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6-21 16:44      字数:4539
  沈尧闻言大骇,心跳漏了一拍:谁给他滴了蜂蜜?还能有谁?大夫怒喝道,不就是那帮段家人!另一个大夫抚着胡须:或许是段家少主吧。他叫什么来着?段无痕。沈尧却道:不会的,段无痕不会做这种事。两位大夫一听这话,轻嗤道:所谓名门正派,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饿狼。沈尧推开他们,跑向澹台彻所在的房间。那两位大夫没有跟上他,静立原地,遥望他的背影。与此同时,云棠也倚在窗前,感叹道:沈尧年轻气盛,最适合激将法。程雪落明知故问:你给他下套?云棠推开一扇窗,望着雨势渐急的后院,轻飘飘地说:我带来的药师,确实不及沈尧医术高明。与其让他们勉力一试,倒不如让他们装疯卖傻,迫使沈尧入局。程雪落声线冷淡:教主为了澹台彻,当真殚精竭虑。他缓缓转过头,只见烛火昏黄,滴蜡成花。*沈尧健步如飞,像一头初生的牛犊,冲进了澹台彻的卧房。澹台彻衣衫不整,虚弱苍白不似活人。就算这样,他还要站在桌边,扶着一面墙,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沈尧话不多说,一举撕开他的外衣,果真见到了狰狞可怖的后背。沈尧慌张道:你你怎么活下来的?澹台彻的双眼暂且失明。沈尧的发带蒙住了他的眼睛,更显得他下颌瘦削,鼻梁高挺。他的手掌粗粝干枯,来回抚摸着桌面,不断重复道:这是桌子。而后,他又攥紧一杯热茶:这是杯子。沈尧心道:完了,这人已经疯了。澹台彻半是含恨,半是含笑道:屠村的人,不是我。你信吗?沈尧敷衍道:我信我信。你快把衣裳脱了我来看看你伤势如何。话中一顿,沈尧又试探地问:那个,澹台兄,你认不认识段无痕?认识,澹台彻脊骨挺立,如一棵猝枯的老松,我武功尽废,便是拜他所赐。☆、问心在江湖上,废人武功,犹如杀人父母。澹台彻少年成名,惊才绝艳,今日沦落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下场,他对段无痕的恨意,那是可想而知了。沈尧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澹台彻自称没有屠村。但他被武林宗师抓获,关押在段家地牢,这几年来受尽侮辱和虐待,倘若他真是清白无辜的,那他得有多倒霉啊?沈尧感到头疼。他打开药箱,取出丹医派的几瓶药,犹豫片刻后,还是递给了澹台彻:这是我师父和师兄做的通络拨云散,益气化瘀,祛腐生新,平肝解郁。言罢,他摸上澹台彻的手腕,只觉这人骨头坚硬,瘦得厉害。你只能吃些流食,沈尧嘱咐道,待会儿,我和云棠说一声。澹台彻气衰力竭,跌坐在了木椅上。他的肤色极度苍白,像是冰冻的羊脂玉,再加上双眼被蒙住,更显出十足的病态。他说:茶,我想喝茶。沈尧端起杯子,伸到他的嘴边。可是他轻轻推开沈尧的手,从容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只要清明谷雨的西湖龙井,姑苏的锡壶,湘妃竹的茶灶沈尧瞠目结舌: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的啊。他铺开一张宣纸,提起毛笔:澹台彻,你还想要什么?你跟我一次讲完,我再转告云棠。你们教主很有钱的,这点东西,对她就是小意思。他记下清明谷雨,西湖龙井几个字,又忽然说:对了,你不能喝酒。澹台彻自嘲般笑了起来。笑到一半,他弯腰扶桌,猛烈地咳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一个洞。沈尧眼疾手快,扶起他的肩骨,捏着银针,扎入几处穴位。澹台彻气管疏通,停止咳嗽。沈尧又倒出一颗药丸,让澹台彻含在嘴中,并嘱咐道:除非药丸融化,否则,你不能开口讲话。澹台彻闻言,点了一下头。沈尧原本还担心澹台彻突然狂性大发,六亲不认,没想到澹台彻文文弱弱的,十分配合。除了有些挑剔和富贵病,其他方面都算是正常人。