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
作者:Shrimp      更新:2023-06-22 09:45      字数:9843
  他抬头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脸色被橙色暖光照得透白,“后厨还有事,你们吃吧。”周白鸮不依不饶,把人往沙发上推搡着坐下,“我舅舅开的会所,你陪陪同学嘛,有什么要紧的。”李隅从后面绕出来了,同坐着的阮衿目光轻轻触及了,很不客气地游曳过整张脸,的确让他有点印象。他挨着周白鸮坐下,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耳语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觉得他很好玩吗?”周白鸮笑了一下。“诶,阮衿?真是八班那个学霸啊。”闻川看了一眼,站了起来,还真是他们高二红榜上常驻第一的那位,听说家里挺困难,今天一见果然是如此。阮衿“唔”了一声。邵雯雯懒在沙发上,揣着小臂看着闻川站起身来,那张笑容明艳的脸逐渐冷下来。“你是这儿侍应生吗?还是刚来不久,我们平常来没见过你啊。”闻川没跟学霸近距离接触过,有点好奇。“今天有个侍应生有事提前走了,我顶班的,我一般在楼上。”阮衿这个“楼上”一经出口,不知为何,除李隅之外的几个人脸上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很耐人寻味的笑意。“楼上挺脏的吧。”邵雯雯撑着下巴搭腔,这个“脏”的咬字很刻意。阮衿想了一下,那些床单的确总有些不干净的痕迹。他两手搭在膝上,如实回答了,“是挺脏的。”随即,这几个人便大笑起来,这古怪的笑声令阮衿觉得浑身如针刺,持续的低烧让他有点想吐,胃里有些东西一直哽在喉头。“是不是,我说他很有意思吧。”周白鸮笑得往李隅肩膀上躺倒,他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阮衿闲聊,觉得此人真是一本正经地像个客服。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李隅仍握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反复在隐隐作痛的虎口处中摩挲,他对这种烂俗的玩笑没有丝毫反应。隔着周白鸮后脑勺黑色的头发,他能看见阮衿始终保持一个拘谨的姿态,膝盖朝着门口方向,随时准备动身离开。但是周白鸮把手腕搁在他的肩上,像揽着任何一个他的兄弟一样轻松,阮衿扮演一个僵硬的支架,这一个手腕的沉重看上去令他很难挣脱。阮衿的到来好像让邵雯雯打开了什么开关,她显得很兴奋,站起来要表演一下自己刚学会的调酒。贴着亮晶晶甲片的手从冰桶里夹了块长冰,丢到玻璃杯里然后添酒。李隅看着她往里面毫无章法地添东西,朗姆酒,威士忌,伏特加,还有一点金酒,再浇上一层浅蓝色的rio,最后勾兑上雪碧,碳酸上涌,白沫沿着杯口不住地淌下来,那颜色变得花里胡哨。最后在杯口别上蛋糕上一颗沾了奶油的草莓。简直是毒药。她殷勤地往阮衿那边推,“会喝酒吗?阮学长,我给你调的。”真是有钱人赤裸裸的恶意,李隅环顾四周,敞亮的灯下,闻川,邵雯雯,周白鸮,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笑容,眼神中充斥着默契。他们本质上是共通的,都不算大恶人,就是被金钱宠坏的太子党。家养猫捉老鼠,不是为了吃,就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当他们发现此人还是一个从楼上下来的“脏玩具”,开几个无足轻重的“玩笑”更是变得理所应当的。他没有这样笑,是因为他不喜欢笑;他一言不发,但其实是在保持一种默许。“我酒精过敏,喝不了酒。”李隅听到那边有点生硬的拒绝,红嘴唇抿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稀碎的镭射光斑落在他的头发上,像很多的雪片。“好嘛,那等一会儿喝,先吃蛋糕,让周白鸮先许愿。”包厢的玻璃球灯被按灭了,浓重的黑暗将他们包裹其中。李隅用打火机逐一点亮了十几根蜡烛,寿星的脸首先被照亮,最后也照亮了阮衿隐没在最后的脸。最后的瓦斯已经在蜡烛上耗尽,而且他没有带烟。“阮衿是吧”,他终于开口,看向那张半隐没在黑暗中的脸,“你去柜台帮我买包烟和打火机。”阮衿看着他,有些发愣,很快应了一声,匆匆从包厢中逃出去了。李隅吃了一口分给他的奶油蛋糕,舌苔上的味蕾觉得齁甜,他很喜欢。但是咬了一口娇艳欲滴的草莓,又酸得要命,他的眉毛立即拧起来。“你出去干什么!”“漱口。”