹。二皇子妃会武之事被人发现,彻查之下,得知二皇子妃竟是他人假冒,庆元帝震怒,命人将其捉拿,关押在大理寺监牢。次日朝堂,听闻此事,群臣皆忿,纷纷上谏将人处死,讨伐月华。月华国此举实乃挑衅我国国威,绝不能姑息!是啊!竟用一个卑贱的婢女冒充公主前来和亲,未免也太不将我离洛放在眼里了!请皇上下令,讨伐月华!朝堂之上声势震天,二皇子妃的身份从一个普通的婢女被归类于月华潜伏在离洛的女刺客,只言月华国必然有所图谋,居心叵测。大殿中央,二皇子沉默跪着,听着两边朝臣义愤填膺地话语,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有人曾告诉他,他枕边之人是为他人眼线,于是他彻查府中姬妾,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所有略有嫌疑的人都被斩杀,却独独留了皇子正妃,不止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更因自己动了真情。可此刻听着周围的人谈论她的罪名,苍邵却不敢为她辩解,正因为自己爱她信她,不舍离了她,才更觉后怕,每每想起自己同床共枕数月的人,是一个身怀武力的杀手,他便觉得心惊,如同被人扼住了脖颈一般,脊背一阵阵发凉。二皇子,你如何看?高位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问话,苍邵猛然回神,抬头看去。她既是你的正妃,犯下此等大罪,你觉得当如何处置?愣了片刻,苍邵垂首道:但凭父皇处置。欺君之罪,他不能求情。殿中有人冷哼道:此等敌国细作,就该千刀万剐,将尸体送回月华。意想中的惨状,让苍邵心中一紧,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北疆一战的胜利,让不少人心生膨胀,对长期向离洛示弱的月华国更是不屑一顾,百官之中,有半数以上的人要求发兵月华,以彰示国威,亦有少数人言,与北疆战事刚歇,且胜果不大,当休养生息不宜出兵。庆元帝沉吟不语,看着大殿中群臣争论。太子以为如何?苍烨道:我离洛与北疆一战,虽有小胜,但也未能重创北疆大军,此时若与月华开战,届时若是北疆参战,我军可能会腹背受敌,故儿臣以为,当暂缓此事。这便是不同意开战了。有太子出声,高呼要出兵的声音便小了很多,却仍有人不甘道:以太子殿下之意,若咽下这口气,那二皇子妃所犯之罪,便也可以宽恕了?若不准备开战,人便不能杀,倘若欺君之罪都可以饶恕,则国法律令不稳!议论声再起,争吵不休之时,殿前忽然有一人缓步行至殿中。苍翊身着紫色朝服,在苍邵左前方半步的位置停下,轻轻撩开衣摆,对着上首之人跪了下来,凤眼微抬,他躬身行礼道:臣弟斗胆,望皇上念在二皇子妃腹中皇嗣,饶她一条性命。殿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二皇子妃身份虽假,她腹中皇嗣却不假,若以皇嗣为由,保她一条性命的确说的过去。可这情,为何却是翊王来求?目光以翊王为中心汇聚,就连他身后的二皇子,也不禁抬起了头,一脸愕然。第8章 交易对二皇子妃的处置,最终是循了翊王之意。要说离洛如今最为看重的,不是扩疆拓土,亦不是与番邦建交,而是皇嗣。太子病重初愈,膝下无子,三皇子叛国出逃,也无所出,二皇子妃腹中的孩子,一旦成功降生,便是离洛国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皇孙,地位何其尊贵,纵使其母罪不可赦,也不能将孩子一并处死。大理寺监牢,一如既往的阴冷潮湿,虽铺上了厚厚的被褥,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罢朝之后,庆元帝命人在关押二皇子妃的牢室中添了几床棉被,还派了专人照看,以确保皇嗣无恙。上一次来这大理寺,还是挚友遭人陷害被冤入狱,那时他为救人而来,今日到此,却又是另一番情景。苍翊仍穿着那一身厚重的朝服,站在牢室外,透过铁栏看向石榻上的人,宽松的素白衣裳,遮不住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梳理地一丝不苟的发髻经数日蹉跎已经有些凌乱,却掩不了她绝代芳华的容颜。