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宸砸      更新:2023-06-21 14:03      字数:4962
  背后夹杂着痛苦的一声低喃,让他脚步一顿,郑娄生跟着转身,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极度复杂。我与你自幼相识,我从小就陪在你身边,我等了你十几年,而你们,你和他相处不过数月,为什么?那个人,他凭什么?就因为他身为王爷,因为他生来高贵?就因为他在危难之时,救下了他的性命?他尽量平静地询问,压抑的愤怒让他整张脸有些涨红,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他给了我想要的。本以为那人会如之前那般毅然离去,良久的静默之后,他却突然开口,声音虽小,却足以听清。郑娄生微怔了一瞬,忽然眼中一亮,急切地上前一步道:你想要什么?他能给的,我同样可以给你!似乎是急于证明自己,他说的异常激动,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怎样的惊世骇俗:你告诉我,就算是整个月华的江山,我都可以拿下来给你!琳儿她死了。满怀期待的神情骤然僵住,南宫若尘缓缓转身,看着那人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熄灭,他竟感到一种难言的快感,与人面对面站着,他启唇道:在离洛皇城,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她受尽折磨,日日遭人欺凌,过得生不如死。我杀了她,用她喜欢的发簪,你送她的发簪!你当初为了什么送她入离洛,郑家又为了什么对苏家谋逆之事推波助澜?他一字一句,毫无起伏的情绪,却带着透骨的寒意,郑娄生蓦然瞪大了眼,面色发白。看了眼将士埋骨之地,南宫若尘道:这是你郑娄生,是你们郑家欠她的!是发泄,是说服,仿佛将这一切归咎于他人,自己才能得到片刻的宽恕,看着那人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南宫若尘走下城门,却不知要去往何处。因和谈成功,精神紧绷了数日之久的临江城守军终于能彻底放松,城楼上当职的兵士也被郑娄生遣了下去,白色身影离去,留他一人站在千步廊中,愣怔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由低低浅笑,到放声大笑,竟似疯魔了一般,从城墙边上一寸一寸地滑落,带着道不明的凄凉。上方传来的笑声十分清晰,南宫若尘面色如常,踏步离去。有的伤疤并不是不去触碰它才能够好全。他从未想过要用皇妹的惨死去打击报复何人,可看着一个人因同一件事感到痛苦,他竟诡异地感到轻松。皇权天下,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予他一段深情,不惧世俗,许他生活平静,不受纷扰,他想要的,不过如此。第17章 夜谈夜色沉重,明月高悬,战事一止,临江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灯火忽明忽暗的街道上,几匹骏马疾驰而过,踏上回程的路途,他没有知会边境的任何将领,一如来时一般。没有人追来,亦或是不敢追来。得到四皇子回城的消息,郑娄生身在将营,淡应一声,便没了下文,他神思不定,对深夜窜入临江城内的一行人全然不晓。离洛皇宫,戌时已过,御书房内却灯火长明,丞相秦延之连夜进宫,入御书房至今未出。一扇金漆雕龙凤纹的珐琅屏风后,庆元帝坐在案桌前,看着眼前堆叠如山的烫金奏折,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边境结盟之事已定,四皇子已经回城,只是月华此次和谈的条件,确实是太低了些。因此事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日益剧增,上呈的奏折有多半是劝解拖延和谈,为国谋利。庆元帝叹道:北疆边境传回消息,大雪已停,和谈之事,不能再拖。若执意继续开战,只能是两败俱伤。利用假皇子妃发兵月华,本就是离洛理亏,偏偏和谈之人知晓其中内情,他不揭破已是万幸,既然那人有心示好,他们断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且结盟之事,恰好是离洛处于被动,三皇子苍离对离洛恨之入骨,如果月华离洛两国俱损,北疆势必率先对离洛发难,届时再提结盟,就该是离洛有求于月华了。拿过一本奏折在手中览阅,庆元帝沉吟半晌,正以朱笔批注时,忽然抬头道:如若此时离洛与北疆再开战,撇开月华不说,卿以为,我离洛胜算几何?秦延之道:五五之数。