闻川在后面笑,“真他妈是猫舌头。”他含着那股酸味,没有去厕所,径直走向大厅中,穿着马甲的阮衿站在那里低头买东西。他注意到李隅走过来,一手握着塑料打火机,一手指着前台小姐拿出的几条烟,很紧张,“我刚刚忘记问你要哪种。”“你走吧。”李隅的舌尖从牙关拂过,轻抵着上颚,企图把酸味尽数冲散,“这里的我都不抽。”“为什么……”阮衿看着他,“帮我解围”还没出口便被打断了。为什么呢?李隅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有同情心的人,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吃分给自己的蛋糕,是不侵犯自己的利益永远不会动一根手指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只不过是在蜡烛点亮最后一只蜡烛的时候,他隔着晃动的烛火,发现阮衿直愣愣的盯着他,眼角向下微垂着,含着一汪水,露出那种不自觉求救的眼神。他小时候常见到那种眼神,不管是他捡回来被李胜南丢掉的流浪猫,还是被李胜南锁在二楼好几年的母亲。于是他对阮衿说,“那要问你自己。”问你自己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作者有话说:这章肥得我落泪,看着存稿要哭了。。。但是想了想真的很连贯,为了阅读体验感还是不切了。明天少更一嗲第20章 baader meinhof效应“baader meinhof效应,当你听说一样新东西(新概念、新词等),你的思维会下意识关注这样东西,结果‘它’就会经常映入你的眼帘。”李隅坐在花坛边缘,低头看着手机浏览器上的界面,拇指缓缓滑动,将百科上的解释轻念出声。十几米开外,他最近刚记住的“新词”时隔半小时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这节体育课是练习排球,李隅上回跟周白鸮打完几局保龄球,第二天起来,手肿得就跟废了一样。体育老师看他手上绷带缠得夸张,把人赶去犄角旮旯里坐着休息去了。笼在阴影下侧身坐着,后背被簌簌摇动的松柏枝戳弄挠刺着,有点发痒,其实去到塑胶跑道上也可以,但是他讨厌自己被盯着。视线的边缘,一个排球跳起来又落下来,逆着阳光,映衬着灰蓝的天空,轮廓呈现出渐变的焦黑色,像是在烤箱里被烤坏的点心。尽管看不到人影,不过也知道是谁。体育老师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alpha,声似洪钟,一吹哨子全班都得立马捂耳朵,“来来来,那边那个阮衿,别打羽毛球了,过来给我们高一新生垫几个球看看。”阮衿,阮衿,阮衿。李隅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想着这个反复出现在他近来生活中的名字,这是否代表某种预兆。他的舍友们下楼从后门取的麻辣烫是阮衿送来的,周白鸮最近一周的作业是阮衿写的,还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各种琐事,全都跟这个名字纠缠不清。甚至于路过校门口的表彰红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阮衿的一寸红底大头照,放大之后印在粗糙的纸板上像素模糊,但是还是能够清晰辨认出面容来。眼珠像洇出的两点墨,没什么生气,不过唇角有很模糊温和的笑,跟世界名画蒙娜丽莎似的,带出一点李隅自己品出的一股嘲讽味。又是我,没想到吧。这是他琢磨出的意思。下午体育课之前他从厕所洗手出来,对面的omega厕所门板上挂着一个人。对,是挂着,像咸鱼那样半挂着,不然他也不会去注意omega厕所发生了什么。上半身滑稽地趴在外面,头发校服薄外套受重力往下垂,在几番剧烈挣扎下,腰和背都露了一大片,上面有明显的淤青,颜色像经由水洗,并不骇人,就是水彩的那种色泽和质感,画上去一样的。门被拖把棍给挡住了,拖把上面还在滴水,污水积了一小滩。心中无甚同情,停留不过是在思索,现在是几几年了,居然还有人使用“把人关在厕所里”这样拙劣又老套的校园暴力手法。拙劣的坏蛋总是照本宣科,而高超的恶人从不留下任何痕迹。他看着那个人双手扒在门板上,半隐半没,起起伏伏,跟要溺水似的。这样磋磨下去,简直像是要把门板磨锋利了以便切腹自尽。他正准备走过去帮个忙,却见他双脚蹬在门板上用力扑腾几下,终于成功翻身出来。他在地上滚成一团,嘴里发出了嘶嘶抽气吃痛的声音。不出他所料,果然又是阮衿。阮衿见了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这种“迅速”据李隅目测没有超过一秒钟。