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曾忍》TXT全集下载_19
作者:边卡不知道      更新:2023-06-21 21:24      字数:9828
  完了,真的完了,曾陆离要砸在他的手里了。而此刻他痛心疾首的曾陆离,那个现在已经在热搜的前十占了五条的人,正在接听事件另外一个男主角的电话。他安安静静的缩在酒店的被子里,整个房间风平浪静,根本没受到一点外面的腥风血雨的影响。何忍担心他,才立刻打了电话,他倒不在意别的人会怎么议论这件事,只是担心会影响到曾陆离的事业,所以问:“你的经纪人有说过怎么解释吗?你是怎么想的?需要我出面解释吗?”曾陆离很冷静的说:“照片一被放出来,就算我说自己不是,那么给别人的印象也会是有口难辩。不管到最后怎么解释,哪怕是最简单的冷处理,这张照片大概都会伴随我之后的职业生涯了。”“那——”何忍心上头的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自觉荒唐,但曾陆离察觉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你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多一个办法就多一条解决路径。”何忍不做任何期待的把它当笑话讲出来:“不然我们干脆就承认吧。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难道见不得人吗?就只是两个人相爱而已,有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曾陆离的手捂住嘴巴,即使最终想要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但还是沉默了很久,久到何忍以为曾陆离并不愿意拿自己的前途去堵,刚要开口自我否决,曾陆离就说:“是你刚刚说的,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应对方法。大概照你说的去做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回应了。”手机那头的何忍还在皱着眉头着急,这头的曾陆离却已经轻松地慢慢扬起一个笑容。所有的惴惴不安都已经踏实落地。他最了解何忍,知道即使爱意会随本能消散,愧疚和责任却不会。永远属于我吧,永远的属于我。他疯魔了一样的在心里叫嚣这些话,那些被何忍丢下之后数不清的夜里所有的悲伤愤怒绝望积聚起来,既然永远都没办法消除殆尽,那不如就任它们放肆去吧。没关系的,即使是拿一个看起来光明万丈的未来也可以。他人的言论不过是生活多余的点缀,他要自己活的真正舒坦,只有如此,只能如此。第62章于是助理小王同学在第二天再一次听到和自己前一天的猜想一模一样的话语,让他甚至一度怀疑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曾陆离悄悄铺好的台阶,让他们几个顺着他的心意爬上去。但是哪有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和钱途来开玩笑?小王面对曾陆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像几年前一样的摇了摇头,再去看着比较有话语权的经纪人王郅。王郅悄无声息的朝他摇摇头,等曾陆离去片场拍下一部戏,对他说:“你把这件事跟徐导说一下吧。”“跟徐导说什么?”小王匪夷所思,“难道现在还要再多一个人知道陆离和那位何总的事情吗?”紧接着他的头就被王郅重重地打了一下,王郅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什么!曾陆离的出道作是徐导导演,但你猜那部电影的投资商是谁?”“何总啊。”小王还是不明白,理所当然道,“但当时的主要投资方不是陈总吗?陈总和何总交情很好,两个人一起投资,结果在拍电影的时候看到陆离,一见倾心……”他说着说着已经彻底跑偏,编出一个浪漫的邂逅故事出来,不由得“啧啧”两声,眼冒星星。王郅见状,干脆自己往片场去一趟。好在他作为经纪人有徐导的联系方式,自己来找徐导的事情不能让曾陆离发现,只能借着投资商的名义喊徐导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见。曾陆离在片场里正在温习剧本,努力让自己在这几天的变故之中进入角色,谁知徐导却宣布开机的时间还要再晚上几十分钟,然后自己匆匆的从监视器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离开,留下一群脸上莫名的工作人员。钟澄放下剧本,和曾陆离对视一眼。她对这几天网上闹得天翻地覆的那条绯闻自然一清二楚,更奇怪的是曾陆离这方居然到现在还是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和曾陆离的关系不好,所以反而能够更加直白地探究:“你们没想过赶紧公关吗?”公关什么?为什么要公关?