只是接下来,沈尧让他脱掉裤子,检验四肢,他死也不肯。他右手握紧了桌沿,青筋暴起,五指瘦长如白骨,须臾,竟是将木桌的一角揉得粉碎。沈尧见状,吓了一大跳。这这这他娘的也叫被废了武功?沈尧脚底抹油,跑出房间,一头撞在程雪落坚实的胸膛上。沈尧就像撞到了石头,脑袋更疼了。他愤怒地喊道;日他娘的!你们一个个都不跟老子讲真话。讳疾忌医!知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程雪落并不明白,沈尧为什么如此生气。倒是澹台彻反应过来,辩解道:我被挑断手筋脚筋之后,自知此生是一个废人,再无习武的可能。每日在牢笼中,默诵各门各派的心法讲到此处,他蓦然一顿,失笑道:小兄弟,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几招自保的功夫。哪怕你毫无内力,亦能行走江湖。澹台彻的一席话,情真意切,娓娓动听,却没有打动沈尧。沈尧双手揣袖,躲在程雪落的背后,小声嘀咕:左护法,程大侠,实不相瞒,我对你的印象那是一等一的好。我觉得你这个人,知善恶,明生死,英武非凡,潇洒俊逸程雪落打断道:有话直说。沈尧双手抱拳,恳请道:你就站在这儿,做一个门神。澹台彻刚出地牢,情绪易激动,我我我离他太近,心里就没底,怕被他当做桌子,揉得稀巴烂。窗外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整间屋子黯淡而昏聩,密不透风。程雪落右手握剑,坐到了澹台彻的身边,似乎要近距离保护沈尧。澹台彻坐姿不变,与他闲聊:云棠这几年过得如何?程雪落敷衍道:老样子。澹台彻的语调微沉:老样子是什么样子?他垂着头,自言自语:我进地牢时,教主身未死。沈尧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回忆:澹台兄,那个,我现在准备,帮你脱掉裤子。你的四肢伤势如何,我要纵观全貌,才能对症下药。澹台彻执意不从,甚至言明:你先让程雪落滚。沈尧就是自己滚了,都不会让程雪落滚的。但他转念一想,程雪落负伤在身,不能动武,光有一个程雪落摆在这里,是不是欠缺一丝威慑力呢?他兀自纠结着,面上好说歹说:我会让程雪落背对着你。你姑且听我的话,对你的病情,百利而无一害。话还没讲完,沈尧灵光乍现,随后遍体发寒。澹台彻该不会是被段家人给阉了吧?是了!一定是阉掉了!难怪,难怪他那么激动!脉象也无虚无实,阴亢阳衰!沈尧被自己的猜测震惊。他的目光复杂,盘踞于澹台彻的脸上,正要开口,澹台彻就说:我不是阉人,劳你多虑。澹台彻的脸色泛起红光。倒不是因为他的气血活络,而是因为,他被沈尧气得不轻。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嗓音更低:我的那根东西还在,姑且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沈尧双手搓了搓脸:你有读心术?澹台彻向后仰,枕住了椅子靠背:没有。只是你一直盯着我,又沉默不语,必然是往歪处想了。沈尧抱紧了怀中药箱:唉,我明日再走。你今天好生休养,明天明天我再来为你看诊。澹台彻急于证明自己:我的脉象不稳,是因为阳性内功尽废。我的左腿有伤,溃烂流脓,但我还是个男人。你别走,我这就沈尧并不相信他的辩解。因为,沈尧又发现,澹台彻的下巴十分光洁,白净瘦削,没有一丝胡茬。于是沈尧颔首,悲悯道:左护法,请你先行离开吧。程雪落点头:也好,我先走了。澹台彻怒火中烧,拽住程雪落的衣袖:慢着,慢着,你也不许走。他们都没注意外面有人。云棠掩藏声息,将门拉开一条缝,只听澹台彻说:我除去一身衣物,你们两个都不要眨眼。沈尧捧场道:行行行,你快脱光,我和程雪落都准备好了。凉风穿堂而过,吹开了整扇门。云棠的身影一闪而逝,仍被程雪落发现。他念道:教主。云棠却回答:打扰了。程雪落追了出去。沈尧留在原地,蹙眉沉思:澹台彻,你的腿骨也被凿穿了,你还能站得起来。以我之见,至少半年,才能将你的身体完全调理好。澹台彻立刻披上衣袍,侧坐床沿。