他很生硬地握拳在嘴边咳嗽出一声,好像这样能让尴尬的气氛软和下来,迟疑道,“额,这是omega厕所,你走错了吗?”李隅能不知道这是omega厕所吗?他又不是没有长眼睛。他直觉阮衿身上有一种拙劣的硬气,像是没粘抑制贴然后外放出来的信息素,在他靠近时变得警惕般的浓厚,试图用这虚假伪装和包裹起自己,以便让自己在他面前能有足够的勇气抬起头来。很多人在他面前这样,是因为自惭形秽,但是他感觉其中最严重的就是阮衿。两个可能,一是阮衿害怕他,二是阮衿喜欢他。也有可能是中和吧,这二者糅合了。但想到这“预兆”最近出现得太多,李隅就眼皮一阵狂跳。他扭头要走,阮衿从后面亦步亦趋地绕过来,“上次的事,真的很谢谢你。”是不是还要鞠一个日式的躬?阮衿的长相也很日式,没什么棱角,故而温柔地很纯粹。下垂的圆眼,讲话时倍加真诚,也容易营造出可怜兮兮的效果。李隅也很认真地回答了,“我说过不用谢了。”他又等了一小会,确认阮衿没有什么别的再要说的话了,脸上也找不到什么“我准备要告白了真的真的非常紧张”的蛛丝马迹。当他已经感到不耐烦时,阮衿给他递出了一包烟。女士烟,薄荷味的,光滑的银色扁硬盒,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是他抽的那个牌子。李隅抬起头看着阮衿,“周白鸮,还是闻川,他们告诉你的?”阮衿立马摇头了,他直觉李隅可能不高兴,因为隐私被泄露的感觉总不是那么好,“没有谁告诉我,那天你的烟抽完了,你把烟盒和瓦斯用光的打火机都扔到会所大厅的垃圾桶里,你还记得吗?”李隅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他把这包烟收下了,看见阮衿的腰板又挺直了一些,脸颊遮住了窗外的阳光。排球落下来了,被遮蔽的太阳又重新再显现出来。打断人思绪的仍旧是那个大嗓门体育老师,“后面那个,手伤了还给我躲着玩手机呢!出来听课。”李隅把手机塞到口袋里站直,他刚从一丛松柏中露出身体,就见阮衿扭身过来,手臂抻直,将球垫高,然后看着他呆愣愣的,李隅向他微扬下巴,示意他赶紧接球,却见他还是傻愣愣的杵着,眼睛倏然睁大了。然后“砰”地一响,脸像被抓起的床单那那样皱起来,额头上留下一块不规则的灰印子。完美垫球了45个,刚好就断在李隅这里。“啧啧啧!”体育老师有点惋惜,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阮衿,“胆子怎么变这么小,钻出个人就断啦,上回不是跟你们陈老师对垫了一百来个嘛。”阮衿那边懊恼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手是脏的,额头那片皮肤被揉得更斑驳了。他声音闷闷地,“余老师,我已经示范完了,能回去了吗?”“回去回去吧,跟你亲爱的陈老师打亲爱的羽毛球去吧。”上课的学生们都哄笑起来了。“笑什么笑,都学会垫球了?人家学长这标准姿势看清楚了没?”余老师忙着教训学生,李隅这个混乱的漩涡中心就起来冒了个头,又百无聊赖地坐下去了。阮衿还真的在那边跟一个另一个体育老师打羽毛球,排球场的黑色网格之外,一个羽毛球轻盈地飞来飞去,好像被彻底打得没脾气了,它就一直这么左右来回飞到了下课铃响。有什么人会在整节体育课上只能和体育老师打羽毛球?李隅眼前又闪过那附着在他脊背和腰上的淡色淤青,以及那个滴水的拖把,不需要费脑子,七七八八能够构建出阮衿目前的处境来。但是他又强行打断了自己有关阮衿的思绪,他在想,这是否会让baader meinhof效应变得更深?思绪这种东西也需要被控制住,因为它总是不随人的意志游走,游着游着就就会滑入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作者有话说:我想通了,回忆杀章节不强求章节名对称了,爱咋咋地吧。(短短的一章,算过度吧)第21章 世界是银子的比如李隅上小学**岁那会儿,有一段时间不大愿意和人说话,小小年纪就尽看些cult片,周白鸮说他有神经病,从来不敢跟着看。看多了那些东西就任由那些血腥的思绪暴走,脑子里成天在谋划如何杀掉他亲爹李胜南。他从厨房中偷拿了一把剁猪骨的刀,藏在了床头一只泰迪熊的身体里。做饭的钟点工需要熬筒子骨汤时常用这个工具。有时厨房没合紧门,那声音剁在砧板上就会沿着门缝爬窜出来,哐哐哐响,这种避无可避的震动夯实有力,扬起而又重重落下,连带着心尖都在发颤,使他莫名感到了安心。但是这事情很快被洗衣服的佣人们发现了,那位阿姨把几个毛绒玩具放在大塑料袋里倒入粗盐干洗,用手隔着塑料袋揉捏清洗。粗盐沾上绒毛上的脏污,本来应当该变成黑色,但却变成了殷红。那把刀戳穿了泰迪熊的身体,又划破了塑料袋,最后呼啦一下亮出刃来,刺破了她的虎口,赤红的血如同珠串,汩汩不断地流在门前大理石地板上。索性那次李胜南不在家,李隅听见叫喊,从房间跑出来,陪同那位阿姨一起去的医院。