钟澄没想过,但是她心知流言蜚语对一个明星的致命影响。在这个圈子里,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本在背后撑腰,就要己可以换成商业价值去拼。而口碑和形象,对于商业价值的衡量来说至关重要。曾陆离心情很好的回答她:“想过啊,今天晚上你大概就能看到了。”钟澄看见曾陆离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以为他大概稳操胜券,心里暗自责备是自己多想了,拿着剧本企图定下心神,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温习起来。片场一时之间变得分外寂静。因为这临时多出来的几十分钟的休息,工作人员无所事事,唯一的选择就是低头把手机拿出来玩。曾陆离放下剧本,想要在微信里问何忍需不需要今晚就去白城找他。徐导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直接拉住曾陆离的胳膊要把他往外面拽。但曾陆离比徐导高了一个头还多的距离,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压在徐导的手上,脸色沉沉地看着他,对峙之下,他环视片场,发觉已经有人在往他们这里东张西望,于是泄了力气,作出被徐导拖拽着出去的样子。等两个人一拉一扯的走到外面,仔细地把门掩上,曾陆离收回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两下,面色平静如常,问:“您怎么了,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出去吗?”徐导再度想到刚刚王郅告诉他的话,气上心头,不想和他多打太极,直接道:“你和何总的关系,绝对不能这样直接承认。”“为什么?”曾陆离冷冰冰的问一声。为什么?徐导想,他这几天当然也听说曾陆离和何忍的事情在网上传来,但是按照以前的经验,只要大力删帖加水军控评,就算这样的绯闻跟随曾陆离一辈子,那也是蚍蜉撼大树,敌不过资本洗脑的力量。所以他放心,信任曾陆离背后的团队不会放任他乱来,为了眼前踏踏实实的利益也会按他设想的道路走。但他居然忘了,这个曾陆离从来没有签约过任何一家公司,他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开工作室,少了资源的追捧,却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他要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好,好,性取向是没什么,毕竟他自己难道不是一样吗?可曾陆离的前面没有人公开过,没人公开,因为没有一个人知道公开之后结果会怎么样,没有一个人可以承担公开后的后果。如果他真的要公开,那自己这部正在拍摄的电影怎么办?明明是在蛰伏几年之后的归来之作,花了这么多的心血和气力在上面,还正在拍摄,如果被迫终止,不知道多少资金砸在里面。更何况——更何况与其说他这一生的作品是这些拍过来没有多少人会看的电影,不如说是经他一手挖掘提携才走进影坛的曾陆离啊!他才是他最好的作品,且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这一辈子都能捆绑在一起,作他最好的谈资。徐导避重就轻,心中思绪万千,只说:“你现在演戏的道路走的一帆风顺,如果不出意外,未来还能有更高的成就在等着。现在何必多生周折,走一条不清楚方向的路呢?”曾陆离说:“我只想走那条路。”徐导早知道刚刚那些软绵绵的话劝不动他,于是拿出自己一直行之有效的杀手锏,痛心疾首:“陆离,你还记得当初是谁发掘你让你开始走进这个圈子里的吗?我的这部电影拍完就准备上映,耗费了这么多心血,你自己想想,舍得让一些多余的事情搅乱电影的发行吗?”他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学生一向乖巧又尊师重道,自己拿起往事压他,他看在面子上也一定会犹豫一番。但没想到曾陆离只是抬起头讥讽地看他,说出两个字:“舍得。”等到两个人再回到人多的片场里,才发现刚刚锋芒毕露的曾陆离早就收起一身的尖刺,跟在他的身后进来,还是原来那副安静规矩的样子。——晚上七点钟的白城新楼机场里人已经不多,航班大幅度缩减,一天只余屈指可数的国内航班停靠。何忍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那人从车头绕过去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然后转过头来对何忍说:“徐导不让我承认。”何忍下意识地接过他靠过来的身影,低声在他耳边说:“他有自己的理由,电影要上映,口碑票房都想要,肯定不想多生事。”“那怎么办?”曾陆离闷声道。何忍安慰他:“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曾陆离于是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干净的眼睛看着他有如魔力般:“我这次公开,他们都说结果不会很好。”