他应得认真,庆元帝凝视片刻,忽而笑道:丞相对我离洛大军,倒是颇有信心。丞相微微皱眉:皇上为何对北疆如此忌惮?听帝王话中之意,他们竟是连一半的赢面都没有!殿中陷入沉静,红色的墨迹在奏折上晕开,庆元帝脸上笑意收敛,神色愈显严肃:朕忌惮的,不是北疆。而是逃入北疆,与他血脉相连的人。都说知子莫若父,可他对自己的皇子却知之甚少,身在高位数年,他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直到彻查三皇子府,他才明白,他对那个外表温润儒雅,随性谦和的三皇子几乎是一无所知。只那一个四处机关暗器,充满血腥的地下密道,便能证明太多的东西。北疆境内气候多变,常人难以预测,可此事于北疆王室而言,却并非难事,历代北疆王身边,都有一名古族部落选举而出的老巫,最擅推演天气变化,今年的大雪阻路,必然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而他们明知有天降大雪,却仍旧选择在年前挑起事端,掀起争战,不过是因为历年朝贡,是不可多得的一次机会,又在大战期间故意示弱,意欲让离洛放松戒备,借由天时,阻拦离洛追击,趁机备战。只怕雪融的时候,便是北疆发动反击的时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秦延之素来沉稳的脸也不由得变得凝重。许是殿内的气氛太过沉重,在殿外守着的喜乔公公进来禀报时都带着小心翼翼,半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帝王身前,行礼道:启禀皇上,嘉南关最新传回的消息。手指长短的木质圆筒,似是刚从信鸽身上取下,庆元帝伸手接过,摊开扫了一眼,顿时面色一变。简直是胡闹!他怒拍案桌,更厉声的话还未出口,喜乔似被惊到了一般迅速跪了下来:皇上息怒。庆元帝气笑了:有你什么事?出去!是。看着喜公公唯唯诺诺地退出大殿,秦延之疑惑,正巧帝王将纸条递到了他的眼前,看清上面所书,不禁微瞪了眼:翊王殿下去了月华?南宫若尘自离开临江城后便一路赶往溧阳,行程没有来时那般匆忙,也不必翻越山岭小道,可这一路上的疲累却比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离开溧阳走得突然,皇城中的势力并未得到消息,故而去往边境的路上没有遇到拦阻,然回程的路上却四处有人设伏,他身旁只有妙风妙云两人,人力虽然不足,却也没有拖累。行至一片深山密林,夜已过半,三人在一条小溪旁稍作歇息,妙风去溪水边舀了些水,映在水面上的倒影被水囊晃得模糊不清,忽然察觉到异样,她神色一凛,将水囊里的水尽数倒出,起身回到了树干旁。公子,这水不能用了。被人下了毒。南宫若尘颔首,接过备用的水囊饮了一口,还未将水囊放下,上风处一阵诡异的凉风,他神色淡然如常,守在身旁的两人一双俏目中却是冷冽寒霜。密林掩盖之下,破空声响起,几道暗器在暗夜中急速朝着几人袭来,隐约散发着几许幽亮的光泽。暗器并不密集,很难伤人,剑尖与暗器碰撞的声音之后,数十道黑衣人影从四周的树干上掠下,短暂的交手,而后以弧形分散开来,将三人围住。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刺客!这群人极擅隐匿行踪,在这林中待了良久,丝毫没让人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同伴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能配合得极度默契。为首的一人率先发难,冰冷的剑刃直击南宫若尘胸口,妙风妙云正欲阻拦,那人身后的数十人齐步上前,将紧靠在一起的三人分离开来,刀兵相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剑锋割破皮肉,有人重伤倒地,有人气绝而亡。南宫若尘侧身避过,那剑刃便顺势横过逼近,出手如闪电般快速,眸中除了四溢的杀气再无任何波动,他并不与其正面交锋,频频闪避之下,从这人的身法中看出些许端倪。第18章 质问深林里战斗仍在继续,铮亮的剑锋很快被血液染红,洒在了地面,浸入了溪水,血水映着树梢渗进来并不明朗的月光散发出诡异的红光,第一波刺客只剩下数人,却谁也不敢放松戒备,现身的刺客,并不是全部。与南宫若尘交手的人目光冰冷,对死去的同伴视而不见,又一次将手中长剑挥出,那人却不再闪避,一管玉笛在手中翻转,轻而易举挡下了他全力一击,带着雄浑的内力,将他的剑刃折断,缠斗良久也未能近身,他不骄不躁的神情终于出现裂痕,忽然急速朝后退去。公子小心!妙风刚将剑尖从一个黑衣人胸口抽出,顾不得衣襟被喷溅的血液沾染,急忙朝着主子身边靠近。那为首之人退开的瞬息之间,数条以锁链接连的九爪勾以白衣身影为中心汇聚,南宫若尘眸色微凝,脚尖点地借力跃起,将玉笛重新挂回腰间,指间银针飞出,深深嵌入几人眉心,飞射而出的九爪勾没了内力支撑,如脱力的鸟一般从半空坠落。