切菜时不小心砍到的,那位年轻阿姨是这么含糊着跟医生解释的。“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的。小隅,你是我见过最早熟和聪明最漂亮的小孩,我非常喜欢你。”她长了一双黑色的温柔圆眼,淡褐色的柳叶眉微弯,向下看人总带着怜悯和慈悲。李隅喜欢她的长相,温柔的长相总让他想起母亲之类的角色。“但是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李隅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人,他那时候似乎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再讲话,于是尽力在扮演一个哑巴,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因为这个缘故,李胜楠把他领到医院去过,上上下下,里里外都外检查了一天,医生都说他好好的,完全就是个没事人,也不存在什么自闭症之类的问题。回去的车上,李胜楠当着司机的面就赏给李隅重重一巴掌,“你诚心跟我作对是吧?”扇得他整颗头颅持续性嗡嗡响,脸上发烫,耳鸣不止。他整个人滚到窗沿,但是仍然没有任何言语和眼泪出来,像个没有感觉的机器。连司机都紧张到劝解说“您最好别这么打孩子。”而李胜楠则笑着说,“他哪儿是孩子啊,将来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这话说的倒不错。“如果想要达到一种目的的话,这是我们必须要学会的。”这位年轻阿姨讳莫如深。“我们?”“是的,我们。”她的手臂有女性omega独有的淡淡香气,柔软的手掌轻轻拥着李隅的脑袋,把那馨香不断飘送进他的鼻翼中。李隅之所以说话,主要是发现了来自同类的气息。噢,她原来也是自己的盟友,他们都希望李胜南早早日去死。但是为什么呢?于是李隅又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他当时蹲在长餐桌底下捡一颗网球。那上面有去年澳网的冠军签名,李胜楠在慈善晚会上拍下的,他其实不怎么喜欢网球,但在企业家采访里随口拿这个说事,说来说去成了一个人设标签,故而为了维持这个标签也不得不付出更多金钱和精力。他拿回来的时候往地上一抛,很大方地丢给李隅去玩了。李胜南那次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李隅蹲在那个餐桌下面,他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怎样,急迫地想要一个地方发泄性/欲。他醉醺醺地失了往日的体面,以手肘勒住一位年轻女孩的脖子,从外面将她拖进来,然后按在餐桌上撕衣服。皮带叩击,扣子崩开,如同子弹弹射一样飞速到桌面和地面上,像忽然下起一场夏雨。女子呼救,挣扎,最后是被彻底打服了才不做声,李胜楠用拳头,巴掌,占优势的体力,以及满口**的脏话,全部混杂在一起,终于像磐石一样沉沉地压死一个女人了。李隅蛰伏在下面,无法看到餐桌上被蚕食鲸吞的女人的全貌,只有绞紧的手指,紧紧地攀附在餐桌的边缘。还能看得到李胜南粗壮赤裸的大腿,小腿肚微鼓着,上面的青紫静脉蜷缩成一团,上带着毛糙丑陋的腿毛,凌乱的裤子和皮带都仅仅只堆砌至膝弯,不断地有腥檀味飘散传递下来,这就像敞开一个封闭多年的垃圾袋口一样,传来了咸腥而污秽的**味道。还有信息素的味道,不过混在一起都是臭不可闻。他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鼻子和嘴,捡起一颗滚落到手边独一无二的扣子,那上面有黄色卡通笑脸的贴纸。而他现在终于知道这颗扣子来自何处,以及李胜楠对一个清白女性来说非死不可的理由。她只是一个钟点工,一个女帮佣,一个勤工俭学的女大学生,怎么会料到自己会在某一天下午被醉酒的老板按在餐桌上强/奸呢?包括李隅也是,他也没有料到过,自己降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还有这么一个心灵丑陋父亲,这个问题太难想通了,人生太复杂了,种种意义上来说。谁能料到。“还给你。”李隅把这枚带着笑脸的扣子递给这个年轻阿姨,她的伤手上缠着洁白绷带,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然后用力又握紧了,那表情变得微妙,睫毛微颤,像凝了一层雾气,神情又立即苦涩起来,“哦,这的确是我的,那真是……谢谢你了。”手掌再摊开的时候,上面覆盖着逐渐洇红的薄血。