他特意强调,看见何忍果真皱了皱眉,说:“没关系,有我在。”两个人开车往很久没人住过的那间公寓的位置走。谁知高架桥上正堵着车,从那头下桥开始到上桥,一排的车亮着车灯在桥上等。何忍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看着前面已经有个人干脆打开车门出来吸烟透气,他的手指关节敲着方向盘,突然问曾陆离:“你的舅舅这几年和你联系过吗?”曾陆离也在顺着何忍的目光看那个依靠在车门上吸烟的人,此刻闻言,淡淡道:“联系过,他问我要钱,我没给。”“贪得无厌。”何忍评价一句,然后冷不丁的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才能弄到我和你的那张照片,我自己都没见过。”曾陆离侧过头来,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地方那高架桥下的第一辆车,看见那盏灯光终于有了要动的意思,说:“谁知道他从哪儿弄到的呢。”然后推推何忍,有些高兴,“前面那辆车总算动了。”何忍看见自己前面的那个人也踩了丢到地上的烟头一脚,也扬起嘴角:“这几天复工,白城的路又开始堵了。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样子。”他想起钟叔,心头蒙上层雾,“不知道钟叔现在在哪儿。”“都找过了吗?”曾陆离不忍心说,“都找过了的话……”他们都想到同一件事,但是何老爷子从来不曾想到过。他的斗志重新昂扬起来,但是昂扬在找一个和他相同岁数的人上面。何沁一定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就直接把何沁他们赶了出去。何允幸被赶走的那天急得大哭,趴在窗户那里对何老爷子说:“爷爷,你别找了,我们帮你找吧……”然后不知道哭了多久,被何忍接到怀里,又在喃喃自语,自言自语到最后,抽泣着对何忍道:“舅舅,是我告诉爷爷你的事的……全都怪我……”“不怪你,不怪你。”何忍把何允幸搂在怀里,眼睛红了。怎么会有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的影响这么惨痛。何忍想。他更没想过这件事由他亲眼目睹,不是发生在他的亲生母亲身上,而是他的父亲和管家的身上。一代的悲剧拖延个几十年还是要发生,上天报应给你的终于都要还清。第63章公寓的门被何忍打开的时候,曾陆离首先就咳嗽了一声,站在门口左看右看,最后目光放在鞋柜上面那层灰上,怎么都不肯进门。“……”何忍被他眼睛里的嫌弃刺激到,说:“喂,你不要这么洁癖好不好。这间公寓是好久没人住了,但也没到落不下脚的地步吧。”“是的吗?”曾陆离轻快的答道,看见何忍已经大大咧咧的走进去,顺便把客厅的灯打开,这间公寓的原貌终于在他眼前原原本本的展现。它原本就是白城在金融中心地段的一间酒店式公寓,一梯一户,拎包入住,是地产商专门针对何忍这样的公司中高管理层出售的商品房。曾陆离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光是打眼过玄关的柜台就知道这里的装修多么华丽精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曾陆离时隔几年重新回来这里,这间公寓甚至于还翻新过一次,但是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依旧掩饰不住,沙发上铺着的一层灰色薄布更在提醒他这里有多久没有人住过了。“你这几年都没住过这里吗?”曾陆离有些心焦,明明到白城的这趟行程已经很疲惫,但他却想好好的把这间屋子打扫过之后再开始休息。何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住过一两个月,没住下去,就跑去我们家酒店那里了。”曾陆离就颇为苦大仇深的叹一口气:“你不知道找找阿姨把这间公寓好好打扫打扫吗?现在这里怎么住人啊。”他当然能够想明白何忍为什么不想再住在这里的理由,换他他也不想来住。但是眼前的这位爷还真是潇洒,留一间公寓在这儿丢着就跑过去蹲酒店。如果是自己,大概至少会出租出去赚点外快吧。但是如果何忍要是真的把它出租出去,他又会觉得自己心里会不舒服,甚至可能会想当面质问他:你又不缺什么钱,干嘛要把我们一起住过的房间租出去?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陌生人住进这间属于我们过的公寓?所以幸好他把这间房子一直空下来,虽然脏兮兮的,至少证明这几年来他心里在乎过他。当然在打扫之前,他要先把正事做了。不把这件事做完,他的心里就老是觉得他打扫公寓只是在做免费劳动力,这间屋子有他所有刻骨的记忆,但是从来不属于他。曾陆离拿出手机,说:“我今天晚上就想把声明发在自己的微博上,你有想好怎么写吗?”“你不比我熟练吗?”何忍把沙发上罩着的那层布扯开丢在地上,被呛地忍不住捂住鼻子,闷声道,“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那别人要是已经找出来你的身份,你介意吗?”