以寡敌众,不落下风,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脚底却满是血污。公子,是煞血盟的人!江湖中有名的杀手组织,只是不知受了何人雇佣。他们一路上遭遇刺杀不断,大多是皇城中各大势力培养的死士,还未见过江湖中人。万籁俱寂,确认了再没有潜伏暗藏的刺客,南宫若尘道:走吧。三人淡然离去,留下满地的血腥,约莫半刻钟后,又一行人行至此处,看着地上还留有余温的刺客尸体,一名黑衣男子不禁勾唇一笑。王爷,是公子他们!随行侍卫在地上查探半晌,起身回禀,苍翊淡淡瞥他一眼,绕开尸体循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他身后之人不明其意,沉默跟随。直至抵达溧阳城,两人却也没能碰上面。四皇子回城的消息迅速传入皇宫,还没能回府换身衣裳,便被一道口谕召入宫中。进入宫门午时已过,早朝已散了许久,在太监的带领下,行至昱辰殿外。昱辰殿中,启晟帝正在用膳,入殿行礼之后,帝王久未应声,似是专注于手中的羹汤,待一碗羹汤尽数入了腹,又唤宫人将桌上收拾干净,才开口让四皇子起身。宫人退去,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谈及了一些无聊琐事,启晟帝忽然道:此次和谈,你可曾见到了离洛军中主将?见到了。由我国送皇子入离洛为质,两国缔盟约共抗北疆,这便是你和谈的结果?话依旧平稳,启晟帝目光却变得格外深沉。南宫若尘面色不变,淡应一声:是。朕听闻,两军交战的战场之上,我军就快重创敌军主将之际,是你出手阻了他们,此事是真是假?隐藏的怒意渐显,南宫若尘心中微紧,离洛此次领军之人,地位举足轻重,他若身死是他不能死还是你不想他死!骤然响起的拍桌声将他的话打断,启晟帝对他怒目而视:我月华八千将士尸骨未寒,是谁让你自作主张与离洛定下结盟之事!他一早得知离洛是由翊王领军便开始担忧,四皇子身在离洛是为翊亲王所救,且两人交情匪浅,本以为他能为国事顾全大局,岂料他会如此不分轻重,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和谈!北疆与离洛结仇,他们若是开战,正好是月华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待两国战事一了,月华便可趁机做大,可如今离洛月华宣布结盟,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何再能独善其身!他越想越是心堵,正欲发泄怒火,南宫若尘却突然抬眼,直视他道:父皇觉得,嘉南关战死的八千将士,还是我月华的将士吗?启晟帝微怔,细思他话中之意,不由得面色微变。临江城内的守军,由郑娄生领军,调动兵权的虎符,由郑旭盟掌控,这边境的将士,说是郑家的私军也不为过!见他似有所悟,南宫若尘又道:离洛北疆一战不可避免,不论谁输谁赢,都将把月华作为其下一个目标,就算他们都无力再战,于父皇而言,当真就无忧了吗?一旦外忧解除,内患必然随之而来,说到底,月华现如今最大的忧虑,不是与其他两国的纷争,而是内部权利分散,各大世家的暗潮汹涌。正因为有外来的威胁,月华才能维持明面上的和谐,若是失了这层掣肘,月华必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大乱。沉思半晌,启晟帝怒意渐消,忧思渐起,对结盟之事又多了一番思量。四皇子从昱辰殿中出来,在外蹲守的几名宫人探头看了片刻,待四皇子离宫,便匆匆朝着自家主子的方向跑开了。溧阳城中,临近四皇子府一处名贵客栈内,某间上房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人,身着紫色华服,一头墨发半披半束,他一手端着茶杯在手中摩挲,一手撑头望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正对四皇子府门口。待坐了小半个时辰,当一抹白色身影进入视线,那人眼中一亮,迅速直起身来。启禀王爷,派去张府的人回来了,那被赐婚四皇子的张家二小姐张玉茹,已于数日前,在府中暴病身亡。背后传来的声音迫使窗边的人回头,苍翊面露惊讶:何人动的手?暂时不知。微微蹙了蹙眉,他回头去看,那人已经踏入府门没了踪影,抛开心中杂念,问道:离洛的国书何时才能送到?还需四五天时间。从他送信至颐都,由帝王批下国书再送往月华皇城,差四五日已是最快的速度,他自知此事急不得,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苍翊将半开的窗门掩上,低头抿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