“我跟是你一样的,但是,不管是恨也好还是爱也好,只能先忍耐着,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变得更强大,未来的话,尽量逃往更远的地方吧。”童年时期的话,这句话对他来说很珍贵。她是记忆中第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李隅盯住自己右手上的绷带,他现在仍然在花坛上坐着,那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记忆中的洇红血迹。关于控制自己这件事,他一直做的很好很好。即使说他后来和这位阿姨的所有幼稚青涩的计划和决定都以彻底失败告终,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分崩离析了。李隅甚至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因为李胜楠没再让他见过这个带坏自己儿子的女人。他依旧觉得,她教会了自己很多,关于如何有效压抑自我情绪这些问题。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也好,他没遇到过让自己棘手的问题,尽力让自己在憋屈之中找到一个稍舒服的蜷缩姿势。世界是银子的,宇宙同此凉热。他像一个完全没撒开手脚,仍然待在母亲银子般稳定的羊水沉睡中的孩子,除了偶尔抽烟,打球,逃课,也没做什么比七八岁时更出格的事。他现在年轻,压抑,又闪闪发光,像矛盾综合体,保持着短暂的平衡,持一种冷淡无畏的生活态度。除了无法反抗的,像李胜楠那种巨大的阴影以外,baader meinhof效应自然一样可以战胜。他现在让自己别再想阮衿这个可有可无的人,他就真的“噗”地一下,再次化作一团记忆中缭绕的烟云,消失不见了。作者有话说: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宇宙同此凉热。这个说法是王小波老师的《白银时代》,因为银稳定,导热性强,每个地方温度都均衡。所以大意是每个人都循规蹈矩追求稳定忍辱偷生之类的,我这算是借过来滥用一下。(迟到了sorry)第22章 晕轮效应“陈阿姨今天又让我叫她妈妈,但是我不想这样,好奇怪,我们不是有自己的妈妈么?”阮衿骑着自行车晃去学校的时候又想起了这句话,进入了十一月份,风就那样凛冽地刮在脸上,像细碎的玻璃一样划在面庞和脖颈上划过来划过去,除了冷还透着一股呛人的辛辣之感。他想起以前在某部电影中看到的一句话。“生下孩子就自然成为母亲了吗?”那么到底什么是母亲呢?他也在始终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反正不该是他的生母那样,于是他对阮心说,“如果陈阿姨真的像妈妈一样对你好的话,这么叫是没错的。”他直觉自己有点避重就轻,但是也不愿意给小孩子讲太多。再多的说来说去全都是指向他生母锋利的矛头,而他已经不想再提起一个过世的人了。自行车行驶到学校附近的路口,他停下来推上人行道,手机显示是六点过九分,而对面的李隅正巧在等红灯转绿,这也是他停下来慢慢推车的原因。他戴着白色耳机,校服长袖往上捋了几寸,少年特有的清瘦腕骨就那样露在初冬的空气之中。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偶尔低头会看,但是视线不是总专注地停留在上面。是在背单词吗?阮衿隔着斑马线看了李隅好几眼,忽然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在李隅走过来之前,他先推着车往前走了。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打开来是许雪发来的微信,大致意思就是周末晚上让他别急着走,说她那边后厨好几个传菜的都请假了,还需要他帮忙打个下手。他很快回复了一句,“没问题。”“么么么,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天使。”小天使谈不上,讨人喜欢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阮衿往前继续推他的车,后边有人一脚重重踹到他的轮胎上,旧车的车身笨重得很,他一时不慎,就那样脱手大喇喇地倒在地上了。他回头一看,摩托车已经疾驰而过,后座一个陌生的男生冲他吹着口哨大肆笑起来。是那天在巷道里几人中的两个,脸他记不得了,但是当时他的脸被按在地面上,不得不拧着脖子侧过去,那个角度刚好能瞅见脏橘色的头发,还是很有辨识度的。阮衿把他的破车扶起来,拍拍座椅上的灰,它看上去无所谓地顽强,被踹一脚也没出什么问题。