她有着和南宫沐琳一般无二的脸,与那人有七分相似,可越是这般,越是让人觉得厌恶。把门打开。皇上并未严令不准探视,狱卒迅速上前,将牢门打开,恭敬退了出去。不相干的人离开,牢室中的女子微微抬首,看向缓步走进来的人,我这戏演的,可还合王爷心意?她唇角微勾,巧笑嫣然。苍翊在她身前停下,凤眸中满是寒霜。那人经历过的悲痛,此人虽不是罪魁,却也是帮凶,他本该将此人挫骨扬灰,替真正的安和公主偿命,可现下,此人活着,比死了有用。他良久不语,只盯着那张脸瞧,女子挑了挑眉,忽然起身道:怎么?王爷瞧得如此认真,可是我的这张脸,惹起了王爷的相思意?馨香的气息喷在耳侧,近在咫尺的桃花双眸,苍翊凤眸微眯,缓缓抬手抚在她的脸侧,在她露出得意之色时,骤然发狠,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嗯细碎的一声痛呼被阻在喉间,那张白皙的俏脸迅速涨红,女子忍不住伸手掰扯紧箍着自己颈项的铁臂,面上却有恃无恐地笑道:王爷当真下得去手?苍翊微微低头,凑近她低语:这张脸你不配带着它!牢室中短促的一声尖叫,女子被重重地甩回石榻,幸得床榻上被絮足够,胎儿才未受太多影响,只是方才还笑语相谈的女子,此刻瘫倒在榻上,发丝散乱,满目惊骇地捂住自己半边侧脸,指缝间有血色不断流出。管好你的嘴,否则就算你腹中的孩子安然降世,本王依旧能让他生不如死!狠戾无情的话,是威胁,也是承诺。牢室中脚步声远去,有狱卒重新关上牢门,女子呆坐了半晌,缓缓直起身来,抬眼看向狱卒离开的方向,她收回手,露出半边血肉模糊的脸,勾唇苦笑。低头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她眼中前所未有的柔和。她的确是身份卑贱的婢女,却并不是来自月华,他的主人倒势,将她弃如敝履,自己逃出离洛,本以为能得解脱,然体内蛊虫未解,腹中胎儿降生之日,便是她身死之时。所以她自暴身份,送翊王一份人情。与翊王的一笔交易,换孩子一世平安。苍翊自大理寺出来,有一人在外侯着,待他上了马车,朝四周看了一眼,跟了进去。启禀王爷,北疆边境有消息传回,这是侯爷送来的回信,另一份已送入皇宫。接过信封拆开,苍翊道:那边的人如何了?已尽数抵达嘉南关外。让他们动手。是!凌云领命离去,马车内,苍翊将看过的信塞回信封,低头看向腰间,金丝勾勒出的竹枝图案,用丝线绣成了一枚锦囊,他随身带着,里面放着的,是两人结下的发。雨后初晴,楠清院里的花草经过雨水冲刷透出了几许新绿,从土中钻出的嫩芽沾满了水润,在阳光下散发出晶亮的光泽。自宫中下朝回来,还未步入院门,便听侍卫来报,说张府外有两方势力的人发生了打斗,惊了张府中的人,只是两人身法极快,被发现之后又迅速逃离,一时也没能辩明到底是哪两方的人手。南宫若尘点了点头,摆手让侍卫退下。在院中驻足,他仰头望向院墙,前些日子常会从那处冒出刺客的身影,现在却突然消停下来,想到已连续两日缺席朝堂的南宫桀,也不知是谁又做了什么。将军府?郑娄生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张府?澈王府东苑,此处暂时无内眷居住,南宫桀已在这院里待了两日多了。他此时面具遮颜,一袭广袖常服将身体裹得密不透风,双手拢进袖中,脖颈也用缎带缠住,只从裸/露在外的耳根后能看出明显的红斑狼疮。现下天气虽凉,却也不至于要裹成这样。那日自四皇子府回来之后,他便觉得浑身麻痒,没过多久便开始生起了红疹,且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连脸上都没能幸免,他慌乱中请了太医查看,诊治发现是被人下了毒,本也不严重,只是不能见风,修养几日便可。他戒备心强,从未与人近距离接触,除了那日府门前和一个少年撞上。这或许是一个警告,他如今地位未稳,不敢对少年怎样,便只能忍,不能再派刺客前去试探,他便将精力放到了另一边。问话的声音有些沙哑,通禀的侍卫低头道:似是为了保护张府。要毁了四皇子与太傅府的联姻,张玉茹便不能活着,他们是为杀人而去,被将军府的人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