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第57节
作者:弄简小号      更新:2023-06-22 15:58      字数:3760
  路星河望着他,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股子宁折不屈的倔强:“宁死不吃嗟来之食。”那个神色漠然、为虎作伥,却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哥哥,闻言突然笑了:“你还懂‘嗟来之食’啊?”说着伸过手来拧他的脸:“这么聪明,不照样被人拐卖了?”手指下的脸颊嫩得像颗水蜜桃,覆着一层短短的绒毛,仿佛真能掐出水来。而那双含着泪的倔强眼睛,更像一泓清泉,无污无垢。再配上路星河那点“但留清白在人间”的傲。无端就显得别人,如身在炼狱般,格外的脏。眉目如画的小哥哥掐了半天,也不见他哭,便松了手,问:“你叫什么名字?”路星河不肯理他。含着眼泪却不肯哭出声的倔小孩,不知道对方从来都没问过任何一个被拐卖孩子的名字。因为知道,不管这些人原来叫什么,以后也都会改,问了也是白问。但他却唯独对路星河特别好奇,不仅掐他的脸,还反复问他的名字。路星河被问得烦了,便狠狠瞪他一眼:“我叫路星河。”说完,因缺水而干裂的嘴唇就又紧紧抿了起来,仿佛再多说一句,便算输了。那个可恶却好看的小哥哥低垂着眼目,笑道:“我叫安康。”第55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安康对路星河格外照顾了些。路星河不肯吃饭, 他便软硬兼施地来哄,次次都说,只要吃完了就带他去找妈妈。路星河将信将疑, 可每次吃完,对方便又不再提妈妈的事了。其实,安康的长相非常出众, 虽然神色冷漠,但言行举止中却透着一股盖不住的温润。可路星河却不大愿意直视他的脸, 他讨厌他, 甚至有些怕他。虽然这个人不像其他人贩子一样会动手打人。但路星河总隐隐觉得, 对方像株开在冰天雪地里的花, 从头到脚都是冷的。只有安康自己知道。他的心,自父母含冤而亡的那日起,便被牢牢地冻住了。悲喜没办法像常人一样向外生长, 便转而向内了。无论这具躯壳的外表,是如何的繁花似锦、生机勃勃, 可那颗心却始终浸在冰雪里。不是他不想感知人心的温度,而是被黑暗裹挟久了,便再也无法与任何有热度的美好共情。这不是愤世嫉俗地拒绝温暖,而是一种身体机能上的退化。人心险恶, 人世惨淡, 生而为人, 不必良善。在这个两面三刀的世界里, 他早已有了觉悟,也已经做好,要就这么死气沉沉活下去的准备。直到那天,看见路星河澄澈的眼睛。那个被怨恨占领、只有亡魂隐没的黑暗深处,因这一瞥,而花团锦簇,从此,星河永驻。这个时候,安康才终于知道,年少时曾背过的那句“满船清梦压星河”,究竟妙在何处。一颗心太窄,装满了恨便装不下爱。可他愿意为他挪一点地方出来。……楚淮南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但他却仍忙里偷闲地在沈听的病床前,笑眯眯地坐了一整个上午。沈听连连追问了几次,问他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并频频用眼神婉转地催促、示意让他赶紧滚蛋。日理万机的资本家,在沈听瞪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之后,才终于在秘书的三催四请下离开了病房。在楚淮南离开后不久,沈听接到了陈聪的电话。——说是犯人已经找到了,让他去一趟徐凯等人入住的医院,一同指认一下。氰化物投毒一案,本该由斗狗场所在的辖区派出所负责侦查。但由于中毒人数较多,又事涉沈听,孙若海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将此案判定为重大刑事案件,并交由刑侦支队的陈聪直接查办。由于犯人的行凶手法带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狠戾。特别行动小队的成员们,都不免担忧,凶手的终极目标,可能是沈听。毕竟,普通人要和丧心病狂的凶犯结下事关性命的仇怨,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锁定投毒人一事,比警方预判的要简单得多。沈听昨晚就和陈聪通过电话。电话里他特别提到了中毒当天曾在包厢同层的走廊上,遇到的那个清洁工阿姨。——这个阿姨不太对劲。明明在看到他时,表情非常惊讶,却矢口否认曾见过他。陈聪得到消息后,立刻着手查了这个嫌疑很大的清洁工。监控完整地记录下了她的一举一动。但这位奇怪的阿姨,在案发前后,都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几乎没到过监控盲区。镜头下的她老实又专注,在遇到拖把拖不干净的脏地砖时,这个被岁月压得微微弓背的中年女人,甚至会半跪着用手里的抹布去擦。通过反复的对比与核查,警方最终确定,这名清洁工不具备作案的时间与条件,她是无辜的。在排除了清洁员的作案嫌疑后。蒋志又细查了一遍果茶的经手路径。最终,他在沈听所在包厢门口的监控片段里,找到了犯人下毒时的画面。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下毒的竟然是名刚上一年级的小学生。犯人名叫陆衍熙,才七岁。他是被热衷赌博的父亲陆正平带到斗狗场的。由于直接用手接触了氰化物,又没有相关的防范意识。投毒后不久,陆衍熙本人也因氰化物中毒而被送医,并和沈听一行人前后脚进了同一家医院。当警察锁定他就是投毒人,并找到他询问有关情况时。小朋友才刚刚恢复意识。“莫名其妙!”在蒋志和文迪表明来意后,作为父亲的陆正平情绪激动,“我这个当爹的都不认识这些人!无缘无故的,更不可能教唆孩子去投毒杀人了!