曾陆离问。何忍闻言怔了下,把手放下,随即轻声道:“随便啊。”“随便什么?”曾陆离笑起来,自觉自己有些咄咄逼人,所以尽量放缓语气,“你作为一家公司的管理层,和一个影星扯出这段绯闻,你们公司不会受影响吗?受到影响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公司。”何忍看见他这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过来用满是灰的手掐了下他的脸,惹得曾陆离急急地往后面躲,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所以我才能这样做啊。和你的事情是我的私事,不是公事。一家公司最终的发展是依靠领导者的眼界和能力而不是凭借他活的有多清心寡欲。如果我们以后都要绑在一起,那么顶多是我本人被议论几句,对公司的影响远到不了很大的程度。”曾陆离听罢,沉默一阵,幽幽道:“听着为什么让我觉得这么不甘心?”他本来是有带着他一起毁掉的想法的。这份声明只要发出去,他们就是永远被别人的目光绑在一条绳上的人。能够承担的住、走到最后就有那些微的可能走上坦途。更大的结果是他们一起跌落下去,前方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就是一片黑暗,跌落下去深不见底。他会毁掉的。一直以来精心经营的一切,声名、前程、金钱,他所有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但是没关系,还有一个人同样也会。他跌落也要带上何忍一起。曾陆离按下屏幕右上方的“发送”,然后神色如常的收回手机。何忍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发出去了?”他点点头,直接把手机关机。只要不去看,就能永远与世隔绝。何忍手插着兜往后退几步,环视客厅一圈,问他:“你是不是今天不想住这里?”曾陆离很诚恳的看着他摇摇头,深切表明自己对这间没打扫过的公寓的嫌弃。何忍“啧”了一声,嘀咕着:“我原本还指望你能对这里表达一点感动之情的。”那你可想多了。曾陆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听见何忍又兴致勃勃的问:“那我待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去哪儿?”“墓地。”“……”曾陆离想,他好浪漫。第64章深更半夜去墓地。曾陆离坐在车里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这是什么纯种妖魔鬼怪可以想出来的消遣方式。但是偏偏何忍想出来了,想出来了之后还要对他提出来,提出来还不算,现在还一本正经的开着车带他到墓园旁边,对他拍拍方向盘,说:“下来吧。”曾陆离心有戚戚的坐在车里看着附近深林掩映下尽头处立起的块块长方形石碑,再看看已经站在他前面的何忍,叹口气,还是乖乖的跟着他下车,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在他们的前面横着的是一道白色铁丝围成的围墙,何忍搭住中间作装饰物的地方,不能再熟练的从这边翻到另外一边。他这几年是还兼职当小偷了吗?曾陆离默默地想,学他的样子攀上围墙,跳下来的时候身体被何忍扶住,一只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跟着他的步伐走在排排立着的墓碑旁边空出来的走道上。夜里潮湿的地面上还缀着树叶,在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月亮在做无用功,天际边的光辉根本无济于事,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何忍却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带着他停在一块墓碑的前面。曾陆离心里隐隐有了答案,看见何忍兀自跪下来,膝盖碰触到地面发出声响,然后双手合十的拜了拜,闭着眼睛虔诚地对着它静默。过了好一会儿,何忍睁开眼睛站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如释重负道:“我们走吧。”曾陆离扶住因为突然站起来而略微有些踉跄的他,低声问:“你的妈妈?”何忍点点头,他就更犹疑,继续问:“那我要不要也——”“不用。”何忍挥挥手,“她又看不见了。”他又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知道人一旦离开,就是真正的尘归尘土归土,重回宇宙中最微渺的原子。但是他还要带曾陆离回来,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从来都不知道他的一件事,他想自己亲自和她说一声,告诉她现在站在他旁边的这个人是他已经认定的恋人和家人,他没想骗过她,没想过要骗任何人。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会对此有什么态度,震惊愤怒亦或悲伤,还是坦坦荡荡的接受,爱他一如既往。