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破罐破摔了,他端着那一壶半温的茶水,连喝好几口。*与此同时,段家的家主段永玄赶回了祖宅。段永玄在安江城待了不到半日,段家传来急报。他才知道,魔教的那帮恶徒,荡平了八卦阵,劫走了重刑犯,还将他的儿子段无痕弄得半死不活。卫凌风顶替了段家大夫,亲自照料段无痕。他说:段公子内功深湛,并无性命之忧,只需卧床半月,方能见好。段永玄站在屏风之外,负手而立:多谢贤侄。下次见到你师父,帮我向你师父问一声好。卫凌风恭敬道:前辈客气了。段永玄没再开口,卫凌风抱拳做礼,带着药箱离开。但他放缓了脚步,合上门扉之后,隐约听见段永玄询问他儿子:伤你的人,是魔教的哪位高手?段无痕停顿半晌,哑声回答:我并不知道那人是谁。段永玄又问:你连他的身形和功法都没记住么?段无痕道:我尽力了。卫凌风听完这句话,竟有些意外。他提着药箱,又为几人看过病,忙到深夜,这才返回住处。许兴修和他一样,整个下午和晚上都在四处奔波,刚一碰头,许兴修就问:沈尧呢?卫凌风微一皱眉:沈尧不是跟你在一起?许兴修狐疑,拿出一张字条:小师弟给我留了信。他说暴.乱已平,他去药房找你。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本文就要入v了,让我们携手度过寒冬【伸爪从入v章到完结,所有2分评论发红包,谢谢大家☆、解密(一)卫凌风接过纸条, 当下判断道:这不是沈尧的亲笔。许兴修挑眉:你是说,有人模仿沈尧的字迹?卫凌风扔开药箱, 灯笼都没提一盏, 冒雨走进夜色中。凡是沈尧可能会去的地方, 都被卫凌风搜查了一遍,但他并未发现沈尧的踪迹。他奔向沈尧的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卫凌风掀开被子,黄半夏懵懵懂懂地睁眼,侧坐起身, 含糊道:卫卫公子?窗外电闪雷鸣, 砸出轰隆的巨响, 蓝光一瞬间照亮室内, 也照亮了卫凌风的那张脸。黄半夏一直觉得卫凌风清俊出尘,堪称仙人之姿。再加上他少言寡语,救死扶伤,颇具名门雅士的仪容风度。但是今夜, 黄半夏对上卫凌风的视线, 仿佛被利刃割了喉咙一样毛骨悚然。黄半夏想起白日里, 卫凌风对自己说过的话,脑中猛然清醒, 四肢百骸一阵僵硬。他屏住呼吸, 只听卫凌风问他:你为什么睡在沈尧的床上?黄半夏支吾着回答:我来找大哥, 没见到他的人。夜深了, 我就躺下, 打了个盹卫凌风环视四周,绕到后门走了。黄半夏趿拉着一双木鞋,紧紧追随卫凌风:卫公子,你急着去哪里啊?卫凌风却道:你不必跟着我。黄半夏还不清楚沈尧失踪的事。他觉得,卫凌风之所以对他不理不睬,是因为卫凌风看不上自己被魔教歹徒吓得尿裤子。他既已决定加入丹医派,又认了沈尧做大哥,那他丢的就是丹医派的面子。黄半夏想通缘由,追得更勤了:卫公子!卫公子!从今往后,我日日磨练意志,绝不随便尿裤子!卫凌风回应:你倒不用拘束自己。黄半夏摇头如疯狗。他正想辩解,忽然看不到卫凌风了。卫凌风他人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庭院中的奇花异木繁茂胜春。白天看来,别有一番优美景致。而此时将近午夜,落雨霏霏,草木幽深,蔓延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黄半夏胆怯地喊道:卫凌风?雷声伴随雨声,敲打在近旁和远处。卫凌风凭空消失了。黄半夏腿脚一软,席地而坐。他吹了大半晌的冷风,终于听到了谁的脚步声,连忙呼唤:卫卫大夫?是我。来人这样说。黄半夏扭头一瞧,只见许兴修提着一盏灯笼,青衫白衣都映出了微弱的暗光。许兴修点明来意:我找沈尧有事。他不在房间里吗?黄半夏道:大哥一直没有回来。许兴修缓缓走近:沈尧没回来,你见到卫凌风了?黄半夏傻愣愣地指着庭院:我、我刚和卫公子说上一句话,他、他人就不见了。许兴修表面一副冷静镇定,心中早已翻起惊涛骇浪:怎么回事?沈尧不见了,卫凌风也不见了!究竟是哪个狗东西在捣鬼!掳掠了他的两位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