况且我家孩子自己也中毒了!他才七岁,哪会杀人啊?”陆衍熙刚插管洗完胃,这个时候还在做排毒的吸入治疗。见病房里一下子来了两个神色凛然的警察叔叔,小朋友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陆正平虽然好赌却一向把儿子当成命宝。见孩子又是插管又是洗胃地遭罪,正恨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带着年幼的陆衍熙,到斗狗场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去。蒋志和文迪刚一进门,便见他在陆衍熙的病床前,满脸懊恼地在抽自己的耳光。而在听到——你的儿子,涉嫌投毒杀人时。陆正平心惊之余,更多的是受到了冤枉的委屈和震怒。那张被他自己抽红的脸,顿时憋成了绛红色。这个男人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脸红脖子粗”。“没有证据,我们不会在这儿。”面对对方的暴跳如雷,蒋志一脸冷静道。他当然也知道七岁的陆衍熙,不可能是幕后主使。但录像拍得清清楚楚。斗狗场里的小弟在拿来外卖后,没找到阿焕,但又不敢进包厢。于是,犹豫再三,最终把果茶放在了包厢门口。五六分钟后,正对着包厢的那个监控摄像头,就拍到了陆衍熙。他蹦跳着径直跑到了果茶旁边,扭着小脑袋环顾四周,在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蹲下身子把杯盖一一打开,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粉末,均匀地倒进了每一杯里。最后他仔细地将所有盖子复原,才又开心地跑开了。陆衍熙的症状并不危重,但依旧需要住院观察。文迪和蒋志便把包含沈听在内的其他受害人,召集在了一起。在陆衍熙的病房里,对他进行集中指认。可出人意料的是,无论是临时去斗狗场玩的徐凯、黄承浩和丁朗,还是常在斗狗场里坐镇的丁俊,统统都表示,他们不认识这个孩子,也不认识孩子的父亲陆正平。于是,在一屋子的大人和病床上的陆衍熙,互相干瞪了一会儿眼之后。蒋志冷着脸问陆衍熙:“你为什么要投毒?那些倒进杯子里的粉末又是从哪儿来的?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面对警察叔叔一连串凶巴巴的质问,刚刚死里逃生的陆衍熙绞着被角,张大嘴巴“哇”地哭了出来。文迪用手肘把巡海夜叉一般的蒋志,往后一顶。而后蹲下身子,用特别欢脱亲切的语气安慰道:“衍熙,我们不哭啊。你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恶作剧呀?”“我、我没有。”小朋友抽噎着否认。文迪敏锐地发觉,陆衍熙的两个大拇指的指甲都很短。这个孩子明显有啃指甲的习惯。大概也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接触剧毒后立马中毒。为了安抚孩子的情绪,文迪转移话题问:“衍熙啊,你是不是老爱啃手啊?”小朋友油盐不进地含着眼泪,倔强地摇头:“我没有。”文迪的套路用光,进退两难地蹲在原地。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沈听淡淡地问:“衍熙,左手和右手,哪只手比较好吃?”小朋友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而后缓缓举起了右手。文迪:……蒋志:……徐凯、黄承浩、丁朗、丁俊:……沈听的一句话打开了新局面——陆衍熙终于开始肯说实话了。文迪连忙趁热打铁地追问了当天的情况。据陆衍熙回忆,在案发当天,有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叫住了正在角落里看蚂蚁搬家的他。这个人给了他一块巧克力和二十块钱,让他帮忙整蛊一下自己的朋友们。而整蛊的内容则是往朋友的饮料里面加点盐。陆衍熙人小鬼大,也经常和朋友玩“整蛊游戏”。比如突然抽掉同桌的椅子,或是偷偷擦掉后桌同学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算术题答案。——这是朋友间经常会发生的恶作剧。于是,陆衍熙爽快地答应会帮这个叔叔在朋友的饮料里放盐巴,并且承诺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但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盐巴,其实是混合有低纯度氰化物的老鼠药。“那你还记得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吗?”文迪循循善诱。陆衍熙茫然地摇了摇头。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和帽檐很宽、宽到可以盖住额头的鸭舌帽,是他对那个叔叔唯一的印象。“你再想想。”有了弄哭孩子的前车之鉴,蒋志的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但他表情生硬的脸实在和“温柔”沾不上边。陆衍熙怯生生地看他一眼,而后飞快地移开目光。目光正好落在站在一旁的沈听身上。陆衍熙突然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伸手指着沈听道:“啊!就是这个哥哥!”沈听瞬间就成了视线的中心。蒋志和文迪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一言难尽的尴尬。所以这个七岁的投毒犯,是想指认他们的沈队是幕后主使吗?……