但反正她永远都没办法回应了。何忍和曾陆离并排朝原来两个人走过来的方向走。两双鞋子踩在湿滑地面上的声音窸窸窣窣。但是没过一会儿,曾陆离扯住何忍外套的袖子让他别动,两个人站在原地,那因人走路而起的声音依旧如刚刚一般作祟。深夜的墓地里难道还有别人前来?何忍和曾陆离对视一眼,何忍反攥住曾陆离的手腕,支起耳朵来听那人走路的声音,猛地回头,上前一步挡在曾陆离的前面。在他们这条走道的尽头有一个佝偻的背影正站在他们原来站着的位置上朝他们望过来。何忍的心登时坠下去,松开曾陆离的手腕向前几步,忍不住喊出声:“钟叔,是你吗?”那个人影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何忍却已经几步跑到了前面。老人的步伐哪能赶得上青年人矫健,何忍直接赶到他的面前,用力抱住僵住的钟叔,说急切地问:“钟叔,你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钟叔身上腐朽的气息冲鼻而来,本来就是一把年纪的老人,被何忍抱住,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要被何忍掌控在手心里捏碎。曾陆离已经到了这两个人的旁边,看见这个情形,轻声对何忍说:“你先松开他吧。”何忍犹疑两秒,慢慢松开他,但还是紧紧靠在钟叔旁边。曾陆离叹一口气,把自己身上穿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钟叔的身上。也是在他俯下身子靠近他的时候,曾陆离才能仔细地看清钟叔现在的样子,他瘦的不成样子,身上的衣服全是泥泞,脸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来,眼睛却很大,眼皮松松,眼窝深陷。钟叔紧紧地咬着牙,耳边全是何忍锲而不舍问着的声音,自己却不发一言。何忍问到最后看见他怎么都不说话,自己走到钟叔的旁边稍微弯下腰,曾陆离帮忙让钟叔伏到他的背上。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围墙前面,钟叔耷拉着眼皮趴在何忍的肩上。“你带他过去,我在下面撑着。”曾陆离说。何忍带着钟叔,动作再也不像他从来来的时候那样轻松,慢又艰难地攀爬上去。曾陆离手托着钟叔的腿,把他们两个人送过去之后自己才又翻过去。两个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车回到中心医院。钟叔早就沉沉入睡。何忍最后看一眼他躺在被子里的样子,关上门和曾陆离的眼睛对上,两个人同时苦笑一下,曾陆离问:“你打算怎么办?”何忍说:“当然先把他安顿好,但是——”“你是不是不知道要不要先告诉你爸爸?”曾陆离看出他的犹疑,替他问出来。何忍摇摇头:“我觉得现在不应该和他说这件事。”“你等他醒过来之后再征询他的意见吧。”曾陆离看一眼紧闭着的病房房门,内心觉得惊悚。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居然守在一片墓地的旁边直至夜深,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食物。他是想向墓碑的主人表示忏悔吗?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错误要由他一个人承担。这样子折腾下来,等何忍他们回到酒店的房间的时候已至天明。何忍心神不安,看见曾陆离也是一副惴惴的样子,搁下自己的事情问他:“你怎么了?不早了,赶紧休息一会儿吧。”话是这么说的,自己却在沾上枕头之后就沉沉睡去,留下曾陆离一个人在床的一侧辗转,手上拿着还没开机的手机反复把玩。薄薄日光钻进房间的那刻,他终于下定决心开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无数的未接电话显示在上,全是工作室里的人打过来的。曾陆离没有先回他们的消息,而是点开微博。消息那一栏的私信数都数不清,他看见有几个眼熟的id账号,都是自己的粉丝,告诉自己她们依旧支持他,让他继续专心演戏。还有很多私信发过来,在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带坏现在的孩子,是个有病的人。他想起高中的时候那个从前的朋友隔着那群人的肩膀望过来的无辜的眼睛,又想起今晚的钟叔,突然觉得有些释然。他们不认同他,并不是他们的错,也不是他的错。谁都没有错。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没有错。他曾经千方百计的想要逃避真实的自己,想要“治病”;他还对从前的那些人充满怨恨,每当深夜梦及此处,逾越于法的思想从来不能避及。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对他深恶痛疾的人其实自己就是;曾经恶贯满盈的人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凄凄凉凉。