他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是陈幸,一如既往的长马尾,绑着在脑后张扬地晃荡,但是他已不再凑上去打招呼了。当察觉到这个女生忽然开始有意无意避开自己的时候,他们松散的朋友关系就已经彻底宣告分崩离析。分崩离析就分崩离析吧,他想,他是不太懂女生在想什么的,或许就是不想再同他做朋友了。他的生命里总是这样,谁要进来,谁要出去,全都是一样的自由,他不做阻拦。当然对钱不一样,这个最好只进不出。在想着这些的时候,他下意识对经过自己的李隅讲了一句,“早。”很清脆的一声,像把饼干给掰断一样,他到底是怎么讲出口的,竟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早。”李隅的眼神从远处回拢过来,像一只鸟停驻在阮衿的肩头,很静地回应了一声。他把靠近阮衿一侧的耳机取下来,洁白的耳机线垂在胸口校徽附近,那线十分直,并不蜿蜒,跟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生出一种金属冷峻感。李隅有意放慢了脚步,看上去要同他继续说话的样子。阮衿就立刻挺直了脊背,他在李隅面前免不了的瑟缩,像叶子失去水分不自觉要打卷,故而要反其道行之,努力让自己崩直了才会显得正常。“是怎么惹上校外那些人的?”阮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的,也不知道怎么讲来龙去脉,侧头看去,李隅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本,睫毛垂着,看上去目不转睛,好像跟他讲话的不是自己一样。“说起来有点麻烦……”其实他是不想说的,简洁分明很好解释:他帮现在已经不是朋友的朋友出头,然后被几人按在地上殴打一顿,今天上学撞上,被一脚踹翻了旧自行车。挺丢脸的,他实在是不想给自己的暗恋对象讲这个。“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些事情有很多解决方法,你不该选最差劲的一种。”书页划过指腹的声音是清脆的,李隅讲话的却是带着沙哑的,砂纸蹭过墙面一样。被这么好意提醒了,关于阮衿自己对待霸凌懒懒散散完全无所作为的消极姿态。他一时有点无地自容,手指**着蜷起来,“谢谢你……”“也只是提醒而已。”李隅说完话了,脸转过来,眼睛里分明写着的是“我才不管你听没听进去”,他把耳机重新戴上,加快脚步兀自离去了。寻求解决方法这件事,说起来真是永远积极的人才能做到。阮衿真是觉得无所谓,他想要提起精神来,但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这种能力。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是疼的,可心里为什么无动于衷。自己也不太懂。这件事不懂也罢了,但是阮衿搞懂了另一件事,其实李隅这个人,看起来冷,但比他想象中要温和得多。他是那种,你同他说“早”会回一句“早”,你露出求救眼神会不着痕迹的帮忙,但一切的大前提是:要对方先走一步,两步,三步,或者很多很多步。倘若阮衿不开口说个“早”,他就这么径直往前走开了,看见了什么也可以当作没看见,那句提醒也完全不会讲出口。但只要先伸手,一定会予以回应。就像是一管牙膏,有就挤出来一段,没有就是因为真的空了。他给予最真实的反馈,从不说谎。阮衿想起前几天学校文化节上的初次彩排,自己被安排高二组的朗诵领读,得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小领结勒着他的喉咙,他忽然频频卡壳,一直念不出来那种拿腔拿调的劲儿。指导老师就急了,“你带点感情,要富有感染力。”指导老师用力到破音:“你跟我学,啊!长江!!”阮衿梗着脖子支支吾吾,恨不得把脸全部捂起来,“啊,长江。”“你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抒发对祖国大好山河的热爱,怎么跟念得跟暗恋长江一样啊!”指导老师拿着个话筒喊,音响震得台上台下都听得很清晰,都在笑他。暗恋的确没说错,但倒不是说暗恋长江的问题,而是说正坐在台下的李隅。影影绰绰间,他看见乌泱泱脑袋中的李隅,他穿了身表演钢琴的白西服,俊俏又挺拔。雪白礼服笼着一层细绒绒的光,像是鹿角上初生的毛。衬得比旁边同学平白无故白了好几个度,像是一个混血儿。他笑了,又好像是仅仅只是小弧度抿了一下嘴唇,不过只是中心外的涟漪,在哄笑声中显得并不起眼。完了,要是李隅都笑了,那他得有多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