人生从来都不是绝对平等,可是有因必有果。那些曾经加诸于他让他日日夜夜痛苦的日子,成就了他,成就他遇到现在的何忍。他释然了。看到那些私信的时刻,他终于正式搁置下自己所有延绵至今的仇恨和恐惧。那些曾经在多少不眠的深夜反复折磨着他,反复让他痛不欲生,多少次想要否决自己存在的事情。他终于可以轻轻地全都放下,然后再也不拿起来。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等到了那个让他过去牵肠挂肚的答案。微博上关于他的热度到现在已经一夜,还是居高不下。曾陆离看着屏幕上关于自己是好是坏的词条,忍不住撇了下嘴角,慢慢沉进松软的被子里,往何忍那边趴过去。何忍在睡梦中,许是无意间感觉到了他的温度,翻了个身朝他这面,曾陆离于是自己钻进何忍的怀抱里,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第65章这一觉就睡到又一个深夜才清醒过来。白天黑夜原来只是上天的托词,于个人而言并无多大意义。何忍和曾陆离开车到医院探望钟叔,值夜班的医生带他们到病房里来,说钟叔是因为长期饥饿引起的低血糖昏迷。“他是不是已经有五六天都没有进食了?”医生带着些许的责备问何忍,“病人因为年纪的原因,就算这次抢救及时,对身体的损伤已经不可避免了。”何忍等医生离开之后默默握住钟叔没有输液的左手,重重叹一口气。“你打算跟你的爸爸讲吗?”曾陆离问。何忍听了后摇摇头,说:“钟叔当初选择离开我们家,估计就是抱着不想再回去的心思了。现在他还睡着,等他醒了之后再问问他吧。”曾陆离本来是靠近窗户站着的位置,看见他这一侧的何忍坐在椅子上握着钟叔的手,却是突然间感觉有人在对着看他。他对着镜头久了,对这种感觉特别敏感,下意识的就抬头去找,却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钟叔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还是他们刚刚进门时候的样子,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有些心神不定,重又看回何忍。何忍仔细地帮钟叔把被子掖好,揉了揉眉心决定:“我们回一趟家吧。”“你的公寓不是还没打扫好吗?”何忍被噎了一句,纠正道:“我说的是我爸爸的家。”曾陆离扫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十一:“他现在应该已经休息了吧。”何忍又摇摇头,苦笑道:“他不睡,自从钟叔离开之后,他就每天都很晚才睡了。”他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又自嘲一句:“你说我们家奇葩吧,妻子去世的时候丈夫都没怎么难过过,管家离家出走了,丈夫倒跟失了魂一样。”曾陆离就又感觉如芒在背起来,在门要被掩上的那一瞬从门缝里看,钟叔还是他们刚刚离开时候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合着眼睛躺在床上。他根本没有醒过来。曾陆离想,但是心悸犹在,终于在前面已经看到何家那座宅子的影子时问何忍:“你说钟叔他已经离开家两个月,为什么偏偏最后要在墓园里不进饮食?”何忍沉着脸,也在奇怪:“我也不知道。医生说钟叔是最多五六天没有进食,但还是喝了水的,这说明他根本就不想离开,难道是因为身上带着钱财全都用完了,所以才这样?”车停在车库里,何家大厅里晕黄的灯光从落地窗里透出来,叫站在院子里的人看客厅里看的一清二楚。何老爷子躺在他惯常躺着的那张按摩椅上,两只手交合着的看向天花板。何忍开门的声音一定吵到了他,所以让他立刻就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就要扶着扶手站起来。“爸。”听到这一声,何老爷子的脸色和缓起来,却又在看到随着何忍走进来的曾陆离之后抓紧了扶手。曾陆离给何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何父想起离家的钟叔,头痛欲裂,干脆又坐回椅子上,问:“有你钟叔的消息了吗?”“没有。”何忍低低的回答,“最近姐姐回来看过你吗?允幸他一直想来陪你,但是你又不让。”“他一个小毛头回来陪我做什么?”何父不耐烦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就挺好的,没有人吵。”“真的吗?”何忍斟酌下语气,问,“那假如你找到钟叔,你会对他怎么样?”回应他的是何老爷子重又躺回椅子的背影和长久的沉默。他的父亲显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不知道是因为不能还是不想。何忍等不到那人的回应,只好拉着曾陆离的袖子带他到二楼他的房间。曾陆离没来过这里,又因为知道这个房间是何忍从小到大都在住的地方,所以看的有些仔细,好奇的在书架前面站一会儿,翻出本他还留着的初中的课本看。他没翻几页,就从书里翻出来一张陈年旧事,于是黑着脸夹起那张纸问何忍:“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